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三極：西藏(14)－拉薩的往事

被稱為“雪域聖城”的拉薩是什麽時候降臨人間的？是在古象雄王國時。不過，那時的拉薩，到底是什麽模樣，無人知曉，就連它的母國－古象雄王國，人們也知之甚少。人們隻知道，古象雄王國的疆域包括內象雄的阿裏和印度克什米爾的拉達克地區、中象雄的拉薩、日喀則、山南和林芝，及外象雄的那曲、安多、昌都等地。人們還知道，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王國盛產朱砂、麝香和食鹽，是中亞、西亞和南亞商貿的結合點。在這個王國，誕生了青藏高原最早的文明，它的文字被稱為古藏文。該王國除了是雍仲本教的誕生地外，也是百科全書式的《大藏經》的誕生地。

拉薩布達拉宮

拉薩布達拉宮

那麽，古象雄國的貿易通道上，有沒有拉薩的影子呢？雖然沒有定論，但我相信有的。因為位於神秘北緯30度線上的拉薩，是青藏高原的中心。海拔3600多米的它，是一個被群山環繞的盆地。全年200多天的日照，使其擁有“日光城”的美譽。在這個“日光城”中，有一條藏語中意為“藍色歡樂之波”的拉薩河從此地流過。這條河流在貫穿了念青唐古拉山的雪域高峰和峽穀後，心甘情願投入了被稱作“天河”的雅魯藏布江的懷抱。

被拉薩河哺育的拉薩盆地，不僅種植著青稞和小麥，還生長著油菜。這是一片沃土，注定不會被文明所丟棄。可是，它的真容卻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直到鬆讚幹布的到來。在他到來之前，古象雄國已經不再是青藏高原一家獨大的霸主，由女王執政的蘇毗部落逐漸強大，這個部落地處今天日喀則以北一帶，它在中國南北朝到唐代時把觸角伸到了西藏的昌都地區。與此同時，鬆讚幹布所在的部落也勢如破竹，攻城略地，他的父親還侵吞了蘇毗部落。隻可惜，鬆讚幹布的老爹被謀殺後，蘇毗部落等開始叛亂，又恢複了自由身。

拉薩布達拉宮公園

拉薩布達拉宮

當13歲的鬆讚幹布接替他老爹的權利，自詡為第33代藏王時，他所麵對的就是四分五裂的青藏高原。鬆讚幹布有沒有神靈的護佑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上位後，不僅平定了四方叛亂，收複了他老爹打下的江山，創建了可以跟唐朝一較高下的吐蕃帝國，還在公元633年把首都從離拉薩150公裏左右的山南遷到了拉薩，並大力營造布達拉宮，拉薩因為他才有了“雪域聖城”的初模樣。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第一步，他要清除千餘年雍仲苯教和古藏文在青藏高原的影響。此時是公元7世紀，佛教早已在印度、尼泊爾和唐朝枝繁葉茂。鬆讚幹布派遣吞米·桑布紮等16位藏童前往印度學習梵文和佛法，但大部分藏童因為水土不服而病卒於他鄉，隻有吞米順利完成了長達七年的學業。當他學成歸來後，他以梵文為模板，創製出了藏文，藏族曆史從此進入到一個新階段。同時他還修佛法多年，翻譯了20多種佛教經典，為佛教在吐蕃的流行奠定了基礎。

拉薩八廓街

拉薩八廓街

第二步，迎娶尼泊爾的尺尊公主和大唐的文成公主。為什麽鬆讚幹布一定要迎娶這兩位公主呢？西藏教法的史料中說：當鬆讚幹布繼承讚普大位，遷都拉薩後，他偶發一夢，於夢中見到了尼泊爾和唐朝兩位公主。藏文《賢者喜宴》記載：“觀音菩薩見調服西藏眾生時機以至，便從胸前射出三道虹光，分別投入山南、長安、尼泊爾王宮，三位王後同時受孕，分別誕下鬆讚及兩位公主”。兩種說法都挺神的，但不管是不是胡說，這三位在西藏都是觀音的化身，鬆讚是法王，尺尊公主是白度母，而文成公主是綠度母。有人說文成公主精通占卜之術，她入藏時發現吐蕃地形像羅刹女仰臥的姿勢。為了壓製魔鬼，她讓鬆讚幹布先後興建了眾多佛家寺院。

不過，鬆讚幹布迎娶兩位公主靠的都是武力。當他去尼泊爾求婚時，尼泊爾國王覺得吐蕃是蠻荒之地，拒絕了這一婚約。鬆讚幹布便威脅派5萬軍旅來劫回公主，並摧毀尼泊爾的所有城市。尺尊公主就這樣在威逼利誘之下給吐蕃帶去了釋迦牟尼8歲等身不動金剛像等珍貴佛像和佛家經藏等，鬆讚幹布為釋迦牟尼像在拉薩建造了大昭寺。而唐朝同樣輕視不顯山不露水的鬆讚幹布。當他去提親時，唐太宗同樣婉拒，於是鬆讚幹布帶領20萬大軍擊潰了唐朝西部邊境的軍隊，文成公主乖乖帶著釋迦牟尼12歲等身像等珍貴禮物來到了拉薩，鬆讚幹布為這尊釋迦牟尼像在拉薩建造了小昭寺。

拉薩市區

拉薩市區

拉薩市區

雖然鬆讚幹布在任期間滅了象雄國，統一了青藏高原的絕大部分地區，還把觸角伸到了北印度，但吐蕃的疆域並未擴展到最大，藏傳佛教也未在吐蕃王國內遍地開花。真正讓吐蕃從王國走向帝國的吐蕃的第37代讚普，名為赤鬆德讚，藏傳佛教也是在其統治內成為主流。在赤鬆德讚繼位前，吐蕃的最大對手就是唐朝。在唐高宗統治期間的670年，吐蕃便以讓十幾萬唐軍覆沒的戰績牢牢控製了青海湖地區。安史之亂時，吐蕃趁機威脅唐朝，讓唐朝向其納絹5萬匹，為歲絹，這就是歲幣的起源。

等到赤鬆德讚繼位後，唐朝開始斷供，這位讚普一氣之下，率領20萬大軍攻陷了長安城，並盤踞在那裏半個月，此時病入膏肓的唐朝被赤鬆德讚欺負得都忘了祖宗曾有的高光時刻。意得誌滿的赤鬆德讚開始開疆擴土，他不僅占領了西域，清除了唐朝在西域的影響，甚至還打到了恒河北岸，同時開始著手清除雍仲苯教的勢力。他邀請“第二佛陀”蓮花生大師來西藏跟苯教高僧鬥法，結果蓮花生大師大勝，於是他宣布廢除苯教，把苯教和佛家相結合，創建了影響至今的藏傳佛教，藏傳佛教也成為了吐蕃帝國的國教，稱為藏密。宗教史學者把這段時間稱為藏傳佛教的前弘期，拉薩真正成為了“雪域聖城”。

拉薩大昭寺

拉薩大昭寺

可惜，“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在赤鬆德讚的兒子接替他成為新的讚普，之後被其母毒死後，吐蕃便發生了內亂。隨後的讚普在力推藏傳佛教的同時，也與勢衰的唐朝紛爭不斷，但勝負難分，到公元842年吐蕃最後一個讚普，朗達瑪因滅佛運動被刺殺後，吐蕃帝國的氣數便走到了盡頭。這一年，不僅青藏高原200多年的統一局麵畫上了句號，而且藏傳佛教的“前弘期”也到了尾聲。此時離中國唐朝的崩潰還有半個世紀多一點，兩個帝國在時而友好，時而爭鬥的過程中差不多一起走到了墳墓。

朗達瑪死後，吐蕃帝國也開始分崩離析，但他的後代並沒有絕種。其曾孫吉德尼瑪袞一路向西，在阿裏開啟了古格王朝700年的曆史，此時是公元10世紀。他死後，古格王朝被他的三個兒子分割，長子占據今天印度的拉達克地區，次子擁有西藏的古格地區，三子分得西藏的普蘭地區，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阿裏三圍”。其後，普蘭王係被古格王係吞並。這次的分割，造就了直到今天都存在的中印領土爭端，但也說明，印度達拉克地區跟西藏的阿裏地區有著“血濃於水”的近親關係。這時的兩個王朝，已經跟拉薩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換句話說，吐蕃王朝的正統在這兩個王朝，而不在拉薩。

拉薩色拉寺

拉薩色拉寺

藏傳佛教在拉薩有沒有被傳承下來不知道，不過在達拉克和古格王朝的確被傳承了下來。在朗達瑪轟轟烈烈開展滅佛運動時，藏傳佛教的僧侶便帶著佛教經典和器物跑到了達拉克，藏傳佛教從此在此地繼續開花結果，這讓它至今都有著“比西藏更西藏”的稱號。在古格王朝第三代的古格王時，隨著古格王朝進入全盛時期，興佛運動也開展得如火如荼。王朝的僧侶們從達拉克地區請來了高僧，也派人去達拉克學法，讓藏傳佛教再一次照亮了雪域高原，這段時期被稱為藏傳佛教的下弘期。可是，拉薩被這佛光普照了嗎？

不知道。自從吐蕃帝國分崩離析後，拉薩早期的曆史就因史料的散落而成為空白，一些人說拉薩就此陷入了四方爭鬥之中，早已“無法”，直到1206年蒙古帝國的建立。這個帝國所向披靡地擴張，讓拉薩的各路割據政權都為蒙古帝國馬首是瞻，最後薩迦派成為了蒙古帝國在拉薩的代理人。當忽必烈在1260年建立元朝後，他在拉薩建立了宣政院，藏傳佛教中的噶舉派，也稱白教占據了王朝的主流，這個噶舉派的大師還曾當過忽必烈的國師。但此時的古格王朝和達拉克王朝仍然是獨立的、根紅苗正的吐蕃政權，並不在忽必烈的管轄範圍內。而元朝，隻是蒙古帝國的一部分，泱泱中國，在那時滅亡了。中國的大文豪魯迅在《隨便翻翻》一文中這樣寫道：“‘我們’最闊氣的時代， 其實是蒙古人征服了中國，我們做了奴才”。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藏傳佛教居然是元朝的國教。

拉薩哲蚌寺

拉薩哲蚌寺

拉薩在蒙古帝國手中時是什麽樣的，資料乏善可陳，但人們知道，給拉薩帶來第二次榮光的是藏傳佛教格魯派創始人的宗喀巴大師。這個格魯派即使在今天，也是藏傳佛教最大、對藏傳佛教影響最深的派別，該派因宗喀巴大師頭戴黃帽而被稱作“黃教”。大師通過講經說法，對藏傳佛教的教義進行了改革，並在拉薩修建了甘丹寺，其弟子在拉薩修建了哲蚌寺和色拉寺，這三座寺廟被稱作拉薩三大寺。格魯派從此在“雪域聖城”紮根，這個時候是公元1409年，中國正處在明朝時期，可明朝並未對拉薩實行過有效統治，甚至明朝來的使者還曾被拉薩的貴族殺害過。奇怪的是，明朝的明成祖朱棣的國師竟然是噶舉派的高僧。

在明朝末年的1635年，吐蕃發生了一個重大事件，那就是達拉克王朝摧毀了古格王朝，之後達拉克軍隊繼續向拉薩方向移動。這個時候，拉薩政權掌握在噶舉派手中。他們麵對格魯派的威脅，無暇顧及達拉克政權，於是把整個阿裏地區，包括聖地岡底斯和瑪旁雍錯湖都送給了拉達克，拉達克至此走上了巔峰時刻。而格魯派之所以能夠挑戰噶舉派，是因為第五世達賴把蒙古騎兵請進了拉薩。在蒙古騎兵的助力下，第五世達賴在1642年在拉薩建立了甘丹頗章政權。此時的西藏，是中國的嗎？顯然不是。

拉薩紮基寺

拉薩紮基寺

在第五世達賴統一西藏時，中國的明朝早已滅亡，皇太極於1636年在我的家鄉沈陽建立了大清。因為滿洲人和蒙古人都信奉藏傳佛教，因而皇太極在攻打北京時達賴喇嘛五世表示願意支援。最後的結果大家都知道，中國又亡國了。孫中山曾指出：“中國在曆史上曾經兩次成為亡國奴”，第一次是蒙古元朝時期，第二次是滿清時期。在清軍入關後的首位皇帝順治帝執政時，他三番五次邀請賴喇嘛五世進京，等達賴喇嘛五世去北京時，他授予順治帝“文殊皇帝”的頭銜，而順治帝則授予他“達賴喇嘛”的稱號。看看兩人，有尊卑關係嗎？

沒有。之後，蒙古騎兵在康熙年間又幫第五世達賴的繼任者達賴汗占領了古格土地和阿裏地區，還攻陷了達拉克的首都列城，最後雙方以達拉克每年向拉薩進貢而握手言和，西藏這個時候才差不多統一了。但這也埋下了印度達拉克地區和中國阿克賽欽地區的歸屬問題，雙方各執一詞。當達賴汗去世後，噶舉派和格魯派開始爭權奪利，在強大的康熙王朝支援下，格魯派一舉定乾坤。為了方便達賴喇嘛、西藏政府和滿清之間的交往，在順治皇帝統治的1727年清朝在拉薩設置了駐藏大臣。這位大臣隻是傳送信息的使者，並不是滿清皇帝派出管理西藏事務的官員。

拉薩羅布林卡

拉薩羅布林卡

之後的事情很清楚，清朝垂垂老矣之時，那些對西藏宗教沒有狂熱崇信的皇帝，產生了吞並西藏的野心，但1905年滿清派出的駐藏大臣還沒到拉薩，就被民眾殺死。新的駐藏大臣趙爾豐雖然占領了藏區一些地方，卻沒有占領拉薩。捷足先登拉薩的，反而是英軍。因為達賴喇嘛十三世逃亡印度，英軍與拉薩格魯派三大主寺的主持簽訂了《拉薩條約》。之後清朝和隨後的中華民國便與英國開始了“狗咬狗，一嘴毛”的拉鋸戰中，直到1951年西藏和拉薩成為中國人民共和國的一部分。在這中間的1910年到1912年期間，藏人將在西藏境內的所有滿清軍隊趕了出去，從此結束了滿清與西藏間長達200多年的施主與上師間的關係。

當今的中國人常愛用“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來造句，可縱觀曆史，西藏真正歸屬中國是在1951年。也是從這一年開始，西藏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無論是從信仰上，還是生活上。不管西藏和拉薩如何變化，中印邊界的領土紛爭卻是不變的話題。我很想說，今天說中文，寫漢字，認同中國文化的地方就是中國的土地，至於外交上麵的吵吵鬧鬧，烏合之眾們就不要跟風了，國家之間桌麵下的交易是普羅大眾永遠都不知道的。還不如趁著韶華，踏上西藏的土地，在旅行中以更寬廣的視角審視這個世界，讓我們的心靈在“雪域聖城”得到前所未有的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