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走遍千山萬水，隻為尋找初心。
若說被《中國國家地理》定義為中國人景觀大道的318國道上最亮眼的縣城，海拔2700米的波密當之無愧排在最前列。藏語中意為“祖先”的它，地處念青唐古拉山與喜馬拉雅山交界處，滾滾的帕隆藏布江縱穿其境內。被群山環抱，蔥鬱的森林和皚皚的雪山交相輝映的它不但擁有全國最美冰川之一的米堆冰川，而且擁有全國最美原始森林之一的崗雲杉林，還擁有中國最大桃花穀的波堆桃花穀，素有“最美冰川之鄉”和“高原氧吧”的美譽。這片鍾靈毓秀之地除了風景如畫以外，還是318國道上的交通樞紐和商貿重鎮，曆史上曾是著名的茶馬及茶鹽古道的必經之地。
波密
波密
波密
如果這些還不能讓波密“木秀於林”，那它是西藏第一代藏王聶赤讚普的出生地則足以讓它“傲視群雄”。雖然《雍布拉康誌》和《迪烏宗教源流》等藏文史籍都說他出生於波密，但苯教典籍中卻說他是色界第13代光明天子下凡。當他化作一個小夥子降臨波密後，苯教的12個巫師問他從哪裏來，他用手指指天，於是這些巫師認為他是“天神之子”。其中一個巫師伸長自己的脖子，給他當座騎，其他巫師合力把他抬下山來，並推選他為王。這就是為什麽聶赤讚普的“聶”在藏語中意為“脖”，“赤”意為“寶座”，讚普意為“英武之主”的原因。據說這一年是公元前360年，那時中原正處在東周時期。也有人說這件神奇的事發生於公元前130年的漢武帝時期。
不過，《拉薩誌》和相傳是鬆讚幹布所著的《嘛呢全集》卻說聶赤讚普來自印度的釋迦王族。不管聶赤讚普來自哪裏，反正他成了吐蕃的祖先，波密也因為他而命名，他的部落也因而被稱作“悉補野”，意為“來自波密”。傳說中說他一共傳了32代，那位赫赫有名的，建立了強大的吐蕃王國的鬆讚幹布則是他的33代孫。傳說中還說，他和他後麵的6位讚普王被合稱為“天赤七王”。他們臨終時都回到了天界，像彩虹一樣消失，在人間不存一絲痕跡。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虹化”。
波密
波密
波密
沒人知道這些說法是不是真的，人們隻知道，他當上藏王後，教會了當地人農耕，然後收歸了周圍的小邦，給他管轄內的人劃分階層，宣揚雍仲苯教，其所在的部落逐漸強大。他還建造了西藏曆史上的第一座宮殿，那裏是藏族文明的起源。從這時起，藏民族衝破了以血緣結成的氏族障礙，開始以地域來劃分屬民。等到聶赤讚普升天後，他的繼任者，也是吐蕃第二位王，從阿拉伯請來了譯師和108位學者，不僅建立了45處雍仲苯教修行處，自己還苦修雍仲苯教密宗，因而被稱為雍仲苯教之王。
神奇的是，這位“雍仲苯教之王”在108歲時生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便是吐蕃的第三位讚普。從第三位讚普到第七位讚普，他們到底做了什麽豐功偉績，已經無處可查，人們隻知道，他們修行成功，進入了天堂。而從第八位讚普後，就再也沒有王能得道升天，他們跟凡人一樣，進入泥土。不過，第八位讚普身上據說有自動攻擊的大槍、自動切割的寶劍、自動穿戴的鎧甲和自動護身的盾牌這樣的精妙武器，還有與天界連接的天繩。可惜，當他跟別人比武時割斷了天繩，並在比武中被大臣所殺。也許，這是之後的讚普再也去不了天界的原因。
波密
波密
波密
相當於中國東漢時期的第八位讚普被殺後，他的妃子讓他的三個兒子遠走高飛，其中一個名為夏赤的兒子逃到了波密。後來，他為父報仇，登上了王位，成了吐蕃第九代讚普。但他的後裔卻在波密世代稱王，還在公元560年建立了西藏最古老王朝之一的嘎朗王朝。此時離鬆讚幹布定都拉薩還有半個多世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個嘎朗王朝竟然持續了長達千餘年，直到20世紀初才逐漸淡出曆史舞台。鼎盛時期時，該王朝的觸角曾伸到過西藏的山南和墨脫。
嘎朗，藏語中意為“白色的天空”，嘎朗王朝又被稱為“雪峰王朝”，也許因為四周林立的雪山而得名。此王朝的行政中心位於今天地勢險要的嘎朗湖畔，即今天的嘎朗村，這個村莊有著“中國最美景觀大道上的最美鄉村”的美稱。聽說春暖花開的時節，村莊裏可看到遠方連綿的雪峰、成片的桃花和碧綠的青稞田，以及讓人賞心悅目的藏式民居，這些超凡脫俗的景色就像一首安逸恬淡的生態田園詩。可惜，嘎朗村不在我們的行程上，司機也不會好心帶我們去，雖然村莊就離318國道邊不遠。
波密
波密
波密
這個王朝為什麽能存活千餘年之久呢？為什麽它能跟鬆讚幹布所建立的吐蕃王朝並存呢？難道僅僅因為它們同宗同源嗎？非也。嘎朗王朝所在地是中國最高大、最茂密的原始森林，80多米高的雲杉密林像一座天然的屏障，把嘎朗王朝圍在其中。在這片密林的西部，喜馬拉雅和念青唐古拉山突然發生轉向，由東西向拐折為南北向，致使雅魯藏布江支流帕隆藏布江的波濤極其洶湧，敵人若想從西部進入，比登天還難。而在東部，則是山重水隔的橫斷山脈，青衣江、大渡河、雅礱江、金沙江、瀾滄江、怒江等湍流平行向南，敵人從東部也很難進入。
那麽南部和北部呢？嘎朗王國的北麵是山勢奇險的念青唐古拉山脈脊線，此條山脊線海拔5300米以上，即使夏天也是白雪皚皚。而南麵則是嘎瓦龍雪山，它是波密通往墨脫的必經之路。喜馬拉雅山和念青唐古拉山交界的山脊線，由於受到印度洋暖濕水汽和高原冷氣團的共同影響，每年都會在嘎瓦龍雪山降下極為可觀的大雪。該雪山不僅僅雪層巨厚，還常常發生雪崩。四周都是難以逾越的屏障，也是人力難以挑戰的天險，這樣的選址，讓嘎朗王朝自建立起，就成為安全的保障，也成為謎一樣的存在。
波密
波密
波密
當夏赤之子返回山南去做第九代讚普時，夏赤的孫子留在了波密繼續做波密王。這樣，藏族就分化為兩派：一派是夏赤之孫的波密森林派，一派是夏赤之子的山南河穀派，兩派都脈動著藏族的胎息，也蘊含著藏文明的基因。經過幾十代的繁衍，波密森林派終於建立起了具備王國格局的地方政權，這就是嘎朗王國。雖然嘎朗王國是一處獨立的地方政權，但由於“難於上青天”的地理位置，外部文明也很難到達這裏。因而長久以來，該王國都在“孤芳自賞”，但同時也保留了最原始的藏傳佛教特色。據史料記載，當時的“城堡蓋在這塊風水寶地上，大地像八瓣蓮花，天空像八幅法輪，下有不變獅子座，前有不變鮮血湖，城堡建在不變孔雀翎下”。這布局不是跟雍仲苯教誕生地－穹窿銀城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嗎？
盡管嘎朗王朝如被緊緊包裹的嬰兒，但它並非是荒涼之所。它的北麵是森林湖泊嘎朗湖，東麵緩坡上種著大麵積的青稞和油菜，外圍是中國最茂密的原始森林。這樣易於生存的環境，讓嘎朗王朝的人既可以捕魚，也可以農耕，還可以放牧，更可以采摘打獵。天啊，這不就是一個人人追求的世外桃源嗎？這不是最適合文明誕生的地方嗎？難道，西藏文明的源泉真的像波密藏語“祖先”意思一樣，出自這裏嗎？
波密
波密
波密
我不知道。我知道，易守難攻的嘎朗王朝也有“阿喀琉斯之踵”，這個弱點就在兩條大河的上遊。如果敵軍從上遊淺水處渡河，然後順流而下，是有可能突破嘎朗王朝的地理天險的。但是，“波密民族強悍，性殘忍，人民畏之如虎狼，談者變色”，這樣的波密人在跟敵軍短兵相接時不見得會落下風。可是，它也不會永存。一直到清朝結束都處於半獨立狀態的嘎朗王朝於1927年到1931年在跟拉薩政權的較量中落敗，持續了千餘年的嘎朗王朝正式消失於天際，人們隻能在傳說和遺跡中緬懷這個曾經佛光普照和國泰民安的王朝。而我，雖然不能像隨心所欲的自駕者一樣，去瞻仰這個王朝的“儀容”，但我卻可以在這個王朝的領地－波密縣旁的帕隆藏布江邊去追昔它曾經燦若桃花的“笑容”。
清晨的波密縣，還處在熟睡之中，穿城而過的318國道上車輛也稀稀拉拉，隻有肆意而為的奶牛在街旁閑逛。看到它們，我以為我到了印度。不過，波密縣比印度幹淨多了。我走上橫跨帕隆藏布江的大橋，站在那裏，眺望著遠方的白茫茫雪山，近看著滾滾奔騰的江水，嘎朗王朝的千年往事像電影一樣從我腦中閃過。恍然間，我覺得攜帶著聖光的西藏，就是我跨越山河萬裏，也要碰麵的光。
波密
波密
波密
我緩緩走過大橋，那裏是修建得非常漂亮的江邊公園，公園旁即是帕隆藏布江沿岸長8公裏的健走步道。我走進公園，所見的景象讓我睜大了眼睛。公園裏滿是露營的人，炊煙嫋嫋，好像居家過日子似的，這是我三個星期的西藏之行中唯一一次看到如此多露營的人。他們晚上不冷嗎？我早上是穿著棉襖出門的。
公園裏除了這些露營的人以外，還有各種宣傳板，有介紹波密旅遊景點的，也有介紹解放軍進藏經曆的。解放軍進藏的板報寫得慷慨激昂：“有這樣一支軍隊，他們用青春、熱血甚至生命，讓西藏從和平解放走向更加輝煌，這支部隊就是十八軍”。看到這裏，我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你們進藏時，經過西藏人同意了嗎？肯定沒人理會我的聲音。我一邊欣賞著由雪山、薄霧、江水和公園組成的美麗畫圖，一邊沿著步道走上景觀大橋，橋上的橫幅讓我忍不住啞然失笑，上麵寫著：“各族人民要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這標語也太缺少藝術美感了吧。
江邊公園
江邊公園
江邊公園
江邊公園
景觀橋
跟缺少美感的人文相比，素有“冰川之鄉”的波密最不缺的是大美的自然風光，其中就包括嘎瓦龍冰川。嘎瓦龍，藏語中意為令人愉悅之地。相傳嘎瓦龍整體地形如大鵬展翅，周圍的每一座雪山懸崖都像一個神仙的姿態。雪山中的水有茶青色、酒黃色和奶白色，牛羊喝了奶白色的泉水，酥油就會增產。我不知道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但當司機讓我們在嘎瓦龍景區下車時，我一下子被這裏的美景迷住了。巨大的嘎瓦龍冰川從四麵八方撲麵而來，近在咫尺，它的山腳下是一大片綠色的草場，草場上盛開著黃色的杜鵑花和五彩的經幡。色彩的交織，伴隨著偉岸的嘎瓦龍冰川，讓我覺得，這是人世間最瑰麗的風景。
而給這個瑰麗的風景添上濃墨重彩一筆的是山上的嘎龍寺。有人說，噶瓦龍冰川有兩座守護寺，一個是山上供僧人夏季居住的嘎龍寺，一個是山下波密三大寺廟之一，冬季供僧人居住的多東寺 。關於嘎龍寺，還有一段傳說。傳說中說蓮花生大師給一位高僧托夢，讓他去山水奇特的嘎瓦龍，那裏的岩石上有很多聖跡。當這位高僧看到這些聖跡後，便決定在此長期修行，並建造了嘎瓦龍寺。從此，以該寺廟為中心的區域便成了藏傳佛教的重要修行地。據說嘎龍寺是全西藏境內佛祖唯一親臨且加持的佛教道場，寺內的大廳裏有佛祖盤坐過的、自然形成的，有蓮花圖案的石墩。
嘎瓦龍冰川
嘎瓦龍冰川
嘎瓦龍冰川
嘎瓦龍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佛祖的加持，總之嘎瓦龍寺的重要金主是嘎朗王朝的讚普們。我很想走進這個佛祖親臨過的寺廟，也很想走上冬季能完全顯露出西藏“世界第三極”壯闊與淩冽的嘎瓦龍天池，但司機說，這兩處都不在我們的旅程內。我隻能悻悻然跟著他穿過嘎隆拉隧道前往墨脫。那裏是蓮花盛開的地方；那裏是中國最後的秘境。
路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