《資治通鑒》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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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理性、精神――關於四川地震後網上中日關係爭論的思考

(2008-06-04 14:24:20) 下一個

2008年5月12日，中國四川發生特大地震災害，全球華人團結救災，國際友人也積極援助，其中日本政府派遣的救援隊16日到達成都參與救災【1】。17日，薩蘇發表網文【和平友好起於心手相握 – 評汶川大地震後中日關係的緩和】【2】，薩先生的文章報道了日本媒體和網站言論一反以往敵視中國的態度，處處透出對中國的善意，並對這一轉變進行了深度分析。網友顏子在跟貼【老薩用心良苦啊】中說，“人心都是肉做的，不相信中日人民能夠長久的不知所謂的怨恨下去”。稱薩蘇文章“用心良苦”，是因為薩蘇的文章題目是評論，言語洋溢出對中日友好的憧憬，但通篇文章基本是客觀報道和曆史曆史分析，幾乎找不到主觀評論的詞句。而顏子跟貼中“不知所謂的怨恨”激起了許多網貼的批判，並殃及薩蘇的“心手相握”。其中網友『納米小洞兒』的網貼讓人看了忍不住淚下【3】。顏子回應了網友的意見，解釋仇恨不應該超越理性【4】。

一個完美的人生，除了吃喝穿住以外，不能沒有感情的激蕩、理性的思考和精神的追求。一個偉大的民族，也不能沒有激情，不能沒有理性，不能沒有理想。網友們的爭論有些觀點從感情出發，有些觀點從理性出發，有些觀點從理想出發。

納米小洞兒等網友表達的對日本的仇恨是感情上的表達，這種感情是正當的，因為日本侵略中國對中國人民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人不能沒有感情，這次四川地震海內外華人對四川災區人民的感情團結了中國人，抗日戰爭中對日本的仇恨團結了中國人，愛恨情仇乃人生要義之一，一個民族沒有這點血氣不足以立足世界。

國際事務中要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決策要有理性基礎，不意氣用事，不背感情包袱，不受意識形態束縛，該恨就恨，該愛就愛，中日關係以中國國家安全和東亞和平穩定為標準，沒有這種理性，中國難以在荊棘叢生的國際政治中走出自己的路。

日本救援隊到汶川救災，是國際人道主義的行為。中日媒體和網站對此進行正麵報道，表現出國際人道主義精神的浩然正氣，薩蘇撰文記述，顏子發揮為對中日友好的期盼，為人道主義精神的浩然正氣推波助瀾，無可指責。沒有這種人道主義精神，人類就不值得存在。

以上三點，網友在爭論中有各自的表述。之所以引起爭論，就在於崇高的人道主義理想與叢林法則的國際政治現實有矛盾，與民族曆史情感有矛盾。引起網友們的爭論是這三者難以調和現實反映。對於恨日本的人來說，在感情上是無法接受中日友好的，至少是在日本從民間到政府都參拜神社的時候，在日本在國際政治中還扮演的反華聯盟中一員的時候。對於理想主義者，中日友善的點滴發展都是值得肯定的。對於現實主義者而言，隻要對中國有利，恨也對，愛也對。

網友鼎革主張古典正義【5】：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否意味著中國要血洗一次東京為南京大屠殺複仇後，才能談中日友好呢？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果我們反對日本屠殺中國人的暴行，那麽，按照孔子的觀點，我們也不主張屠殺日本人。佛家講到人間悲劇之一，就是怨怨相報，因果巡回。人類脫離苦海的方法之一，就是跳出因果輪回，中國一如既往地推動中日友好，超越出古典正義可能導致的因果循環。按照我們【8】的理解，儒家佛家都不會主張古典正義的。美國追求911事件的古典正義，至今無法消滅恐怖主義，而且把自己變成國家恐怖主義了。如果說古典正義依然還有其價值的話，那麽它就應該是反抗暴力自衛的權利，而不應該成為先發製人的暴力的借口，它的應用應該是最終消除人類的暴力，而不是延續暴力的使用。如果我們恨日本對中國的暴力侵略，那麽，我們希望中日之間再也不發生戰爭衝突。如果按照古典主義，中國血洗東京為南京大屠殺報仇就是正義之舉，但是，這個正義之舉的相關實體是國家和民族，是一個被全球化模糊了的實體。歐盟各國放棄自己部分主權（如貨幣，國防等）而融合，中國入世後政府也按照國際規則進行職能轉變，資源、產品和資本已經相當自由地在各國和各民族之間流動，美國反恐戰爭的對手即不是一個國家也不是一個民族，而是一種被稱為原教旨的意識形態。國家和民族在全球經濟下正在逐漸消亡，國家和民族利益衝突正在讓位於意識形態衝突，或者是亨廷頓說的文明衝突。當複仇行為的主體和對象（國家）逐漸模糊以後，複仇本身也就失去了意義。中國政府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友鄰政策把曆史和現實的正義暫且擱置，正是“天下事應了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假以時日，作為仇恨主體的國家和民族或許就不存在了。所以說，我們仇恨日本的話，不應該根據古典正義來把仇恨發展到暴力複仇的程度。最好的複仇方法不是對屠殺還以屠殺，而是刨掉人類相互殘殺的根源。

網友lionliy【6】說隻有當歪曲日本侵華這段曆史的言論和行為在日本社會受到在中國社會一樣對待時中國才能原諒日本。我們現在不能原諒日本，是否不原諒到連日本救援地震災區行為都要解讀為保藏禍心呢？隨著全球化進程，各民族各文化的衝突和融合日益劇烈。華夏文化會保留自己優秀的價值觀，同時吸收西方優秀的理念。日本侵華，至今國家首腦還參拜供奉有戰犯靈位的神社，這種價值當然是我們反對的。但是，救援地震災區的行為，是人道主義行為，是符合華夏文明人道主義價值觀的行為，中日媒體都正麵報道，是好事情。我們恨日本，恨的就是他們侵華還竄改曆史的行徑，恨的是他們的種族主義。在這場文明衝突中，最解恨的莫過於日本人按照中國的價值觀行事，放棄其對鄰國侵略的種族主義行為。人道主義救援，符合華夏文明價值觀，就應該讚樣。如果我們以牙還牙地血洗東京，那麽我們自己就變成了按照日本軍國主義價值觀行事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以文明衝突觀點來看，以牙還牙就是日本文化戰勝了中國文化，讓中國人按照日本文化中最野蠻的價值行事了。

曆史上國家和民族就是一個經濟上自給自足的完備社會，把人類分為國家和民族是農業經濟的上層建築，這種國家和民族的劃分已經不適應全球化的經濟基礎了。如今國際秩序中的南北矛盾以及許多石油生產國家遭受戰爭威脅，都表明了民族和國家的劃分不適應全球化的經濟基礎。今天全球化經濟下，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或民族可以獨立於全球經濟之外了，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或民族可以不依賴其它國家或民族而存在。人類各個民族都是全球經濟的利益相關者。中日兩國的經濟貿易往來就是國際政治中雙贏的策略，也為國際人道主義理想和提供了實踐的土壤和契機。我們不能原諒日本神社供奉戰犯靈位，也不能接受日本占領釣魚島。但是，我們不中斷中日經濟商貿乃至文化上的往來，更不能拒絕救災的善行。

日本救援隊來到四川，我們表示讚揚，這種行為符合國際人道主義理想。我們讚揚日本媒體對中國的善意，這符合國家周邊安全的理性，符合東亞經濟互利的理性。我們讚揚日本救援隊，因為這個行為是自願行為，不是迫於中國的壓力的行為，也不是張揚日本民族比中華民族優越的行為，與參拜戰犯靈牌表現的日本民族比亞洲其它民族優越的行為完全不同。讚揚日本救援隊與嗬斥小泉參拜神社一樣，都是我們華夏文明情感的抒發。

（春華社2008年5月25日會議討論，5月30日初稿，5月31日二稿，6月1日會議再討論，6月3日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