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一介教書匠,酷愛自家鄉;寓居多倫多,桑梓永難忘。
個人資料
正文

轉載:張國燾《我的回憶》65 末期鄂豫皖

(2020-11-20 15:54:31) 下一個

 

第七章 鄂豫皖區的末期發展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起,到一九三二年七月,蔣介石發動對鄂豫皖區大規模的圍剿,也正是鄂豫皖區和紅四軍欣欣向榮的發展時期。我們的發展,顯然是我上麵所說各種努力的結果,後來,我們終於在敵人優勢兵力的壓力下遭受挫敗。這似乎也是由於蘇維埃運動的先天缺陷有以致之。


   這個時期,我們在軍事上獲得多次大大小小的勝利,紅四軍的實力也隨之膨脹起來。我們在肅反運動中,曾極力整飭紅軍內部,清除了紅軍中一些地主富農出身的和不可靠的分子,提拔了許多貧苦農民出身的幹部。我們的軍官幾乎是清一色的黨員,政治工作也大大加強了,我們將充實軍隊內部的措施,視為最主要的工作。


   我們是內線作戰,因而軍事策略是集結優勢兵力,分別擊破包圍這個區域的敵軍,向四周擴展蘇維埃的領域。我們的軍隊每日均在戰鬥之中,大小戰鬥不知凡幾(共計多少),這裏不能一一敘述,我僅就比較重要的幾次戰役,略加說明。


   當時,敵軍對於我們鄂豫皖蘇區,守勢的蔣介石把剿共的重點,似是放在江西蘇區。我們的周圍大多是一些國民黨的雜牌部隊,他們的將領有一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消極心理,他們的裝備雖不及蔣介石的嫡係部隊,但戰鬥力則並非都是弱的,如吉鴻昌等所率領的原馮玉祥的西北軍,就以善戰著稱。這些敵軍都依據城鎮設防,聯絡民團駐守的寨子,同時又沿線建起碉堡,形成對這個區域的縱深包圍圈。


   我們經常講求打破包圍圈的軍事策略。我們覺得毛澤東在江西蘇區所倡導的遊擊戰術,多已不適用。“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疲我打,敵人窮追,我兜圈子”的戰術,隻適用打野戰,不適宜於對付守勢的敵軍。要進攻防守的敵軍,而缺乏攻堅的重武器時,我們多采取“圍困一點,消滅來救援的敵軍”的策略,我們認為這才是“以包圍對付包圍”的辦法。


   我們根據紅四軍的特長,來發展我們的遊擊戰術。我們的軍隊能夠發揮奇襲的力量,主要是靠行動迅速和秘密行動兩個條件。我軍裝備很輕,運動力很強,就具備了運動神速、能對付多方麵敵軍的條件。我軍行動原是很秘密的,又有地方武裝的掩護和佯攻,往往使敵軍不易了解我們的真正企圖。我們特別注意夜間行動和夜襲的戰術,發揮奇襲的作用。我們也講究構築工事,以減輕傷亡和節約防守的兵力。凡此,似都是劣勢兵力處於內線作戰的環境下,所應采取的戰術。


   我們將每一次的軍事行動看作是一場實地演習。在作戰以前,不惜詳擬計劃,各方動員,以期發揮獅子搏兔的力量。在作戰以後,又詳加檢討,認識錯誤和偏差,擬出下一次行動所應采取的新方法,使我們能在行動中求得進步。


   紅四軍在白雀園整飭內部的期間,即曾向駐在潢川商城光山一帶的敵軍實施壓力;並在潢川附近的一個小市鎮上,消滅了吉鴻昌部一千餘人。吉鴻昌因此以“剿匪不力”的罪名,被蔣介石免職,憤而到了上海。他對紅軍的觀感,因親身的經曆,似有了根本的改變。他與中共的地下工作人員發生聯係,對於孫連仲部後來投降紅軍,起了拉線的作用。後來,他參加了馮玉祥在張家口所組織的反日同盟軍,為蔣介石所殺害。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我軍南移,圍攻駐在黃安縣城的敵軍梁冠英師。我們很重視這一行動,認為是拔除老蘇區的眼中釘。我們的準備工作也做得比以前周到些。這次行動既有軍委會主席的命令,又經過高級將領會議詳細研討,決定整個行動的計劃,最後又由高級軍事長官召集中下級軍官開會,詳細講解執行這一計劃的每一步驟。


   政治工作在這次戰役中,也顯著的發揮了作用。中共軍中的政治委員,有監督同級軍官的特權,同級軍官的命令,非有政治委員的副署,不生效力,必要時,政治委員並可撤換或逮捕同級軍官。但在紅四軍中,軍官都是同誌,我們認為政治委員的監督特權,隻能適用於那些非同誌的軍官,因而改采同級軍官與政治委員,分負軍事與政治責任的平等製度。


   由於這種平等製度,在決定軍事行動計劃時,軍委會政治部和各級政治委員會,須提供有關這一行動的政治情況的資料,並製定政治工作計劃。這個計劃的要點,是從政治方麵來鼓勵全軍官兵執行計劃的信心;動員當地的居民和地方武裝等,配合軍事行動;瓦解敵軍;鼓勵敵軍官兵投降等等。同級政治部等於同級政治委員的辦事機關,也就是由它來執行上述政治工作計劃。政治委員平時指導政治部工作的進行,戰時則參加作戰。能幹的團政治委員往往是太上團長,否則亦等於副團長。至於軍中中共的組織,則隸屬於政治部,在官兵中起帶頭作用。


   在這次黃安戰役中,我們決定以各團的政治委員和團政治部,為實施政治工作的主要環節,所有鼓勵士氣,動員民眾,瓦解敵軍等政治工作,都以團為單位來進行。這樣,軍政治委員的工作,也就有了頭緒。他隻須指導各團的政治委員,工作就能分頭進行。中共軍中黨的組織是以連支部為基本單位,團政治委員指導各連政治指導員和連支部書記,就能如臂使指。


   我軍按計劃到達黃安城下,首先掃蕩了城外的敵軍梁冠英部前哨據點,敵軍全部退守城內。我軍重兵則駐在黃安城的西南麵,其餘東北兩麵則由地方武裝監視。我們的目地是斷絕城內敵軍的糧食供應,一俟敵人糧食缺乏、離城退卻的時候,實行在野外予以殲滅。


   我軍戰鬥力遠較梁冠英師為優,在數量上我們也多一倍。我們經常能分半數以上的兵力,壓迫黃安以南宋埠李家集一帶的敵軍,使之不敢前來救援。黃安城內之敵軍曾屢次出城,企圖奪取糧食,但我們已在城的周圍堅壁清野,使他們無法如願。如果他們離城稍遠,即有被我們消滅的危險。


   我們很注意改善七裏坪區與高橋區之間,灰白區(在黃安城附近)內居民和我們的關係。我軍的運輸擔架隊均來自蘇區,不在灰白區征用,我軍所需糧食,半數也是從蘇區運來的。我軍在灰白區打土豪隻限征發糧食,而且要當地居民公認為土豪的,其糧食才予以征發。我們到處公告,不準軍人侵擾當地居民,準許居民舉發,損壞了物件要賠償,借用東西要還,公平交易,不許強買強賣。由於這些措施,灰白區的人民迅速改采親近我們的態度。


   我們動搖敵人軍心的工作也做得很有成效。我們並不禁止人民出城進城,我們所捉到的敵軍官兵,仍然放進城去。我們用各種方法告訴敵人,外援已絕,糧食將盡,隻有繳械投降,這將受到紅軍的優待,不願從軍者,並可給資遣送還鄉。敵軍士兵攜械投誠或被俘後參加紅軍,一向是紅四軍的一項兵源。黃安戰役之時及戰役之後,敵軍士兵投靠我軍的人數有顯著的增加。


   這樣包圍黃安一個多月,敵軍果然因糧食不濟,乘夜向西南逃串。我們消息靈通,早獲情報,而且追擊迅捷,敵人如陷天羅地網,幾乎全部為我們俘虜了。陳昌浩在這次進擊中,又表現了他機警敏捷的才幹。他奉命在離黃安約四十裏的地區,抄襲敗竄之敵,最大多數的敵軍都為陳昌浩部所解決,隻有師長梁冠英單身漏網。


   我軍在這次戰役中,占領了黃安縣城,俘虜敵軍官兵約五千人,繳獲槍枝三千餘。黃安縣城從此被我們改名為紅安,這也是我們占領得最久的一個縣城,它一時成為我們勝利的標誌,對於蘇區人心的振奮,是有極大作用的。這一帶的灰白區,也從此變為新蘇區,這個蘇區的南疆也為之大大擴展。高橋區不再是孤懸在南邊的孤島,已變成了那一帶新蘇區的核心。


   我軍正在黃安附近擴大戰果的時候,敵軍兩個師(原屬西北軍係統,指揮人姓名我已忘記了)由宋埠李家集路線向黃安進逼,這似是蔣介石知道黃安失守以後,嚴令這兩個師恢複失地。這兩師的將領們在嚴令之下,隻好特別賣力。


   當我軍屯駐在黃安以南約四十裏地區的時候,敵軍這兩個師竟采取主動,乘夜向我軍實施正麵突襲。敵軍突破了我軍一團人所據守的陣地,直向我們的軍部所在地挺進,使我軍陷於險境。我和徐向前陳昌浩急起應戰,可是身邊所能指揮的部隊已隻有百餘人,徐向前就在這次戰鬥中,為流彈擊中,左肩骨受傷,但他仍是沉著應戰,直到這次戰鬥轉敗為勝為止。


   這次戰鬥也表現了我軍自動協同作戰的精神。我們駐在左右翼的部隊,雖未得到軍部命令,但根據戰況,紛紛向突進之敵的左右兩翼抄襲,於是敵軍不得不向後退卻,我軍乘勝追擊,沿途又繳獲敵軍人槍各一千以上,敵軍迅即退至黃陂附近。


   我們檢討這次戰鬥經驗的時候,對自己疏於防範,深自責備。我們嘉許徐向前,他在受傷時,雖經臨時包紮傷口,體力顯感不支,但仍強自鎮定,繼續指揮,卒挽危局。這種不計生死堅強沉著的精神,確是紅軍的寶貴品質。接著他還在軍中帶傷執行軍長職務,隻在職務稍閑時,略事休養而已。至於各師各團的指揮員,這次能在危急時互相聯絡,相機對敵抄襲,更是我們應當繼續發揚的自動協同作戰的精神。


   我們的軍事勝利,以蘇家埠一役為最著。我軍以少勝多,戰果極豐。這不僅標誌紅四軍戰鬥力的旺盛,也表現我們整個政策的成功。


   一九三二年初,我軍由黃安經金家寨麻埠獨山,度過淠()河(源出大別山,入淮河),進圍蘇家埠。我軍占黃安,又擊潰了救援黃安的敵軍後,我們估計敵軍已暫時不能向黃安進攻,因轉向安徽西部的淮河流域發展。鄺繼勳師仍留在鄂豫邊區行動,這個師的力量雖已有充實,但還隻適宜於負擔一些較小規模遊擊戰的任務。


   我軍度過淠河後,逐漸壓迫敵軍退守蘇家埠六安霍山等重要城鎮。蘇家埠這個重要市鎮,駐有陳調元部兩個旅,這是我們上次占領麻埠獨山後,最接近我們東麵的一個敵軍據點。敵軍在這市鎮的周圍,駐有永久性的工事,有些係城堡。我軍在蘇家埠外圍,同樣廣掘交通壕和建築防禦工事,並利用交通壕,逐漸縮小包圍圈。


   我們的計劃是圍住蘇家埠這一點,斷絕蘇家埠敵軍糧食的供應,逼使他們投降,並消滅從合肥六安一帶來救援的敵軍。這一帶地區地主民團的勢力頗大,一般人民畏懼於紅軍接近,而且我軍的兵力又遠較敵軍為少,我們須從各方發揮我們的力量,才可望獲致勝利。


   我們極力爭取當地居民的同情,孤立地主民團的勢力。我們宣傳紅軍所到的地方,農民可以安居樂業,都不要向地主交租和還債,一俟情況安定,將實行減租減息和分配土地等。我們宣布紅軍絕不會侵犯當地窮苦人民的利益,隻向土豪征發一部分糧食。我們也要求地主民團勢力不要與紅軍作對,否則就要受到我們的懲處。


   由於這些叫溫和政策的實施,當地人民多半留在家裏,沒有被地主民團脅迫逃避。一部分農民還對我們采取友善的態度,雖然還不敢建立蘇維埃政權和實行分配土地,但極願不露麵的幫助紅軍的某一個行動。我軍所需要的糧食,全部要就地解決,這一帶確也是盛產糧食的地方。我們征發糧食,事先有當地窮苦人民的代表鑒別那些人家是真正的土豪,實行征發糧食的時候,由當地人民帶路。我們並不征發土豪糧食的全部,隻斟酌情形,征發半數或大部分。征發來的糧食,也有一小部分用來救助當地窮苦人民。


   當地人民對於我們的同情,日漸增加。我們在軍事上獲得許多方便。我們不須派遣軍隊去征糧食,隻由政工人員率領少數武裝人員去辦理。一般人民開始感到,紅軍來了,他們的日子過得較好了,首先是免去白軍和民團在鄉間任意滋擾。務農的和經商的熙來攘往,多希望陳調元部隊失敗,趕快離開這兒。當地人民還供給我們一些有價值的軍事情報。


   我們很注意節約兵力,利用密如蛛網的交通壕和工事,隻須一團人,就可以勝任愉快的包圍蘇家埠。敵方經常有少數飛機來轟炸我軍,但由於交通壕的掩護,不特不能予我們以重大的損傷,也沒有妨礙我們的行動。敵軍知道我們包圍蘇家埠的兵力,小於守軍的四倍,經常向我們突襲;有時還借助於飛機的掩護來進行。但我軍在交通壕內,行動神速,是敵人的策略成為畫餅。敵機也常向蘇家埠投擲糧食,補給守軍,但為數很少,而我們的包圍圈越縮越小,投擲的物品經常就落到我們這邊來了。


  這樣,我們經常保持八個團的機動部隊(紅四軍共有九團,除一個團包圍蘇家埠外,還剩有八個團)。當時六安和霍山各駐有敵軍陳調元部的一旅,多次企圖策應蘇家埠的守軍,每次我軍都以優勢兵力將之驅退。後來,我們隻需少數地方武裝,就能監視這兩處的敵軍。


   蘇家埠的守軍被困兩個多月,彈盡糧絕,已無逃出的希望;他們求援的電報,如雪片飛出。駐在蚌埠的王鈞部奉命經合肥六安馳援。王鈞部三個師進到蘇家埠附近時,我軍以全力向敵右翼抄襲,王鈞部大部被殲滅,總指揮勵世鼎被俘。守軍至此完全絕望,乃不得不開城投降。


   這次戰役,我軍戰果極為可觀。勵世鼎所率援軍被俘一萬二千餘人,槍支被繳九千餘枝,其殘部退回合肥去了。蘇家埠的守軍,投降的約五千人,繳出槍枝約三千五百枝。此役總共先後獲槍一萬五千枝(包括幾次小的接觸所繳獲者),等於我們全軍槍支的兩倍,不能不說是一次空前的大捷。


   這使國民黨當局大為震動。蔣介石似乎覺得,那些雜牌部隊是不能濟事了,開始調用他的嫡係主力來對付我們。我們獲知湯恩伯部第二師正由河南許昌信陽一帶,向潢川集結,企圖乘虛進襲新集。同時,這正是一二八淞滬對日戰爭剛結束的時候,蔣氏高唱“攘外必先安內”的口號,我們在六安的軍事行動,當然被視為是擾亂後方安寧的罪行。


   我們檢討這次戰役,覺得戰鬥力大大增強,特別是“包圍一點,消滅援軍”的軍事策略,在這次戰役中,運用得極為成功。政治工作也發揮極大作用。我軍本可以乘勝占領六安霍山等縣城,向合肥進逼;但認為湯恩伯部如果進襲新集,將動搖赤區的根本,因此,我們移師西向以待先機。


   我軍旋即有蘇家埠直趨商城潢川,找尋湯恩伯主力決戰。我們抵達商城城下時,城內守軍據城防守。我們首先故作包圍商城的姿態,然後全軍循商潢公路,向潢川挺進。駐在潢川的湯恩伯似已得著商城的告急電訊,擬會合商城守軍,裏應外合來夾擊我們,湯恩伯由潢川率第二師等三個師的兵力,向商城進發。敵我兩軍相遇於“豆腐店”,發生了一次大規模的遭遇戰。


   兩軍前哨接觸後,敵軍迅速就地展開,匆匆占領陣地應戰。我軍原擅長遭遇戰,立即表演暴風驟雨式的衝擊,經過短時間的肉搏,敵軍的陣勢已呈動搖;我軍攻勢再接再厲,敵軍就全部瓦解了。敵軍兵力超出我們兩倍以上,機關槍火力更遠較我們的為強,但作戰意誌卻遠非我軍可比,一經較量,優劣立辨。敵軍大部向潢川潰逃,一部據守公路兩旁的一些水寨。擔任總指揮的湯恩伯,也在亂軍之中,退到一個水寨裏去了。


   在這次戰役中,我軍因受沿途水寨裏敵軍的阻撓,不能展開有力的衝擊,結果我們在這一役中隻俘獲敵軍人槍支近兩千,我軍的傷亡也超過五百人,這是我在這個區域參加作戰以來,我軍傷亡最大的一役。敵軍潰退時,把那些來自外國的優良裝備,沿途拋棄到水塘和水田裏,以期迅速逃離火線。著名的湯恩伯師,就在這一役之後,調離潢川整補去了。


   就在這次戰役之後,蔣介石似覺得鄂豫皖區的力量,再也不可輕侮了。而且鄂豫皖區地處衝要,紅四軍動輒可以威脅武漢,截斷長江和京漢路的主要交通線,無怪乎要把這個區域看作是心腹大患。因此,鄂豫皖區和紅四軍成為蔣所急於要進剿的主要對象。蔣乃在武漢設置鄂豫皖剿匪總司令部,自任總司令,張學良任副司令。這樣,鄂豫皖區在蔣的“剿匪”日程上,已列為第一位。


   一九三二年四月間,我們對蔣的企圖雖然還未詳細知悉,但已隱然覺得我們將要麵臨更大規模的戰爭,便加緊部署紅軍力量。鄺繼勳編組地七十三師的工作,進行的頗為迅速,得到一般同誌的讚許。這時,我根據中共中央的指示,擴組本區的軍隊為第四方麵軍,轄原第四軍及新編組的第二十五軍,以徐向前為第四方麵軍的總指揮,陳昌浩為政治委員;他們兩人仍分別兼任第四軍的原職。鄺繼勳升任第二十五軍軍長,率領已編成的第七十三師前往豫皖區金家寨蘇家埠一帶,利用在蘇家埠一役中所繳獲的武器,從速編組第七十四師及第七十五師。其第二十五軍軍政治委員一職,則暫由蔡申熙兼任,但蔡原為參謀長,且為紅軍學校的職務所羈,軍政治委員的職位,暫時隻是掛名而已。


   我軍最重大的缺點,是缺乏訓練,便積極在這方麵謀求補救。我軍作戰,軍官們身先士卒,因此幹部傷亡數字較大,這種情況一直不能糾正過來。我在上麵說,徐向前受過傷,師長如劉英陳賡也先後受傷,團級以下的幹部傷亡更不可勝計。我們幹部的補充十分困難,我軍乃抽空實施戰鬥教練,以期士兵能散開利用地形作戰,改正由軍官率領密集衝鋒的作風,這也是減少傷亡的要著。


   我軍的裝備是增加了,有了幾尊山炮,幾十尊迫擊炮,以百計的機關槍。我們需要訓練炮兵和機關槍兵。同時,也繳獲了一些無線電台器材,正在一架一架的拚湊修理起來,訓練編組人員來使用。我們繳獲來的槍支,一部分已發交地方上的獨立團,但尚存有一部分。兵工廠也能修理槍支和製手榴彈之類的武器,正在日夜開工。新兵也隨著武器的增添而增加,訓練工作也就繁重而複雜化了。


   我們的軍事工作暫時分成兩個區域來進行,徐向前陳昌浩率領紅四軍在鄂豫邊區四周行動,加強訓練,並充實地方武裝。以鄺繼勳為首尚待充實的第二十五軍軍部,則會同金家寨一帶的黨政機關,在豫皖邊區負擔同樣的任務。這個分工對於鄺繼勳說來,擬是相當沉重的任務:他要單獨對付周圍的敵軍;他的二十五軍軍部和第七十三師尚須繼續加以充實,還要編組兩個新師,又要擴充訓練那一帶的地方武裝,並指揮他們作戰。工作之繁忙和他的才幹,本不是完全相稱的,然而一時又沒有其他辦法可想,也隻好暫時聽之。


   除軍事工作外,這個區域其他方麵的工作也獲得若幹進展。首先是糧食不再感缺乏了。一九三一年中國各地發生了很大的水災,但我們的蘇區因雨水充足和努力生產,反而是大大的豐年。沒有了糧荒憂慮,社會秩序也顯得安寧了。當時蘇維埃政府的糧食工作,主要是征收糧稅,儲藏糧食,儲備種籽等等。


   老蘇區的土地經過重逢以後,大有改善。土地使用證也發到了各個農戶手裏。一般農民覺得他們有了一塊可以長期使用的土地,工作情緒為之高漲。代耕製度有了相當的改善,農民們的勞役負擔,也相應的減輕了。一般人都慶幸本鄉土不再受到白軍民團的侵襲,邊疆上的糧食也不會受到敵人的掠奪。


   財政經濟政策方麵所收得的成效,尤為顯著。蘇維埃政府的收支,日漸接近平衡。一九三二年三四月間,我們的軍隊和黨政機關工作人員,每人每月可以領到一元大洋的零用費。敵人雖然加緊封鎖,但我們的日用必需品大致仍不感缺乏。蘇維埃銀行經常存有五十萬斤以上的食鹽,這是用蘇區土產向白區換來的。


   國民黨統治的混亂,也是我們能衝破經濟封鎖的一個重要因素。駐在金家寨背麵固始三河尖一帶的敵軍,就是不認真執行封鎖法令的雜牌部隊。那支敵軍因國民黨軍事當局對他們待遇不公,軍餉缺乏,在當地實行走私,以辟財源。這個敵軍旅長並與我們訂了一個通商條約,其要點是彼此互不侵犯,經他的防地進出的貨物,準他私收定額的稅款,我們的商業機關每次奉送他五千元,以補償初辦時稅款的不足。這樣我們出入口的貨物,就在這個缺口通行無阻了。


   此外,蘇維埃政府各級機構的行政效率,逐漸提高。不可靠的分子和不法的行為,以及捉土豪迫繳罰款的事也大為減少了。蘇區農民到白區去搶糧食的事從此絕跡。黨團員的數量增加了,黨團和民眾組織加強了。蘇區內到處在修橋補路,建置驛站和各種小型工廠合作社,以及發展文化教育工作等等。


   這些進步發生相當大的影響。我訪問過老蘇區內的一些老農民,征詢他們的意見。他們大致表示蘇維埃政府的新章程新辦法,與他們所聽見、所看見的從前的一些造反行動,如白蓮教、白狼、紅槍會等的舉事,顯有不同,即較之一九二七年的農協運動,也有進步。現在這裏一片興旺的氣象,這樣下去大有成功的可能。他們所耽心的,是力量仍然太小,不知道還要若幹年,天下才能太平。老農們的這種觀感,刻劃了當時那裏的真相。


   我們最大的苦惱,確是力量不易擴大。一九三二年四月間,這個區域的人口大致在二百萬以上,比較穩定的區域(即老蘇區)擁有人口約占總數的三分之一。多數新發展的區域,政權機構大致上還不算健全,,土地還沒有分配好,地方武裝的力量還很薄弱,我們當時稱這類地方為“尚未穩定的區域”,但它占了我們全區的三分之二。我們的努力主要放在這些區域的基本工作上,但收效很慢。


   我們不能單靠發命令去解決一切問題,主要的方法是發動群眾鬥爭。一個新蘇區,如果我們下命令實行分土地,若是農民不起勁,還是無濟於事的。因此,我們著重於派遣一些幹部,去發動當地農民,自行分土地。農民們固然讚成分土地,但往往心存顧忌,如蘇家埠附近的農民,就常常這樣說:“等到合肥六安打下來了,再分土地罷!”


   擴大紅軍是我們經常進行的重要工作。我們需要大量的兵源來補充缺額和編組新軍,單靠老蘇區地方武裝人員來補充紅軍是不夠的。在新蘇區我們經常舉行軍民聯歡大會,動員壯丁來參加我們的隊伍。紅軍中的官兵也常用交朋友的辦法,吸引青年到軍隊中來。這些辦法效果固然相當可觀,但仍不能滿足我們的需要。也有一些青年農民抱著觀望的態度,他們似覺得在勝利尚極渺茫的目前,就貿然參加造反,那是過分危險的事。


   這些事令我煩惱。我覺得這個蘇區主要是靠軍事力量來維持。我們是在大膽嚐試土地革命究竟有多大的燃燒力,蘇維埃政權究竟有多大的優越性和適應性。我們鼓起信心,開足馬力,爭取最大限度的勝利。在這些發麵,我認為我們已經是竭盡所能了。作為一個領導者,我不得不考慮究竟能否、和如何獲致決定性的勝利。這就更使我聯想到蘇維埃運動的前途問題。


   這個蘇區被隔離在偏僻的鄉村裏,使我們失去政治的感應能力。這種苦惱似是當時整個中共和各個蘇區所共有的。我們對於這個區域以外的動態,漠然無所知,往往要在事件發生後一兩個月,才從所搜獲的報刊中,獲知一鱗半爪;我們又缺乏通訊設備,將我們的心聲,傳達到外麵去。我們與中共中央和各個蘇區也互相隔離,彼此無法交換意見,就是互通情報的事,也非常少。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侵占中國東北,遲了兩個月之後,我們才根據一些材料知悉這一暴行。十一月在一次中央分局的會議上,我指出現在反日情緒在全國已激成極大的浪潮,我們應當重視這件事。土地革命是反地主豪紳的,也是搗毀南京政權基礎的步驟,可是與反帝運動不易發生密切的聯係。各地愛國人民會覺得:既要舉國一致對日,中共就不能在鄉村中專搞土地革命。蘇維埃政府對於反日的知識分子缺乏吸引力,更不易將反日軍人團結在蘇維埃的旗幟之下。


   我雖然提出了反帝與土地革命相互關係這個嚴重問題,但也沒有說出具體的結論。同誌們大體也受到中共中央既定政策的約束,不能有甚麽新的闡明。我們仍認為南京政府是賣國媚外的,隻有蘇維埃政權才是真正反帝的。有效的反日運動。必須以打倒蔣介石和推翻南京政府為先決條件。這樣,我們就無異置身於反日運動之外。主要是放棄了爭取愛國人民的同情。


   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八日爆發了淞滬戰爭,駐在上海的十九路軍積極對日作戰,舉國反日情緒達到沸點。以攮外必先安內為國策的國民黨政權,居然也參與對外的作戰,這是出人意外的。我軍那時正圍攻蘇家埔,我們大致仍認為國民黨一部分軍人和全國人民是抗日的,南京政府則是阻撓抗日的。我們也提出了“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國民黨軍人應來參加紅軍一致抗日”的主張,但這種口號僅屬宣傳性質,我們並不能在政策上有所變更。這使我對中共的蘇維埃政策有了更大的不滿。


   當年四月間,淞滬抗日戰爭早已結束,我軍在潢川地區也擊潰了湯恩伯部,正準備應付蔣介石的第四次圍剿。蔣氏那時以紅軍搗亂後方為理由,更加強攘外必先安內的論調。他在廬山積極訓練剿“匪”軍官,提出“七分政治,三分軍事”的對共政策,並在武漢調兵遣將,準備廝殺。我們針對蔣的政策,也提出了“抗日必先反蔣”的口號。不過我們也覺得蔣介石把“抗日”與“剿共”聯在一塊,是很厲害的一著。在中央分局研討衝破第四次圍剿的時候,我曾暗示我的同誌們,我們可能暫時要受打擊,主要因為我們在反日運動上,沒有占到適當的地位。


   我們的最高軍事策略,向來不在中央分局公開討論。為了機密的理由,隻有少數巨頭——我和蔡申熙沈澤民徐向前陳昌浩——密商決定。蔡申熙被委為這方麵的草擬人;他所擬議的常常與我的看法不謀而合。蔡擬具了在順利發展的條件下,一些積極性的軍事方案,但他的根本看法是不樂觀的。他認為鄂豫皖蘇區過於狹小,在敵軍優勢兵力壓迫之下,沒有回旋的餘地,不易實施化整為零的遊擊戰術。他主張必要時紅四軍應向京漢鐵路以西行動,這雖是退卻行動,但為必要步驟。就在蔣的四次圍剿前夕,蔡申熙更認為非這樣做不可。


   我們對付四次圍剿的軍事策略:積極方麵,是以這個蘇區為根據地,分別消滅進攻的敵人;消極方麵,是失利時退到京漢鐵路以西,占領襄樊鄂陽一帶鄂北地區,與大江以南湘鄂邊區的賀龍部互相呼應。我們由內線作戰,轉為外線作戰時,不能向南北東三方麵發展,因為南有長江,北有黃河,東麵是津浦線,這三方的軍事要點,都有國民黨重兵駐守。因此,我們在軍事觀點上,隻有向西,西麵是國民黨軍力較弱的地方,也有廣大的後路。


   蔡申熙參謀長為了我們的退路問題,曾花了不少時間,研究京漢路西麵的情況。那時,原在洪湖一帶的賀龍部因軍事上的失利,退到湘西桑植去了,我們很難與他取得聯絡。京漢路以西、孝感、雲夢、安陸一些零星遊擊隊,早被國民黨軍隊摧毀,其中有些逃到鄂豫邊境大別山脈的西段。蔡曾派遣人員企圖與這些遊擊隊聯絡,也派了一些人深入鄂西北和陝南一帶地區,調查情況。他在這方麵的努力有可觀的成績。後來,蔡在四次圍剿中陣亡了,這對我軍西向行動,是莫大的損失。


   當年七月間,鄂豫皖蘇區,終被蔣介石優勢兵力的四次圍剿所壓碎。紅四軍的主力被逼向京漢鐵路以西行動,進鄂北陝南輾轉到了川北巴中通江南疆一帶,才立住腳,在那裏建立起新的“川北蘇區”。鄂豫皖蘇區從此不僅發展中斷了,而且成了蔣介石的屠場。留在這個區域的遊擊部隊,在那裏堅強奮鬥,所受犧牲極其重大。沈澤民等重要幹部就是在那裏殉難的。後來留守在這個區域裏的徐海東部也被逼輾轉到了陝北,成為各地紅軍集中陝北的先行者。最後剩下的高俊亭部到抗日戰爭時,改編為新四軍的第二縱隊。


   上麵所說到的,就是鄂豫皖蘇區和紅四軍披荊斬棘,艱難締造始末的大要。行文至此,我這個鄂豫皖蘇區的園丁,真有感慨萬千之歎。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