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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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頓(5)一夢千年

(2006-09-11 04:55:51) 下一個




曼哈頓( 5 )一夢千年(九麽麽憶世貿)

爛柯山在浙江石寶鄉,相傳晉朝年代有個樵夫,上山砍柴時一不小心看見鐵拐李和呂洞賓下棋,觀棋一盤以後,發現自己放在地上的斧頭柄都腐爛了,下山一看,世事已經過了兩代人了。 美國的紐約州有座山也有一個與爛柯山相似的傳說,這座山就是貓技山 (Catskill Mountains) 。貓技山在紐約州府阿爾伯尼南邊七十公裏左右的地方,著名小說家愛爾文( WashingtonIrving ) 記述過貓技山上的這個傳說,說的是一個叫律普( Rip VanWinkle ) 的獵人,自結婚後就天天被老婆嘮嘮叨叨煩得要命。有一天他跑到貓技山上,頓覺耳根清靜、陽光溫暖,於是枕著獵槍懶洋洋地睡了一覺,醒來時獵槍都生鏽了,下山後發現已經改朝換代了。他上山的時候紐約還是荷蘭總督史戴文森統治時代,下山時紐約已經變成英國女皇統治時代了。

貓技山下有個貓技鎮,鎮邊有條哈德遜河,哈德遜河從貓技鎮南下流到曼哈頓,鑽過連接曼哈頓和新澤西州的華盛頓大橋,衝刷著四十二街岸邊中國領事館前的航母博物館,流經以荷蘭殖民總督命名的史戴文森中學,流入自由女神俯瞰著的紐約港。

由於紀元中沒有公元零年,所以公元二零零一年是第三個千禧年的頭一年。如果您在那年元旦除夕夜不等著聽元旦鍾聲就睡覺的話,您是否會有爛柯山樵夫或貓技山獵人一樣的感受呢?您是否就是一夢千年呢?

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一日清晨,我沿著紐約港岸邊漫跑,一邊是遠處紐約港內的自由女神像,一邊是摩天大樓樓群中鶴立雞群的世貿中心雙塔。海風吹來潮濕的空氣,朝霞映紅了新澤西州的樓寓。對許多人來說這是一天的開始,而對於我,這是一天的結束,我下夜班了。跟往常下班一樣,跑完步後,我搭上地鐵,回到家中,洗了個澡,吃了頓早餐,上床睡覺了。這一夢也是一夢千年,醒來人間已經是另一個世界了。我一夢醒來世界已經進入反恐時代了。

我還在床上做夢,老婆就把我給搖醒了:“快看電視,世貿塌了!”。“什麽”?我真沒聽明白老婆說的話,我睡眼惺忪,坐到沙發上瞪著電視,世貿真塌了,看著像好萊塢大片一樣,但頻道確實是新聞頻道,而且不像是廣告時間,還有新聞解說,鏡頭反反複複:飛機碰世貿一號,飛機再碰世貿二號,世貿二號塌了,世貿一號也塌了。又有不同角度的攝像送到電台了,然後又來一遍:飛機碰世貿一號,飛機再碰世貿二號,世貿二號塌了,世貿一號也塌了。

我看了十多分鍾,夢醒透了,但醒來的感覺比在夢裏還虛幻。世貿塌了,世貿就這樣塌了,跟看過的許多定向爆破拆除舊樓的情景差不多,整個樓不歪不斜,自始至終垂直地落下來了,隻是那從摩天大樓中間奔騰瀉下的滾滾煙塵,喚醒了我第一次看原子彈爆炸電影的記憶。

我曾經有過一個月的時間天天到世貿一號樓八十多層培訓,那時每天中午我就坐在著八十多層高的落地窗前吃午飯,看著窗外的紐約市,就像看法拉盛博物館內的紐約市模型,一個把博物館靜蔽的燈光換成藍天白雲的紐約三維模型。這落地玻璃窗是我最喜歡吃的午飯地點,我一邊吃著自帶的用微波爐熱好的盒飯,一邊俯瞰著布碌倫大橋,欣賞著肯尼迪機場上空繁忙起落飛機,這遠處的飛機看著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我做夢也想像不到這飛機會攔腰飛過來。

我在華爾街上班時,有時也會拿著三文治到世貿中心的廣場吃午飯。我坐在廣場的噴泉傍邊,曬著太陽,嚼著三文治,看著人工泉水從雕塑中噴流出來。這個雕塑是一個金色的地球。地球就是世界,金色的地球是財富的世界;流水就是商貿,地球流水象征“世貿”?,為什麽是一個被泉水衝得支離破碎、坑坑窪窪的地球呢?為什麽是這樣一個造型呢?這是藝術?是藝術家的靈感?還是冥冥中的什麽啟示?我沒有什麽藝術細胞,一向不理解現代雕塑藝術,隻是在此時,在麵對眼前電視機裏九幺幺畫麵的時刻,我才隱隱約約地感覺出這雕塑藝術大師確實傳遞了一些什麽信息。

我腦袋還在似蒙非夢地瞎轉。“世貿二號,世貿二號,啊,我哥在那上班”,我趕緊打了個電話到哥哥家,嫂子說哥哥來過電話了,說是平安無事,但人還沒回到家。“啊,兒子學校離世貿太近了”。我接著又打電話到史戴文森中學,錄音,忙音,錄音,忙音,一個鍾頭往學校打十幾個電話,沒人接電話,估計學校早就沒人了。“給媽媽報個平安”。打電話回中國,占線,占線,占線,無論如何打不通。“不知公司如何”。我打電話到老板的手機,老板說這幾天不要回公司了,疏散了。“世貿一號,世貿一號,啊,我有個同學在那上班“,我又打個電話給這個老同學,他在家。他說今天上班遲,地鐵開到市政廳就不走了。他上到路麵,街道也封鎖了,他看了看遠處自己上班地方的煙塵,還以為是火災,就回家了。

中午時候,電話鈴響了。兒子說地鐵停止運行了,他從學校往家走,現在走到時代廣場,在路邊電話亭裏打電話。

下午四點多,哥哥來電話了,說是回到家了。他早上回到世貿二號以後不久,世貿一號就被飛機碰了。當時他就和同事一起要出世貿大樓,電梯下到四十四層就不走了。樓內保安說沒事,勸大家回辦公室上班,很多人就回辦公室了。我哥哥感覺不對勁,就繼續走樓梯下樓,還沒下到一樓,第二架飛機碰上來了。世貿二號塌下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到紐約大學了。

下午五點鍾,兒子也回到家了。我又往國內打電話,還是不通。我馬上發了個電子郵件,向家裏人報平安。晚上,國內回電子郵件了,叫我們務必打個電話回家,家裏人不在電話裏聽到聲音不放心。

過來一個多星期,我回公司上班了。我們公司就在華爾街,離世貿也就是三、四個街區,九幺幺那天刮的是西風,煙塵往布碌倫飄去,正打公司上頭過。據同事說起來,那是昏天黑地、粉塵飛揚,渣子碎片從天而降。其中一個同事從布碌倫大橋走出曼哈頓,說一路粉塵彌漫,嗆得要命,回家咳嗽了好幾天。另一位走到南碼頭,坐船到了史泰坦島,下午坐船到新澤西州,然後才周轉回家。

兩個星期過去了,公司樓內還有那一股怪異的味道,一股在中央空調係統中縈繞徘徊久久不去的味道,一股令人想起火葬場的味道,三千亡魂的味道。

不久,公司大樓大堂增設了新保安設施,入口處新裝上了履帶式 X 光機和一個門框式金屬探測器,上樓就跟上飛機一樣要經過嚴格安全檢查了。


九幺幺這一夢,是一夢千年,是千年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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