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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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文革洞因》廿三(崇新嶽 百思峰 )

(2020-06-17 16:35:33) 下一個

 

(22)

 

  毛澤東在這裏說明自己發起這場鬥爭的原因,是對劉少奇為代表的“混進黨內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的“伺機奪權”進行反擊,防止他們“伺機奪權”。毛澤東特別用“接班人”和“赫魯曉夫式的人物”的詞匯,把矛頭直指劉少奇。

  《五一六通知》的第五個要點,是點明了這次鬥爭的範圍和方式。《五一六通知》寫道:“要徹底批判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的資產階級反動思想,奪取在這些文化領域中的領導權。而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同時批判混進黨裏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清洗這些人,有些則要調動他們的職務。”

  這裏毛澤東明確指出,他搞這次奪權的範圍,隻限於“奪取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的領導權”。同時,毛澤東也明確地指出奪權的方式,是“清洗”和“調動職務”,也就是利用黨內機器進行鬥爭,此時毛澤東還不準備把“群眾”卷入鬥爭中去。

    1966年5月16日,中央政治局通過了《五一六通知》,然後以“機密文件”下發到“縣團級”,並沒有公開到一般老百姓層麵,直到一年後的1967年5月17日,《人民日報》才正式刊登了《五一六通知》的全文。

  一般認為,《五一六通知》是文革的起點,中共發出《五一六通知》的這一天,就是文革開始的標誌。為什麽呢?因為《五一六通知》旗幟鮮明地提出了“奪權”,它是一個奪權的宣言,標誌著一場奪權運動的開始。同時,毛澤東也明確表示,他要奪權的範圍,隻限劉少奇掌控的“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並不準備奪經濟界和軍隊的權,這也是告訴周恩來和林彪,這場奪權運動不會波及到周恩來和林彪的實權領域,讓他們放心。

  關於《五一六通知》,有一個流傳甚廣的“傳聞”,被許多公開出版的書籍引用,有必要在這裏澄清:

  1966年5月16日上午10點半,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舉行全體會議,通過《五一六通知》。先由陳伯達綜合介紹各小組討論情況。本來有幾個同誌,如郭沫若等,提出文件中有幾處標點和用語不妥,建議在某處增加一個“的”字,在某處去掉一個引號等等。但就是對這樣的建議,也被陳伯達、康生一一否定。也就是說,整個《通知》稿一字不能改,連一個標點也不讓動。

  劉少奇似乎覺得這樣不大好,出來解釋了幾句,他說:“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叫大家討論,結果提了意見不改,連幾個字都不能改,這不是獨斷專行嗎?這不是不符合民主集中製嗎?我原來考慮過改一點,現在大家意見還是不改的好,不如原來的好,那就不改吧!”

  因為這個文件點名批判了彭真,劉少奇又特意征求他的意見,問道:“彭真同誌,你有什麽意見?”

  彭真平靜地回答說:“一個檢查,一個改。”

  劉少奇覺得他誤解了自己的問話,又補了一句:“對通知有什麽意見?”

  彭真回答說:“沒有意見。”

  (23)

  劉少奇再彭真問:“是讚成,還是反對?”

  彭真低頭看材料,沒有說話。

  劉少奇不再追問,環顧了一下會場,說:“現在通過這個《通知》。同意的請舉手!”大家舉起了右手。每個與會人員都對文件中毛澤東親自加寫的幾段話留下了特別深的印象。

  已有人特別撰文對這個《傳聞》進行了“辟謠”,陳伯達本人後來也對這個問題進行過辯解,我們這裏不再贅述。真正的事實是:5月16日的會議上,並沒有人對《五一六通知》提出修改意見,劉少奇也沒有說什麽“這是獨斷專行嗎?這不是不符合民主集中製嗎?”之類的抱怨之詞。

  大概編造這個《傳聞》的人,是想塑造一個劉少奇最後仍“敢於堅持真理”的亮點。不管是出於什麽意圖,都不應該通過編造曆史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劉少奇同意了《五一六通知》,因為他最好的對策就是同意,把彭真和陸定一作為“丟卒保車”拋出去,穩定住局勢,以後再伺機行動。另外,《五一六通知》也讓劉少奇在某種程度上感到安心,因為毛澤東提出的“價碼”,並不是太高,毛澤東隻是要奪“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等文化宣傳領域的權。對此,劉少奇也想好了對策,他準備放棄文化宣傳領域的權,以退為進,以保住自己在其他領域的權力。

  劉少奇幾十年在黨內經營起來的勢力,盤根錯節,許多領域都有劉少奇的人。特別是劉少奇還有兩員大將:組織部長安子文和國家經委主任薄一波,都是實權在握的大員。組織部類似於古代的“吏部”,是專門對官員進行“審核”的。如果誰得罪了組織部,他給你在評語中“穿小鞋”的話,那麽你就別想升職了,所以組織部長是一個得罪不起的黨內實權人物。而薄一波的國家經委主任,也是主管經濟領域的一個實權單位。

  正因為當時劉少奇在黨內的羽翼豐滿,所以此時劉少奇還是很鎮定的。劉少奇認為,他即使是放棄了文化宣傳領域的權力,也不至於就會被打倒。毛澤東要想奪文化宣傳領域的權,劉少奇幹脆就把這些權讓出來。劉少奇認為,毛澤東奪到了權,心滿意足了,這場鬥爭也就結束了。

  毛澤東用《五一六》通知,不僅“忽悠”了劉少奇,也“忽悠”了周恩來和林彪。周恩來和林彪也以為毛澤東想要奪權的領域,僅局限於文化宣傳領域,以為毛澤東奪到了這些領域的權,目的達到了,這場黨內鬥爭就會結束。所以在文革初期,周恩來和林彪也積極幫助毛澤東“奪權”,想讓毛澤東奪到權以後,盡快結束這場黨內鬥爭。等周恩來和林彪發覺,毛澤東的奪權範圍大大超出他們的想象之後,已經有些為時已晚了。

  1966年5月16日,《五一六通知》下發之後,就輪到黨內高官對此進行“表態”了,林彪和周恩來都做了長篇發言,他們兩人的態度,左右著這場鬥爭的發展方向。

  說到黨內高官對《五一六通知》的表態,有一個流傳甚廣的《傳聞》,影響人們正確地認識曆史,這裏也有必要澄清一下:

  (24)

  在中央檔案館裏,有標號為“19660523”的會議紀錄,此份文件記錄了這次政治局擴大會議對朱德元帥的嚴厲批判。

  時間:1966年5月23日,地點:人民大會堂河北廳,主持人:劉少奇

  朱德首先因為對批判彭、羅、陸、楊持消極態度而被責令作檢討:“我過去的錯誤已經作過兩次檢查,第一次是在高饒問題發生以後,我在會上作了檢討。第二次是彭德懷問題發生後,在軍委擴大會議上作了檢討,那次檢討比較長一點。”

  朱德接著又講了他過去的錯誤,即二十年代井岡山上的問題和紅軍第四軍“七大”的問題。張鼎丞、林彪、陳毅、周恩來先後發言和插話,陳毅批判朱德曆史問題的發言很激烈很長。

  林彪:彭德懷原來就是聯合這個、聯合那個,犯了這個錯誤又犯了那個錯誤,都是為了個人野心。對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必須徹底揭發鬥爭到底把他搞臭,否則不行。這樣做對你對黨都有好處,這樣你才可能改好,否則不可能。……去年羅問題發生以後,在上海會議上你還講,不能講毛澤東思想是馬列主義的頂峰,頂峰還會發展嗎?大概頂峰不是主席,而是你朱德自己,或者是赫魯曉夫。”

  陳毅:“朱德我要問你:你是不是要搞政變?”

  朱德:“搞政變我沒有這個力量,也沒有這個膽量。”

  陳毅:“我看你是要黃袍加身,當皇帝。你還大力讚揚赫魯曉夫。你野心非常大。”

  烏蘭夫:“更奇怪的是他(指朱德)還說,人蓋棺了是不能定論的。我們講赫魯曉夫反對斯大林是錯誤的,是修正主義的。他說,咱們同蘇聯還是要搞好,他也離不開我們。”

  薄一波:“朱老總經常講蘭花。他說,自古以來,政治上不得意的人都要種蘭花。”

  朱德:“說到現在我是不是有野心?我八十歲了,爬坡也要人家拉,走路也不行,還說做事?事情我是管不了了,更不要說黃袍加身。我對於我們這個班子總是愛護的,總是希望它永遠支持下去。”

  周恩來:“反對主席我都領導過。寧都會議也是我領導的。……主席常說,高、饒、彭、黃的事,你都沾過邊嘛。你到處發表意見,是一個危險的事。……我們不放心,常委中有這樣一個定時炸彈,主席也擔心。主席說過,你就是跑龍套,可是你到處亂說話。你要談話,得寫個稿子,跟我們商量。……所以你是不可靠的,是不能信任的。……所以,今天我把我對你的不滿告訴大家,希望你們大家監督。”

  最後鄧小平宣布了中央對彭、羅、陸、楊處理的決定,與會者一致通過。

  其實這個傳聞是很拙劣的,首先是檔案的標號“19660523,中共檔案從來沒有用“年月日”來編號的。這個所謂《檔案》的內容,也是東拚西湊的。編造這份《檔案》的人,目的是“洪洞縣裏沒好人”,想證明中共各個高官,都想借批判別人來自保。但偽造的曆史,豈能騙過所有人。

  (25)

  毛澤東發出《五一六通知》的時候,眾高官都誤解了這個《通知》的意圖。大家都明白,毛澤東與劉少奇的關係急速惡化,越來越僵,不攤牌似乎已經不可能了。眾高官都是通過幾十年的浴血奮戰,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可謂來之不易。因此他們並不希望黨內出現大的鬥爭,如果這樣,在他們中間,就有很多人會丟官丟職,所以眾高官都是反對鬥爭,渴望和平的。

  從眾高官的內心來看,他們當然支持穩健的劉少奇,不喜歡愛冒險的毛澤東。毛澤東曾經評價赫魯曉夫說:“赫魯曉夫這個人有膽量,但也能捅婁子。我看他多災多難,將來日子可能不好過。”

  從眾高官來看,毛澤東的性格倒是很像赫魯曉夫,“有膽量,但也能捅婁子”。大躍進時,毛澤東捅了一個大婁子,之後毛澤東退居二線,國家好不容易安定了幾年,現在毛澤東又捅出一個“婁子”來,拋出個《五一六通知》,宣布要在文化宣傳領域奪劉少奇的權。

  現在,黨的第一把手毛澤東和第二把手劉少奇的鬥爭公開化了,他們不得不麵臨選擇:支持毛澤東、還是劉少奇,此時周恩來的態度就成了風向標。眾高官看來,既然周恩來公開支持毛澤東了,掌握軍隊的林彪更是毛澤東的鐵杆,這次鬥爭肯定是劉少奇敗,毛澤東勝,所以眾高官都紛紛表態,堅決批判彭真、陸定一,向毛澤東示好。

  但眾高官都誤解了毛澤東的意圖,以為毛澤東隻是要奪取劉少奇在文化宣傳領域的權,因為《五一六通知》裏白紙黑字是這麽說的。這個“奪權”反而也讓眾高官鬆了一口氣,大家都害怕毛澤東返回到“一線”來指揮,不知道又要捅出什麽簍子來。但如果毛澤東隻是對“上層建築”的文化宣傳領域大權在握,而對經濟基礎的“一線”權力網開一麵,大家還是可以容忍的,因為都認為在“上層建築”捅的簍子再大,也不至於搞到餓死人的地步。

  在這種心態支配下,眾高官紛紛支持毛澤東的奪權,甚至希望毛澤東早點奪權,快點奪權,大家認為毛澤東把奪到手了,這場鬥爭就結束了。不僅是眾高官,就是周恩來和林彪這樣政治敏銳度極高的人,也被《五一六通知》迷惑了,產生同樣的想法,甚至劉少奇本人也是這樣的想法。

  劉少奇知道自己這次是“大意失荊州”,一下失去彭真和陸定一兩員大將,他在文化宣傳領域的權力基本上完全喪失了,暫時不可能恢複。劉少奇很明白,他現在最重要的是“養晦韜光”,不能再跟毛澤東頂撞了。劉少奇很清楚眾高官都想盡快平息這場鬥爭,如果劉少奇跟毛澤東頂撞,把這場鬥爭擴大化,眾高官就會埋怨甚至討厭劉少奇。

  劉少奇也很清楚,眾高官支持毛澤東,並不是發自內心,實屬不得已而為之。劉少奇盡管沒撈到眾高官的支持分,但還是收獲了這些人的同情分。隻要有眾高官的同情,劉少奇就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所以劉少奇貿然采用新的對策,對這場鬥爭不還手,擺出無奈、無辜、甚至可憐的樣子,一方麵贏得眾高官的同情,另一方麵也可以麻痹毛澤東。劉少奇的這個對策,在《三十六計》中被稱為“假癡不癲”。

  (26)

  5月30日,劉少奇和周恩來、鄧小平開會討論,提出主動把《人民日報》的大權交給毛澤東。會後,三人聯名致信毛澤東,說:“兩個月來,《人民日報》的威信大大下降,對黨和國家造成不利影響。我們今日開會討論,擬組織臨時工作組,在陳伯達同誌直接領導下,掌握報紙的每天版麵,同時指導新華社和廣播電台的對外新聞。”

  毛澤東當天立即批示:“同意這樣做。”這樣毛澤東就輕而易舉地把《人民日報》拿到手裏。此後直到毛澤東去世,他一直把《人民日報》緊緊攥在手裏,再沒有讓給過別人。

  《五一六通知》發出之後,北京的政治局會議繼續開會,此時毛澤東仍在外地,這次會議由劉少奇主持,主要是各高官對《五一六通知》進行表態。5月18日,林彪第一個講話,他在講話開始先就聲明:“本來是常委其他同誌先講好。常委同誌們讓我先講,現在我先講一點。我沒有寫出稿子來,憑口來講,有些材料念一念。”

  林彪先聲明沒有“稿子”,也是告訴大家,這篇講話他沒有跟毛澤東商量過,隻是他個人的意見。林彪的這篇長篇大論講話,就是被稱為“政變經”的《五一八》講話。後來批判林彪的時候,把林彪這篇《五一八》講話又翻出來,試圖以此證明林彪早有搞政變的企圖。這應該說是亂扣帽子,林彪真有搞政變的企圖,他就不會公開講了,何必暴露自己呢?

  林彪的《五一八》講話,主要有三個部分:一、防止反革命政變問題;二、領導和群眾關係問題;三、保持晚節問題。首先,林彪用了大量篇幅講反革命政變問題,林彪語出驚人地說:“政變,現在成為一種風氣,世界政變成風。世界上政變的事,遠的不說,1960年以來,據不完全的統計,僅在亞非拉地區的國家中,先後發生61次政變,搞成功的56次,把首腦人物殺掉的8次,留下來當傀儡的7次,廢黜的11次。每年平均11次。”

  林彪舉了一些外國搞政變的具體例子,又舉了一些中國曆史上政變的例子,然後說:“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防止反革命政變,防止顛覆,防止‘苦迭打(法語‘政變’的音譯)’。我們不能麻痹,要采取措施,防止發生事變。有人可能搞鬼,他們現在已經在搞鬼,野心家,大有人在。有一批王八蛋,他們想冒險,他們待機而動,他們想殺我們的腦袋!假使他們要動手,搞反革命政變,我們就殺他們的腦袋。”

  這段話隻有林彪這樣的武將才能說出口,擲地有聲,“殺”氣騰騰。林彪又說:“最近有很多鬼事,鬼現象,要引起注意。可能發生反革命政變,要殺人,要篡奪政權。經過反羅瑞卿、反彭真、反陸定一和他老婆、反楊尚昆,可以嗅到一點味道,火藥的味道。這次我們鬥了彭真、羅瑞卿、陸定一和他的老婆,還有楊尚昆,是馬克思主義的行為,是防止反革命顛覆的措施。不然,幾十年來為革命前仆後繼,無數先烈所流的血,就統統付之東流了。”

  (27)

  這裏,林彪從另一個角度解釋說:毛澤東打倒“彭、陸、羅、楊”的原因,是一個“防止反革命武裝政變的措施”。毛澤東從未提出過這樣的觀點,這應該是林彪從軍人的角度,對毛澤東想法的一種誤解。林彪對毛澤東的這種誤解,後來造成了他與毛澤東的不少“誤會”。

  同時也由此可見,林彪的思想體係,與毛澤東的思想體係相差甚遠。早在1949年進城之前,毛澤東就說:“在拿槍的敵人被消滅以後,不拿槍的敵人依然存在,他們必然要和我們作拚死的鬥爭,我們決不可以輕視這些敵人。”

  林彪認為彭真這些人是“拿槍的敵人”。林彪認為,如果不打倒彭真這些人,再過不久,他們就會“拿槍”起來,就要搞武裝政變;而毛澤東認為彭真這些人是“不拿槍的敵人”,毛澤東認為中國最大的危險,不是“拿槍的敵人”搞武裝政變,而是“不拿槍的敵人”搞和平演變,使中國走上修正主義道路。毛澤東從沒認為彭真有企圖搞武裝政變。

  林彪是典型的行伍意識,迷信武力,這點毛澤東很不欣賞。林彪和毛澤東的思想體係的巨大差別,也造成毛澤東不可能真正把林彪當成自己的接班人。

  在講了一通“政變經”後,林彪開始講“領導和群眾關係問題”,這裏林彪主要談他的“天才論”。林彪說:“毛主席是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毛主席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麵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毛主席的言論、文章和革命實踐都表現出他的偉大的無產階級的天才。有些人不承認天才,這不是馬克思主義,不能不承認天才。毛主席的話,句句是真理,一句超過我們一萬句。”

  說實話,毛澤東對林彪這個“天才論”,並不欣賞,以至於後來還因為“天才論”引發過兩人的一場爭鬥。

  之後,林彪又批判了一通彭真、陸定一、羅瑞卿和楊尚昆。羅瑞卿和楊尚昆是以前就被打倒的,現在又拿出來繼續批判。不過林彪的批判水平不高,沒什麽亮點。

  然後林彪又談“保持晚節問題”,林彪說:“毛主席提出保持無產階級晚節,就是這個問題。老同誌也要按照毛主席提出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接班人的五個條件,嚴格要求自己,認真改造自己。不看清楚這個大形勢,打個人小算盤,必然會犯大錯誤,甚至會參加卑鄙無恥的陰謀反黨集團。”

  這裏林彪告訴那些“打個人小算盤”的人,要清楚大形勢,不要站錯了隊。最後,林彪說:“毛主席活到哪一天,九十歲、一百多歲,都是我們黨的最高領袖,他的話都是我們行動的準則。誰反對他,全黨共誅之,全國共討之。在他身後,如果有誰做赫魯曉夫那樣的秘密報告,一定是野心家,一定是大壞蛋,全黨共誅之,全國共討之。”

  (28)

  這裏,林彪一方麵是向毛澤東表忠心,另一方麵也是向在座的高官警告說:你們這些人,誰敢反對毛主席,就讓誰滅亡。

  林彪的講話之後,掌聲響起一片,眾高官都說林彪講得好,劉少奇、周恩來都說要把林彪的講話,印發下去,供黨內學習,毛澤東也同意了。

  林彪講話兩天後的5月21日,周恩來表態講話。周恩來的講話,調子幾乎同林彪完全一樣,也分三個部分,一、防止反革命政變問題;二、領導和群眾關係問題;三、保持晚節問題,幾乎是仿照林彪的講話說的。

  在“防止反革命政變問題”上,周恩來說:“完全同意林彪同誌的講話,講得很好。林彪同誌講的亞非拉地區61次政變,也可以看出國內因素是主要的。修正主義搞政變,基礎是一文一武。掌握筆杆子、槍杆子,兩個陣地都占領了就動手,但是最重要的是黨權,彭是大黨閥,防止修正主義竊取我們的黨權。林彪同誌講的那一段曆史,一方麵要記住政變之多,另一方麵要相信北京出了政變,總會有革命軍隊起來造反,我們要有信心。”

  從內心來說,周恩來是不太可能同意林彪的觀點的,他也認為彭真等人不可能搞武裝政變,所以提出“最重要的是黨權”。不過周恩來非常敏銳地看出,劉少奇在黨內的地位肯定要下降,林彪在黨內的地位肯定要上升,在林彪的地位上升之前,先跟林彪搞好關係,對他今後的政治生命是至關重要的,所以周恩來要大大稱讚林彪一番。

  周恩來說:“目前他們向黨向社會主義發起進攻,進攻的目標是林彪同誌,首先砍掉毛主席的左右手,這不是偶然的,不是巧合。因為林彪同誌對毛澤東思想提得最早,舉得最高,發揮最多,用得最活,做得最有力。1962年七千人大會,林彪同誌的講話是最有分量的,高舉毛澤東思想,提出了活學活用,四個第一。”

  周恩來稱讚了一番林彪之後,再談“領導和群眾關係問題”,他也完全讚同林彪的天才論,說:“毛澤東思想是馬列主義的頂峰,毛澤東思想是資本主義走向滅亡,社會主義走向勝利的這個偉大時代的頂峰,就是最高峰的意思。毛主席與列寧一樣是天才的領袖,是全世界人民的領袖。”

  最後周恩來談“保持晚節問題”,也跟林彪的調子一樣,說:“我們要跟著毛主席,毛主席今天是領袖,百年以後也是領袖。晚節不保,一筆勾銷。”

  總之,周恩來的講話,完全是模仿林彪講話講的,這也是周恩來的高明之處。一來,可是不讓別人抓到什麽把柄,因為這些話都是林彪說的,有問題首先是林彪的,周恩來不會有麻煩;其次,模仿林彪,可以讓林彪高興,有助於他今後與林彪建立一個良好的關係。

  (29)

  最後在5月26日,劉少奇在會上表態,劉少奇也模仿林彪的講話,先推脫說:“我最近這個時期對於文化大革命的材料看得很少,生了一次病,出了一次國,很多材料沒有看,接不上頭。”

  然後劉少奇談到“防止反革命政變問題”,說:“最近世界上是政變成風,亞非拉地區自1960年以來發生六十多次政變,其中有五十多次搞成功了。有些國家的領導人被殺了,有的被趕走了,有的被推翻了,有的當了傀儡。主席前幾年同賀龍同誌講,我們國家是否會變顏色?如果發生政變,會不會把我們也抓起來?賀龍同誌當時聽傻了。不要以為政策是沒有可能的,是有這種可能的。”

  劉少奇也並不讚成林彪的“政變經”,但他也要捧林彪一下,跟林彪這位“新星”搞好關係。劉少奇又說:“有人覺得發生這類事件不可理解,他們地位相當高,待遇也不錯,權力也很大,為什麽還要這樣做。從個人來說,是可以不搞了,但是從階級鬥爭的觀點來看,是正常的,不奇怪的,階級鬥爭是不以人們意誌為轉移的。彭、羅、陸、楊事件是有發生政變的可能的,這是激烈的、國際、國內階級鬥爭在我們黨內領導機關的反映。如果他們的政變成功,我們的國家就要變顏色。”

  劉少奇也完全讚成林彪的“天才論”,他說:“毛主席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麵的發展了馬列主義,不論在哲學、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建設、無產階級革命方麵,都把馬列主義發展到新的階段,最高的階段。毛澤東思想確確實實是當代馬列主義的頂峰。毛主席天才地總結了中國革命的經驗,提出社會主義社會的階級鬥爭學說,這是完全新的理論,它指導著中國勝利地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也指導著世界革命鬥爭。”

  最後劉少奇也表態說:“我們現在擁護毛主席,毛主席百年之後也擁護毛主席。毛澤東思想是人類的燈塔,是世界革命的銳利武器。毛澤東思想能改變中國的麵貌,也能改變世界的麵貌。我們用毛澤東思想戰勝了一切反黨分子,也能戰勝國內一切反動派,也能戰勝國外一切反動派。”

  劉少奇的這段話,參會的眾高官心中都知道,他的這些話是言不由衷的,因為毛澤東搞這次運動就是針對劉少奇的。但大家也知道劉少奇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是那麽容易就被打倒的,所以大家還不敢輕易得罪劉少奇,因此也沒人跟劉少奇“過不去”,這次政治局會議就這麽結束了。

  (30)

  林彪的《五一八》講話,在黨內引起的震動是巨大的。因為在此以前,林彪在黨內非常低調,極少拋頭露麵,除了為保衛毛澤東,在軍隊中搞學《毛著》等運動之外,基本不參與任何政治運動。1957年的反右,1958年的大躍進,與林彪全無關係;1959的廬山會議批判彭德懷,林彪本來是請病假的,是毛澤東叫林彪上山批彭德懷,並非林彪主動的。

  在文革前的中央會議上,林彪除了稱讚毛澤東之外,基本上不發表自己意見,不向別人提意見,也不過問不屬於自己管轄的事情,這點與彭德懷正好相反。1959年彭德懷被撤職後,夫人浦安修埋怨他說:“你是國防部長,為什麽要管經濟上的事?”按照中共“黨指揮槍”的原則,軍人是不應該幹預政治的。

  文革前,林彪這方麵做得非常好,從不過問與軍隊無關的事,即使是毛澤東與劉少奇在文藝界展開了激烈的鬥爭,林彪也基本上沒有參與。林彪與黨內其他高官的關係都不錯,與劉少奇的關係不錯,與周恩來的關係更不錯,基本上不得罪人。高官們都覺得林彪這個人的人品不錯,對他的印象都很好。

  林彪在5月18日的講話,是他第一次在黨內明確地提出自己的主張。這是為什麽?起源於什麽契機?我們將在後來逐步分析。

  林彪的這次講話,標誌著他以一個硬派軍人的形象,踏入政界了。周恩來、劉少奇等人,都為林彪的講話叫好,因為他們都知道,林彪一旦出來從政的話,搞好與林彪的關係,對自己的政治生命是極為重要的。其他高官也紛紛讚揚林彪,一來是他們對林彪的印象都不錯,二來是他們看到周恩來和劉少奇都對林彪熱情讚揚,他們就更跟著大捧大讚了。於是中央準備印發林彪的《五一八講話》,供黨員幹部學習。

  當林彪的《五一八講話》文件送到毛澤東那裏,請他審批的時候,毛澤東對林彪的這個講話非常不滿。毛澤東為什麽不滿呢?主要有這麽四個理由。

  第一個理由:林彪把毛澤東思想“庸俗化”了。

  什麽是“庸俗化”呢?舉個例子,把毛澤東發動文革的動機,如果理解成是為了共產主義理想而奮鬥,那是把毛澤東“高尚化”;如果理解成是為了與劉少奇爭權奪利,那就是把毛澤東“庸俗化”。毛澤東自認為他發動文革的動機是高尚,非常反感有人把他的動機“庸俗化”。

  林彪的講話為什麽把毛澤東庸俗化了呢?因為林彪說:毛澤東打倒彭真等人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防止“苦迭打”。林彪講話給人的感覺是:彭真等人在暗地裏搗鬼,準備搞“苦迭打”,毛澤東發現之後,采用先發製人的手段,打倒彭真等人,除掉了“苦迭打”的隱患。

  如果從林彪講話的說法,去理解毛澤東打倒彭真的行動,那麽毛澤東不過是在感到自己的地位和生命受到威脅之後,采取的一種自衛行動。誰遇到了這種情況,都會采取這種自我保護的行動。因此,打倒彭真不過是凡人的庸俗行為,談不上是偉人的高尚行為。

  (31)

  而毛澤東是怎麽解釋為什麽要打倒彭真的呢?毛澤東在《五一六通知》中說:“我國正麵臨著一個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革命高潮,這個高潮有力地衝擊著資產階級和封建殘餘的思想文化陣地。《二月提綱》不是鼓舞全黨放手發動廣大工農兵群眾繼續衝鋒前進,而是力圖把這個運動拉向右轉。”

  按照毛澤東的解釋,他要打倒彭真,是因為彭真試圖阻止廣大工農兵群眾搞文化革命,毛澤東是為了廣大工農兵群眾,搬掉彭真這塊革命的絆腳石。

  如果從《五一六通知》的說法,去理解毛澤東打倒彭真的行動,那麽毛澤東的動機就不是為了他個人的庸俗行為,而是為了廣大工農兵群眾的高尚行為。

  毛澤東從來沒有說,他打倒彭真的主要動機是為了防止“苦迭打”。而現在林彪這麽一解釋,就把毛澤東的動機庸俗化和矮小化了,所以毛澤東非常不滿。

  第二個理由:林彪把毛澤東思想“簡單化”了。

  毛澤東認為自己不是天才,自己的“毛澤東思想”,是在幾十年的複雜革命鬥爭中,逐步總結出來的心得體會。毛澤東思想是從無數革命成功和失敗的經驗教訓中,總結出來的革命真理。正因為如此,毛澤東思想的尤顯珍貴,來之不易。毛澤東的看法,認為他的毛澤東思想,是來自於“實踐”。

  而林彪提出的“天才論”,卻說毛澤東思想是來自“天才”,毛澤東靠他的“天才”,輕而易舉地想出了毛澤東思想,與毛澤東幾十年的革命奮鬥並無直接關係。用這樣的角度來理解毛澤東思想,就把等於毛澤東幾十年革命奮鬥史“矮化了”。

  “實踐論”的看法,認為毛澤東思想不是來自天才,而是來自幾十年革命實踐的經驗總結;“天才論”的看法,認為毛澤東思想是來自個人的“天才”。從一般人的角度來看,顯然是毛澤東思想來自“實踐”,比毛澤東思想來自“天才”,更加能夠塑造毛澤東的偉大人格,更加讓人們感到毛澤東總結出“毛澤東思想”,是非常來之不易的,是非常具有價值的。

  林彪說毛澤東是“天才”、“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那就是變相地矮化了毛澤東的革命功績,當然讓毛澤東很不高興。

  第三個理由:林彪把毛澤東思想“粗暴化”了。

  林彪說:“我想用自己的習慣語言來解釋:政權就是鎮壓之權。毛主席最近幾個月,特別注意防止反革命政變,采取了很多錯施,調兵遣將,防止反革命政變,軍隊和公安係統都做了布置。毛主席這幾個月就是做這個文章。這是沒有寫出來的文章,沒有印成文章的毛主席著作,我們就要學這個沒有印出來的毛主席著作。毛主席為了這件事,多少天沒有睡好覺。”

  按照林彪的說法,毛澤東是靠使用軍隊的手段,解決了彭真這些人的問題。甚至林彪還說,毛澤東用軍隊的手法,是“沒有印成文章的毛主席著作”,並且號召說“我們就要學這個沒有印出來的毛主席著作”,也就是號召人們學習毛澤東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思想。

  (32)

  毛澤東肯定是對軍隊進行了一些調度部署,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毛澤東是不想動用軍隊來解決問題的。因為一旦動用軍隊,用暴力強行解決問題,那麽毛澤東所作一切的“正當性”,就全部失去了。

  林彪的說法,會讓人們認為毛澤東是一個迷信暴力的軍事強人,是想建立一個軍人統治的暴政。這樣毛澤東當然是很不高興的。

  第四個理由:林彪把對毛澤東的忠誠“封建化”了。

  林彪說:“毛主席活到哪一天,90歲、100多歲,都是我們黨的最高領袖,他的話都是我們行動的準則。誰反對他,全黨共誅之,全國共討之。”

  按照林彪的說法,對毛澤東的忠誠是不需要理由的,不管毛澤東帶領我們走資本主義道路也好,走社會主義道路也好,我們都要忠於毛澤東,人民都要擁護毛澤東。

  按照毛澤東的說法,人民支持我,擁護我,不是“不需要理由”,而是非常“需要理由”的。這個理由毛澤東在文革前多次說過:“廣大人民群眾是想走社會主義道路的,但少數修正主義分子試圖走資本主義道路。鑒於這些情況,我們這批人一死,修正主義很可能起來。我們是黃昏時候了,趁著現在還有一口氣的時候,整一整這些資產階級複辟。”

  按照林彪的說法,人民為什麽要擁護毛澤東,那是因為毛澤東是偉大的天才,句句是真理,所以我們必須接受天才的領導。同樣按照林彪的說法,打倒彭真這些人,是因為彭真“反對毛主席”。一個人隻要是“反對毛主席”,就可以被打倒,不管你反對毛澤東的理由,是對還是錯。

  而毛澤東是想告訴人民:我毛澤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人民謀幸福”。人民擁護毛澤東的理由,不是因為毛澤東是一位幾百年出現一次的“句句是真理”的天才,而毛澤東代表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毛澤東試圖讓人民相信:你們支持我毛澤東,最終目的是為了你們自己的幸福,是為了解放你們自己。

  同時,毛澤東想要告訴人民,他打倒彭真這些人的動機,並不是因為他們“反對毛主席”,而是因為他們要走資本主義道路。也正是因為毛澤東阻止他們走資本主義道路,所以他們才會“反對毛主席”。毛澤東打倒彭真這些人,不是出於“反對毛主席”的這個個人恩怨,而是為了保護人民群眾,不讓人民群眾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林彪宣揚的愚忠的“真命天子”思想,在20世紀,沒有幾個人會相信這種過時的封建主義東西。毛澤東本人也不相信,用這種過時的封建主義東西,就可以把人民欺騙了,把人民忽悠了,讓人民真的迷信毛澤東是一個“句句是真理”的神聖來頂禮膜拜。因此,林彪對毛澤東進行“封建愚忠式”宣傳,反而是醜化了毛澤東,所以毛澤東很反感。

  但在事實上,文革初期對毛澤東的宣傳,占主導地位的正是林彪的這種“封建化”宣傳,實際上損害了毛澤東的形象。到文革後,人們又把這種封建式的愚忠宣傳,歸因到毛澤東本人身上,說這是毛澤東自己要搞的,因此推論毛澤東這個人封建帝王思想很重,繼續損害著毛澤東的形象。

  “封建愚忠式”宣傳在文革初期為什麽會占主導地位呢?這個原因我們在後麵繼續分析。

  (33)

  在毛澤東看來,林彪這個《五一八講話》,把自己庸俗化、簡單化、粗暴化和封建化,幾乎就是一個“打著紅旗反紅旗”的東西。林彪為什麽會這樣呢?這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因為林彪的思想水平太低,隻能把毛澤東思想理解到這個程度;第二個原因,是因為林彪的思想水平太高,他要用“打著紅旗反紅旗”的手法來醜化毛澤東。從當時的毛澤東來看,他是相信第一種原因的。

  現在中央催發林彪講話的文件,毛澤東如果不批準,那就是太不給林彪麵子了,大大影響林彪在黨內的威信。現在毛澤東還不能得罪林彪,所以毛澤東隻有“違心地”同意了下發林彪講話。但毛澤東同意了,他還必須跟林彪講清楚:“這隻是我給你麵子,不是我真的同意你的講話。”並且,毛澤東還需要提醒林彪,今後不要再這麽做了。

  可是毛澤東的這些話,怎麽跟林彪講呢?如果直接寫批評信給林彪,顯然要傷林彪的自尊心,而且現在也不是時機。於是毛澤東就想出一個寫“家信”的辦法,間接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林彪,還不傷害林彪的自尊心。這個“家信”寫給誰呢?當然隻能寫給自己的夫人江青了。於是毛澤東1966年7月8日,在武漢給江青寫了一封著名的“滴水洞家信”。毛澤東的這封信後來在林彪叛逃之後,被公布出來,作為毛澤東“早就識破林彪陰謀”的一個證據。

  毛澤東寫好這封“家信”後,給來武漢匯報工作的周恩來看。據周恩來後來說:“主席寫這封信是1966年7月8日,在武漢寫的。我7月11日到武漢,跟主席匯報我出國訪問羅馬尼亞、阿爾巴尼亞的情況。我匯報完後,主席要我多留一天。第二天上午我見主席,主席就把給江青同誌的那封信的抄件給我看。這是一個底子,那個字是徐業夫同誌抄的,有些字還抄錯,主席還改了。”

  周恩來看了這封信之後,馬上明白毛澤東的意思,主動提議說:“要不然我去找林總談談?”

  毛澤東非常欣賞周恩來的善解人意,馬上同意。於是周恩來帶著毛澤東的這封家信,先到上海給江青看了,然後又到大連療養的林彪那裏,給林彪看這封信。林彪看了毛澤東“家信”後的情況無法知曉,因為當時隻有周恩來一個人在場,周恩來不說的話,別人是沒法知道的。

  這封“家信”一旦流傳出去的話,對林彪的威信十分不利,所以周恩來告訴林彪,看過這封信的,隻有周恩來和江青(事實上還有王任重和毛澤東的秘書),這是絕密的。為了讓林彪安心,毛澤東特地把這封信的原件燒了。

  但具體是怎麽燒的,卻有各種不同的說法。有人說是周恩來當著林彪的麵燒的,有人說是毛澤東當著葉群的麵燒的,也有人說是江青當著葉群的麵燒的。但從合理性來考慮,“江青當著葉群的麵燒的”,是最為合情合理的。

  毛澤東寫給江青的這封“滴水洞家信”,凝聚了高超的政治藝術,下麵我們將特別分析一下這封信。

  (34)

  毛澤東把《滴水洞家信》燒毀之後,這封信就在曆史的塵埃之中消失了。可是沒想到的意外,又讓這封信重見天日了。1971年9月13日林彪叛逃,中共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向人們公布林彪的問題。1972年5月21日,在北京召開三百多名黨政軍最高層官員的“批林整風匯報會”。在會議材料中,出現了這封毛澤東寫給江青的《滴水洞家信》。

  為了使參會者相信這封信的真實性,在會議資料中,還特別添加了這封信的抄寫影印件。據當時參會的人透露,抄信人的字跡比較稚拙,上麵有幾處改動,是毛澤東的筆跡,改動不大。

  周恩來在會議一開始,特別對這封信做了解釋,說:“會議材料中最重要的一篇,就是毛主席給江青同誌的信。這封信隻有政治局一部分同誌看過,在座的你們都沒看過。這封信的原件已經燒毀了,現在發給你們的,是根據抄件翻印的。毛主席為什麽要寫這封信呢?”

  在參會者的殷切期望中,周恩來公開了這個秘密:“1966年5月18日的政治局會議上,林彪在河北廳講了話。林彪的講話稿經多次改動後,送到主席那裏,請主席批。主席總是有點不安,因為林彪那篇東西裏有些話過了頭,敘述政變那種寫法也不當。但當時為了要發動文化大革命,要鼓革命群眾之氣,所以說話有些過。主席覺得如果不批,不讓林彪那篇東西發表,不是等於給群眾潑冷水了嗎?”

  周恩來向參會者的解釋,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話,實際的原因並非如此。周恩來接著說:“毛主席這封信一針見血,寫得深刻,非常深刻的一封信。現在大家想想看,那簡直是完全看到了這些問題。這封信指的林彪那些極左的話,這個極左,就形左實右,就落在林彪身上,就是個右派。”

  周恩來用毛澤東的這封信,給已經死去的林彪,扣了一個“右派”的帽子。周恩來又解釋說:“這封信貫穿了整個文化大革命,大家可以看一看。當然了,這封信可能有些事情,大家是不大懂的,將來我們參加政治局日常工作的九個同誌分到各組裏,還可以加以解釋。”

  周恩來這麽大張旗鼓地解釋這封信的來曆,還加上影印件,就是擔心參會者懷疑這封信的真偽。後來果然有傳聞說,這封信在林彪出事以後,由康生出的主意,張春橋和江青研究後,仿照毛澤東的口氣寫成的。當然這個傳聞是假的。毛澤東這封信的真實性,是完全經得住各種檢驗的。

  還有不少人懷疑毛澤東這封信的真實性,是因為覺得這封信過於高深莫測,搞不清毛澤東到底要說什麽意思。

  很多人誤以為這封信是專門給江青看的,這樣就搞不清毛澤東的意思了。如果把思維角度轉變一下,意識到毛澤東這封信實際上是寫給林彪看的,那麽毛澤東信中的意思就十分清楚了。

  毛澤東為什麽不直接寫信給林彪呢?因為這裏有三個問題。

  (35)

  第一是林彪的性格問題。毛澤東深知林彪的性格,他的自尊心極強,是絕對不會輕易檢討錯誤的。如果毛澤東直接給林彪寫信,那麽林彪就必須給毛澤東回信。同時,林彪給毛澤東的回信中,也必須回答毛澤東指出的問題。林彪是個極不願意檢討錯誤的人,而且林彪也不認為自己有錯,這就等於給林彪回信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

  如果毛澤東給江青寫信,林彪隻是一個旁觀者,他就完全沒有必要給毛澤東回信了,這樣就自然而然地省去了林彪的回信難題。

  第二個是林彪的動機問題。毛澤東很不滿林彪的講話,因為它有“打著紅旗反紅旗”的味道。但林彪是“好心辦壞事”,還是“誠心辦壞事”呢?當時毛澤東認為林彪是“好心辦壞事”。既然林彪是好心,如果毛澤東直接給林彪寫信,責備林彪的話,就會傷害林彪的“好心”。而毛澤東給江青寫信,就不存在責備林彪的意思,最多是“恨鐵不成鋼”的抱怨,這樣就不會傷害林彪的“好意”。

  第三個是信件的處理問題。按照中共的規定,毛澤東寫給各個官員的信,都要交給中央辦公廳存檔收藏,就是毛澤東本人也不能銷毀。這個規定是非常必要的,舉個例子,如果皇帝寫信讓大臣幹一件事,大臣遵照皇帝的指示幹完之後,皇帝卻把原信銷毀了,若說沒有布置過,那麽該大臣不就有口難辨了嗎?

  因此毛澤東寫給林彪的信,屬於“公信”,必須上交中央辦公廳存檔,作為曆史的見證。但毛澤東這封信中有批評林彪的內容,把這樣的信存檔,就等於在檔案中,給林彪塞進一個黑材料,為想整林彪的人提供方便。反林彪的人隨時可以從檔案中找出這封信,來作為批判林彪的把柄。

  而毛澤東寫給江青的“家信”,純屬私人信件,自然就不必上交中央辦公廳,燒毀當然也沒有關係。所以毛澤東後來把這封“家信”燒毀,也不存在違規的問題。

  因此,毛澤東用寫“家信”給林彪看的方法,既讓林彪知道了自己的不滿,又不傷害與林彪的關係,實為非常高明的一招。

  毛澤東寫給林彪的信,措辭總是十分謙虛的。比如他在1930年1月寫給林彪的那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著名信件中,開始是這麽說的:“林彪同誌:新年已經到來幾天了,你的信我還沒有回答。一則因為有些事情忙著,二則也因為我到底寫點什麽給你呢?有什麽好一點的東西可以貢獻給你呢?搜索我的枯腸,沒有想出一點什麽適當的東西來,因此也就拖延著……”

  毛澤東在這封“名為寫給江青,實為寫給林彪”的《滴水洞家信》中,也是用平等的,謙虛的語氣,向林彪解釋自己的性格,解釋自己的想法,試圖想讓林彪明白毛澤東的一番苦心。

  (36)

  我們現在能看到的毛澤東文章,絕大多數都是毛澤東以居高臨下的身份,向部下發號施令,或者向大眾進行演講。毛澤東用對待朋友的平等身份,談論自己事情的信件,那是非常少的。而這封《滴水洞家信》,就是這極少中的一個,特別值得重視。因此,我們在這裏多費一些篇幅,全文抄錄毛澤東的這封信,然後做相應的解釋。

  毛澤東的信全文如下:

  江青:6月29日的信收到。你還是照魏、陳(華東局書記魏文伯、上海市委書記陳丕顯)二同誌的意見,在上海住一會兒為好。我本月有兩次外賓接見,見後行止再告訴你。自從6月15日離開武林(武林是杭州的別名)以後,在西方的一個山洞(指滴水洞)裏住了十幾天,消息不大靈通。28日來到白雲黃鶴的地方(武漢市),已有十天了。每天看材料,都是很有興味的。

  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過七、八年又來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來,他們為自己的階級本性所決定,非跳出來不可。

  我的朋友的講話(林彪的《五一八講話》),中央催著要發,我準備同意發下去。

  他是專講政變問題的,這個問題,像他這樣講法,過去還沒有過。他的一些提法,我總感覺不安。

  我曆來不相信,我那幾本小書,有那樣大的神通。現在經他一吹,全黨全國都吹起來了,真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我是被他們逼上梁山的,看來不同意他們不行了。在重大問題上,違心地同意別人,在我一生還是第一次,叫做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吧。

  晉朝人阮籍反對劉邦,他從洛陽走到成皋,歎道:“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魯迅也說過同樣的話,我跟魯迅的心是相通的,我喜歡魯迅那樣坦率。魯迅說:“解剖自己,往往嚴於解剖別人。”我在跌了幾跤之後,亦往往如此,可是同誌們往往不信。

  我是自信而又有些不自信。我少年時曾經說過:“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擊水三千裏。”可見神氣十足了。但又不很自信,總覺得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我就變成這樣的大王了。但也不是折中主義,在我身上有些虎氣,是為主,也有些猴氣,是為次。

  我曾舉了後漢人李固寫給黃瓊信中的幾句話:“嶢嶢者易折,皎皎者易汙(“嶢”yáo,為高直貌;“皎”,指玉石之白。即:性情剛直卓而不群的人,往往容易橫遭物議;品行高潔如玉石之白者,最容易受到汙損)。陽春白雪,和者蓋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高深難奧的樂曲,能合唱的一定很少。名聲很高的的人,實際的才德常常難以相符)。”這後兩句,正是指我。我曾在政治局常委會上讀過這幾句,人貴有自知之明。

  今年四月杭州會議,我表示了對於朋友們那樣提法的不同意見。可是有什麽用呢?他到北京五月會議上還是那樣講,報刊上更加講得很凶,簡直吹得神乎其神。這樣,我就隻好上梁山了。我猜他們的本意,為了打鬼,借助鍾馗。我就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當了共產黨的鍾馗了。

  事物總是要走向反麵的,吹得越高,跌得越重,我是準備跌得粉碎的。那也沒有什麽要緊,物質不滅,不過粉碎罷了。全世界一百多個黨,大多數的黨不信馬列主義了,馬克思、列寧也被人們打得粉碎了,何況我們呢?

  (37)

  我勸你也要注意這個問題,不要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經常想一想自己的弱點、缺點和錯誤。這個問題我同你講過不知多少次,你還記得吧,四月在上海還講過。

  以上寫的,頗有點近乎黑話,有些反黨分子,不正是這樣說的嗎?但他們是要整個打倒我們的黨和我本人,我則隻說對於我所起的作用,覺得有一些提法不妥當,這是我跟黑幫們的區別。

  此事現在不能公開,整個左派和廣大群眾都是那樣說的,公開就潑了他們的冷水,幫助了右派。而現在的任務是要在全黨、全國基本上(不可能全部)打倒右派,而且在七、八年以後還要有一次橫掃牛鬼蛇神的運動,爾後還要有多次掃除。

  所以我的這些近乎黑話的話,現在不能公開,什麽時候公開也說不定,因為左派和廣大群眾是不歡迎我這樣說的。也許在我死後的一個什麽時機,右派當權之時,由他們來公開吧。他們會利用我的這種講法去企圖永遠高舉黑旗的,但是這樣一做,他們就要倒黴了。中國自從1911年皇帝被打倒以後,反動派當權總是不能長久的。最長的不過二十年(蔣介石),人民一造反,他也倒了。蔣介石利用了孫中山對他的信任,又開了一個黃埔學校,收羅了一大批反動派,由此起家。蔣介石一反共,幾乎整個地主資產階級都擁護他,那時共產黨又沒有經驗,所以他高興地暫時地得勢了。但這二十年中,蔣介石從來沒有統一過,國共兩黨的戰爭,國民黨和各派軍閥之間的戰爭,中日戰爭,最後是四年大內戰,他就滾到一群海島上去了。

  中國如發生反共的右派政變,我斷定他們也是不得安寧的,很可能是短命的,因為代表百分之九十以上人民利益的一切革命者,是不會容忍的。那時右派可能利用我的話,得勢於一時,左派則一定會利用我的另一些話,組織起來,將右派打倒。

  這次文化大革命,就是一次認真的演習。有些地區(例如北京市),根深蒂固,一朝覆亡。有些機關(例如北大、清華),盤根錯節,頃刻瓦解。凡是右派越囂張的地方,他們失敗就越慘,左派就越起勁。這是一次全國性的演習,左派、右派和動搖不定的中間派,都會得到各自的教訓。

  結論: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還是這兩句老話。

  久不通信,一寫就很長,下次再談吧!

  毛澤東 一九六六年七月八日

  (38)

  下麵,我們對《滴水洞家信》進行逐段分析:

  《家信》的開頭一段:6月29日的信收到,你還是照……,都是很有興味的。

  這是毛澤東寫給江青的,與林彪無關。

  《家信》: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過七、八年又來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來,他們為自己的階級本性所決定,非跳出來不可。

  這是指1959年彭德懷跳出來,事隔七年多的1966年,彭真、劉少奇又跳出來,所以毛澤東說“過七、八年又來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來。”

  《家信》:我的朋友的講話,中央催著要發,我準備同意發下去。

  這裏毛澤東稱呼林彪為“朋友”,這是毛澤東表示出一個非常謙虛的姿態。

  林彪比毛澤東小14歲,又一直是毛澤東的部下,說他是毛澤東的“學生”,完全不過分。毛澤東在林彪麵前擺一點長輩的架子,老師的尊嚴,林彪應該完全不會反感。相反,毛澤東這裏卻稱林彪為“朋友”,也就意味著毛澤東把林彪看成是與自己身份平等的“朋友”,實在是對林彪過於“客氣”了一點。

  也許是毛澤東想要批評一下林彪,但又怕得罪了林彪,所以先把林彪“捧”一下,稱林彪為“朋友”。不過這裏毛澤東稱林彪為“朋友”,反而是個敗筆,讓林彪起了疑心:“毛澤東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客氣?是不是有什麽別的目的?”

  林彪的大捧特捧,讓毛澤東起了疑心:“這麽大捧特捧我,林彪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毛澤東同樣的過於客氣,也讓林彪起了疑心。比如在1969年中共“九大”開幕式上,毛澤東突然當著眾人的麵說:“我推舉林彪同誌當主席。”

  林彪大吃一驚,慌張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說:“偉大領袖毛主席當主席。”

  毛澤東仍然說:“林彪同誌當主席,我當副主席,大家說好不好?”

  林彪急得連連擺手說:“不好不好!”

  這時林彪急中生智,向會場的眾人說:“毛主席當主席,大家都同意舉手。”

  會場上的人都舉手了,毛澤東這才不再推辭,當了主席。

  毛澤東對林彪這麽客氣的態度,已經超過了讓林彪心存感謝的程度,林彪反而很不安起來,懷疑這種過於客氣的背後,是不是另有文章。我們不妨試想一下,如果一個人突然對你好得過了頭,你恐怕也會懷疑他是不是另有所圖吧。

  林彪對毛澤東吹捧過了頭,毛澤東對林彪客氣過了頭,反而給兩人之間的信賴關係造成了隔閡。這正是應驗了“物極必反”的原理。

  (39)

  讓我們的話題再回到毛澤東的《滴水洞家信》。

  《家信》:他是專講政變問題的,這個問題,像他這樣講法,過去還沒有過。他的一些提法,我總感覺不安。

  毛澤東這裏開始批評林彪了。林彪把“批判彭真”的主要目的說成是“防止政變”,這樣的提法,過去毛澤東和中央都從來沒有這麽提過,這是林彪自作主張這麽講的。所以毛澤東說他對林彪的提法,“總感覺不安”。

  毛澤東沒有明確批評林彪的提法“錯了”,而是間接地說自己“感覺不安”,這是非常婉轉地批評林彪的提法不對。林彪看了毛澤東的信後,此後再也不提“政變”的話題了,這算是林彪接受了毛澤東的批評。

  《家信》:我曆來不相信,我那幾本小書,有那樣大的神通。現在經他一吹,全黨全國都吹起來了,真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我是被他們逼上梁山的,看來不同意他們不行了。在重大問題上,違心地同意別人,在我一生還是第一次,叫做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吧。

  這裏毛澤東想告訴林彪:我的本意是不讚成你那麽吹捧《毛著》的,我隻是違心地同意了你的吹捧。”

  《家信》:晉朝人阮籍反對劉邦,他從洛陽走到成皋,歎道:“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魯迅也說過同樣的話,我跟魯迅的心是相通的,我喜歡魯迅那樣坦率。魯迅說:“解剖自己,往往嚴於解剖別人。”我在跌了幾跤之後,亦往往如此,可是同誌們往往不信。

  毛澤東想告訴林彪的是:我為什麽反對你那麽吹捧我呢?是因為我自己認為我不是英雄。我隻是運氣比較好,正趕上當今世上沒有英雄,讓我這個“豎子”占了便宜,成了名。我在跌了幾跤之後,越是這麽想的。可是你們偏偏不相信我是這麽想的。

  《家信》:我是自信而又有些不自信。我少年時曾經說過:“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裏。”可見神氣十足了。但又不很自信,總覺得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我就變成這樣的大王了。但也不是折中主義,在我身上有些虎氣,是為主,也有些猴氣,是為次。

  毛澤東這裏想告訴林彪說:我這個人是矛盾的,又自信,又不自信。我總覺得是因為山中無老虎,我這樣的猴子才變成了大王。但我也不是單純的猴子,我身上有虎氣,也有猴氣,虎氣為主,猴氣為次。

  這裏毛澤東說的“虎氣”,是指“敢想敢幹”,指勇氣;“猴氣”,是指“見機行事”,指計謀。

  《家信》:我曾舉了後漢人李固寫給黃瓊信中的幾句話:“嶢嶢者易折,皎皎者易汙。陽春白雪,和者蓋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這後兩句,正是指我。我曾在政治局常委會上讀過這幾句,人貴有自知之明。

  解說:毛澤東這裏想告訴林彪說: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心裏很清楚,我不像你們吹的那麽“神乎其神”。

  (40)

  《家信》:今年四月杭州會議,我表示了對於朋友們那樣提法的不同意見。可是有什麽用呢?他到北京五月會議上還是那樣講,報刊上更加講得很凶,簡直吹得神乎其神。這樣,我就隻好上梁山了。我猜他們的本意,為了打鬼,借助鍾馗。我就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當了共產黨的鍾馗了。

  毛澤東這裏想告訴林彪說:今年四月杭州會議上,我表示了對你的提法有不同的意見,可是你在北京五月會議上還是那樣講,報刊上更加吹得很凶,我隻好被迫接受了。我知道你的本意,你是為了打倒彭真、劉少奇那些“鬼”,來樹我這麽一個“神”,於是我就變成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國的“神”了。

  《家信》:事物總是要走向反麵的,吹得越高,跌得越重,我是準備跌得粉碎的。那也沒有什麽要緊,物質不滅,不過粉碎罷了。全世界一百多個黨,大多數的黨不信馬列主義了,馬克思、列寧也被人們打得粉碎了,何況我們呢?

  毛澤東這裏想告訴林彪說:你把我捧的越高,我會摔得越重。不過我也做好思想準備,不怕跌得粉身碎骨了。

  《家信》:我勸你也要注意這個問題,不要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經常想一想自己的弱點、缺點和錯誤。這個問題我同你講過不知多少次,你還記得吧,四月在上海還講過。

  毛澤東這裏主要是對江青說的,也間接對林彪說,注意不要被勝利衝昏了頭腦。

  《家信》:以上寫的,頗有點近乎黑話,有些反黨分子,不正是這樣說的嗎?但他們是要整個打倒我們的黨和我本人,我則隻說對於我所起的作用,覺得有一些提法不妥當,這是我跟黑幫們的區別。

  解說:這裏毛澤東提到的“黑話”,是指右派說的話。在文革時期,稱右派言論為“黑話”,右派分子為“黑幫”,比如“三家村黑話”、“彭賊黑幫”等,還專門有《陳毅黑話錄》等出版物。

  毛澤東這裏想告訴林彪說:我反對個人崇拜的這些話,有些接近右派言論了,右派不正是提倡“反對個人崇拜”嗎?但右派“反對個人崇拜”,是要打倒我們的黨和我本人;而我“反對個人崇拜”,隻是感到“天才論”的一些提法,有些不妥當,這是我跟黑幫們的區別。

  《家信》:此事現在不能公開,整個左派和廣大群眾都是那樣說的,公開就潑了他們的冷水,幫助了右派。而現在的任務是要在全黨、全國基本上(不可能全部)打倒右派,而且在七、八年以後還要有一次橫掃牛鬼蛇神的運動,爾後還要有多次掃除。

  毛澤東這裏想告訴林彪說:我說的這些話,現在不能公開,要不然就會給左派潑冷水,幫助了右派。現在我們的任務是在全國打倒大部分右派,但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掃除。掃除不幹淨的漏網右派,過七、八年以後再橫掃一次,要經過這樣多次的橫掃,才能把右派全部掃除幹淨。

  (41)

  《家信》:所以我的這些近乎黑話的話,現在不能公開,什麽時候公開也說不定,因為左派和廣大群眾是不歡迎我這樣說的。也許在我死後的一個什麽時機,右派當權之時,由他們來公開吧。他們會利用我的這種講法去企圖永遠高舉黑旗的,但是這樣一做,他們就要倒黴了。中國自從1911年皇帝被打倒以後,反動派當權總是不能長久的。最長的不過二十年(蔣介石),……他就滾到一群海島上去了。

  毛澤東這裏想告訴林彪說:我的這些近似右派言論的話,不僅現在不能公開,將來也不一定公開,因為左派和廣大群眾不歡迎我說這些右派言論。也許在我死後,右派會上台當權,他們會公開我的這些右派言論,企圖利用我的右派言論來“永遠高舉黑旗”。不過右派當權是不會長久的。

  這裏毛澤東又是一個敗筆,他說他的這些話將來有可能公開,那不是等於給林彪頭上裝上一顆定時炸彈?後來毛澤東也覺悟到這一點,為了安撫林彪,他把這封信燒了,也就是意味著永遠不會公開他的這些右派言論了。

  《家信》:中國如發生反共的右派政變,我斷定他們也是不得安寧的,很可能是短命的,因為代表百分之九十以上人民利益的一切革命者,是不會容忍的。那時右派可能利用我的話,得勢於一時,左派則一定會利用我的另一些話,組織起來,將右派打倒。

  毛澤東這裏想告訴林彪說:你用不著那麽擔心右派搞政變。即使右派政變成功,他們也是短命的。右派可能利用我的這些右派言論,得勢一時,左派則會利用我的另一些左派言論,將右派打倒。

  《家信》:這次文化大革命,就是一次認真的演習。有些地區(例如北京市),根深蒂固,一朝覆亡。有些機關(例如北大、清華),盤根錯節,頃刻瓦解。凡是右派越囂張的地方,他們失敗就越慘,左派就越起勁。這是一次全國性的演習,左派、右派和動搖不定的中間派,都會得到各自的教訓。

  毛澤東這裏想告訴林彪說:到目前為止的文化大革命,還隻算是“認真的演習”,今後才開始真正的戰爭。不過在目前這個演習階段,左派、右派和中間派,都會學到各自的教訓。

  (42)

  毛澤東寫這封信是在1966年7月8日,那時文革的確還是在“演習”階段。到1966年8月以後,文革才真正進入“戰爭狀態”。這裏毛澤東給林彪預先“打招呼”,我要搞的文化大革命,還沒真正開始呢。

  《家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還是這兩句老話。

  毛澤東這裏同時對林彪和江青說他的這句老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希望他們既要有必勝的信心,又要有遇到挫折的心理準備。

  《家信》:久不通信,一寫就很長,下次再談吧!

  這是寫給江青的,也是信的結束語。其實毛澤東真正寫給江青看的內容,隻是這封《家信》第一段和最後一段。中間都是寫給林彪看的。平時毛澤東給江青寫的信都較短,在這封信以前和以後,都沒有寫過這麽長的“家信”。

  毛澤東在這封《家信》中,給林彪提了兩條意見:第一條意見是關於“政變”的問題。毛澤東認為搞文革的主要目的是反修防修,是為了防止修正主義分子的和平演變;而林彪認為搞文革的主要目的是防止反革命武裝政變,是為了防止“苦迭打”,與毛澤東思想大相徑庭。林彪看了毛澤東的信後,接受了毛澤東的這條意見,從此再不提“政變”問題了。

  毛澤東這封《家信》中給林彪提的第二條意見,是“天才論”問題。毛澤東不希望林彪把他吹捧成“天才”,這點我們前麵講過,“天才論”矮化了毛澤東的革命功績,而且煽動對毛澤東進行封建式的愚忠,實際上反而損害了毛澤東的形象。

  毛澤東希望著重宣傳他“為人民謀幸福,為人民服務”的這一麵,可是林彪卻要把毛澤東塑造成“句句是真理的天才”。林彪塑造的毛澤東形象,背後的畫外音是:不是毛澤東應該“為人民服務”,而是人民應該“為毛澤東服務”。這其實是讓毛澤東脫離人民群眾,把毛澤東“放在火上烤”。

  林彪看了毛澤東的信,並沒有接受毛澤東的這條意見,以後照樣大吹“天才論”,終於在1970年廬山會議上,毛澤東和林彪因為“天才論”公開爭吵起來,最後導致林彪與毛澤東分道揚鑣,走上不歸之路。

  林彪為什麽非要堅持“天才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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