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走遍千山萬水，隻為尋找初心。
“讓我掉下眼淚的，不止昨夜的酒；讓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溫柔。在那座陰雨的小城裏，我從未忘記你。成都，帶不走的，隻有你”。每當這首曾經風靡中國大街小巷的歌聲想起時，我都會想起我在成都度過的美好時光。成都，是除了我工作過的上海外我最喜歡的中國城市。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去過好幾次成都，其市內和周邊著名的景點我差不多都去過。這次西藏之行，我之所以會選擇從成都出發，一是想去看望多年不見的恩師，二是想再次走進三星堆博物館，三是想走此生必駕的318國道進藏。
成都
成都
我的飛機是從埃及的首都開羅直飛廣州的。因為廣州下大雨，因而飛機晚到了2個多小時，而從廣州飛往成都的飛機晚點了4個小時，到達天府機場時已近午夜。看著垂垂老矣的恩師帶著司機在機場大廳等候，我特別於心不忍。當司機在午夜穿街過巷去尋找我在成都住的青旅時，我聽到了恩師的一聲歎息，我猜他想說：曾經那位喜歡享受的小記者去哪裏了呢？而我選擇住青旅，不僅僅因為價格廉宜，也不僅僅因為它的評分很好，更重要的是，它離文殊院特別近。第二天清晨，還在倒時差的我趁著恩師和司機還沒來，走去了位於市區中心地帶的文殊院燒“第一柱香”。
其實，沒有宗教信仰的我不是真的去燒香，我隻想第一個進去，享受寺院中清靜的氛圍。文殊院早上8點開門，我走出青旅時路上的人很少，商店和飯店林立的街頭巷尾很安靜，也很幹淨。6月中上旬的成都，空氣非常濕潤，一點也不熱，才23度，我喜歡這樣的成都。信步走在空蕩的街道上，穿過府河上的大橋，一邊走一邊想，“天府之國”中的成都，跟世界到底有多遠的距離？
文殊院
文殊院
文殊院
史書上說，隻有一根邛杖的距離。公元前138年，張騫出使西域，回到長安時，他卻帶回了一根產自成都的邛竹杖，這根邛竹杖促使漢武帝開辟了以成都為起點的南方絲綢之路。從此，成都走向了世界，世界也開始熟知成都。
真實的曆史是不是這樣，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成都是全國唯一一個垂直落差超過5千米的超級都市。從最高峰5千多米的大邑大雪塘，到最低處300多米的簡陽沱江，成都有126座3千米以上的山峰和150多條江河，它們縱橫交織，共同組成了成都山水相依的地貌空間。巨大的垂直高差讓成都形成了7個分布完整的植被垂直帶，也讓從雪峰下和山林之間鋪陳開去的成都蘊藏著勃勃生機。這生機，讓大辭賦家揚雄留下了名篇《蜀都賦》：“水陸所湊，兼六合而交會焉；豐蔚所盛，茂八區而庵藹焉”。我被這生機迷倒，我在這生機裏沉醉。
文殊院
文殊院
文殊院
文殊院
雖然清晨的文殊院周邊被稱為文殊坊，內有成都美食一條街的一大片仿古建築還未展現出生氣勃發的樣子，各種商業店鋪也處在打烊狀態，但溫濕的風和從心中湧出的對成都的愛戀，都足已讓歌從我心中起，笑從我嘴邊生。到達文殊院，果然一個人也沒有，隻有磚紅色的寺院圍牆和文殊院的牌匾在靜靜歡迎我的光臨。臨近開門時間時，有不少人陸陸續續地前來，但我還是在開門的那一刻，第一個走進了集禪林聖跡、園林名勝和朝拜修學於一體的這家佛教寺院。
我沒想到的是，在到處收費的中國，文殊院居然不要門票，而且香火特別旺。也難怪，誰讓這座始建於隋煬帝時期，距今差不多有1500年曆史的寺廟位列中國長江流域四大禪林之首呢？而文殊院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地位，跟清朝康熙年間的慈篤禪師有關。他於公元1682年在這座毀於明末的殘破寺廟中苦行靜修，9年後的一天夜裏，天空突然大放光明，文殊菩薩現瑞。官紳軍民看到這異象，紛紛捐資，興建了今天的這座寺院。待慈篤禪師正式入住這裏後，他將其命名為文殊院。康熙皇帝聞訊，親筆禦書“空林”二字，因而文殊院又被稱作空林堂。
文殊院
文殊院
文殊院
文殊院
文殊院
該寺廟采用的是典型川西平原的古建築風格，中軸線上分布著天王殿、觀音殿、大雄寶殿、藥師殿和宸經樓，兩側則分布著鍾樓、鼓樓、圓通殿、玉佛殿和禪堂等，還有一個園林。殿堂內的窗花門飾等是中國古建築中的上品之作，而殿中的全銅佛像都是清朝道光年間打造的，工藝極其精湛。整個寺廟占地麵積巨大，差不多有30個足球場的麵積。園林中鳥語花香，靜謐清幽，絕對是修心養性的好去處。在這個“好去處”中，還珍藏著佛門弟子心馳神往的兩份舍利，即被稱為“空林二聖”的佛陀舍利和玄奘法師的頂骨舍利。
佛陀舍利是佛教中最珍貴的聖物，文殊院中的佛陀舍利由中國的法師從印度我去過的菩提迦耶請來，那裏是佛陀悟道成佛處。而被魯迅稱為“民族脊梁”的玄奘大師曾在文殊院生活過5年，因此與文殊院結緣。除了這兩件寶物外，文殊院還保存著佛教的珍貴財富－空林八觀，這8個曆史人文景觀如今已經成為文殊院的鎮寺之寶。一邊在被園林滋養的寺廟中欣賞著文殊院的寶物，一邊等著恩師和司機的到來。我們的下一站，將是被譽為“川西第一道觀”和“西南第一叢林”的青羊宮。在我跟恩師會麵的文殊坊牌匾下，我聽到高聲喇叭不停重複著讓人們不要相信算命詐騙的話語，這噪聲跟佛門聖地很不相稱。還有幾個職業要飯的婦女，她們即使被牌匾下站崗的保安驅趕著，也堅持不懈地向香客和遊人要錢。她們做人的尊嚴真的那麽廉價嗎？
文殊院
文殊院
文殊院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沒有權利用自己的道德標準去衡量別人。我所能做到的，就是盡量嚴於律己，寬以待人。見到在成都居住了幾十年的恩師後，我問他去過幾次青羊宮，他說他第一次去，這有點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為青羊宮的曆史要比文殊院的曆史早千年多。
文殊院始建於公元7世紀初的隋朝，而青羊宮則始建於公元前5世紀末的東周，還帶有一段關於神的傳說。傳說中說，中國古代五帝之一，掌管天下東方的青帝手下的仙童曾化身為青羊，在青羊宮所在地顯靈，青羊之名由此得來。還有一個傳說說，道家和道教始祖的老子曾在青羊宮講授過《道德經》。第三個傳說是青羊宮東側的花園是呂洞賓和韓湘子二位神仙的顯靈地。這樣的青羊宮，一定會人滿為患，我這樣想。但是我錯了，側依錦江而建的青羊宮門前冷冷清清，也不免費，門票每人10塊。
青羊宮
青羊宮
青羊宮
青羊宮
雖然曆史悠久的青羊宮並不是我想象中車水馬龍的樣子，但我卻很喜歡這裏，看到大門上方青羊宮這三個字和門口的兩個大獅子時就喜歡上了。我喜歡這裏，一是因為青羊宮的傳說，二是因為此地很清淨，還有一個是道家和道教經典的《道德經》。不過，今天我們看到的《道德經》跟馬王堆出土的《道德經》內容上有很多不同，有的甚至是背道而馳的。哪一個真，哪一個假？後世的統治者們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篡改了《道德經》中的多少經典內容，有心人一比較就知道了。
今天的青羊宮，跟文殊院一樣的是，也在康熙年間被重建。而青羊宮之所以會有“宮”之名，是因為唐朝皇帝唐僖宗。他當政時，導致唐末國力大衰，加速唐朝滅亡的黃巢起義爆發，他逃到蜀地避難，曾把青羊宮作為他的行宮，還在這裏舉行過祭祀儀式。等他重返長安後，他除了下詔大建青羊宮的殿宇外，還賜名青羊宮。不過，他建造的殿宇大部分在明朝的兵荒馬亂中被毀於無形。
青羊宮
青羊宮
青羊宮
我很少進道觀，因而一走進大門就看出了青羊宮的不同。門口處沒有佛教的大殿和側殿，卻有以道教經典解讀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宣傳板報，這讓我覺得很可笑。裏麵占地麵積不大，但滿目都是綠色，人也不多，這些都讓青羊宮越發顯得清幽，與世隔絕。成都這一天天空陰陰的，溫度也不高，我們更加享受這裏不同於外界的小天地。
青羊宮中的主要建築都沿主中軸線排列，它們分別是山門、靈祖殿、混元殿、八卦亭、三清殿、鬥姥殿、玉皇殿和唐王閣。其中混元殿重建於19世紀末的光緒年間，裏麵有28根高約22米的柱子，供奉著混元祖師，即太上老君以及道教12金仙之一的慈航真人神像。八卦亭外表很華麗，翹起的簷角美輪美奐。亭頂上層是黃色琉璃瓦，下層則是綠色琉璃瓦，還有八根雕龍金柱，一派土豪的模樣。
青羊宮
青羊宮
青羊宮
青羊宮
青羊宮
這些殿宇中，最重要的是始建於初唐的三清殿。原因之一是它是青羊宮的主殿，二是殿前的兩隻銅鑄青羊是青羊宮的鎮觀之寶。左側的單角青羊有鼠耳、牛身、虎爪、兔背、龍角、蛇尾、馬嘴、羊胡、猴頭、雞眼、狗肚和豬臀，集結了全部十二生肖的特征。這個單角青羊由雍正元年的一個大學士捐贈，而右側的雙角青羊則由成都信徒於道光年間捐贈。因為當地有“摸羊肚和羊頭可消除人肚痛和頭痛”的說法，因此三清殿前的這兩隻銅羊被人們摸得閃閃發光。大殿中供奉著道教最高尊神“三清”聖像和12金仙神像，該殿中還珍藏著幽冥鍾、呂祖碑、三豐碑和明代化錢爐等珍貴的道教文物。
鬥姥殿建於明代，是青羊宮僅存的明代風格建築，為全木結構，殿內供奉著四首八臂的先天大梵鬥姥元君神像，還有西王母神像和北鬥七星神像等。位於高台之上的宮殿是唐王閣，牆壁上的雙龍彰顯出該宮殿的不凡地位。跟其它供奉神仙的殿宇不同，唐王閣中供奉著唐高祖李淵夫婦和唐太宗李世民的雕像，這使青羊宮成為中國唯一一座供奉唐朝皇帝的道觀。
青羊宮
青羊宮
青羊宮
青羊宮
作為儒釋道三教中的兩個不同門派，青羊宮和文殊院還有一點不同，那就是青羊宮中有抽簽的，一次20塊人民幣，然後有觀中的人給解釋簽中之意。如果按照以往，我一定會抽一次簽，但這次我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因為我覺得上蒼賜予我的命已經夠好的了，讓我經曆風雨後見彩虹，並努力成為神要求的人。我跟恩師走遍了青羊宮中的角角落落後準備離開，剛走出門口，就被門外算命的人攔截，其中一個跟著我，非要給我看麵相。我問她師從哪裏，她說是祖傳的，還告訴我，現在文殊院管得很嚴，不允許她們去，所以她們才跑到這裏來。我謝過她之後，便讓司機送我們去了離青羊宮不遠的寬窄巷子。
寬窄巷子
寬窄巷子
寬窄巷子
2008年才正式對外開放的寬窄巷子在清朝時是八旗居住之地，由寬巷子、窄巷子和井巷子三條平行排列的老式街道及四合院落群組成。1716年康熙年間，準噶爾汗國進軍西藏，占領了拉薩。4年後，清軍兵分兩路分別從成都和西寧向西藏進發，在把準葛爾部趕出西藏後，留下了千餘兵丁永留成都，這些八旗軍隊及其家屬的居住地就在今天的寬窄巷子。它是成都遺留下來的較成規模的清朝古街道，其建築風格匯聚了川西民居與北方四合院的特點，被看作是老成都“千年少城”城市格局和百年原真建築格局的最後遺存，也是北方胡同文化和建築風格在南方的“孤本”。因為這些，它跟文殊院一樣，是成都三大曆史文化名城保護街區之一。中國政府對其進行改造後，現在成了成都的一個網紅點。每條巷子中都是小攤小店，出售著四川特色的小吃、工藝品等，還有星巴克。
寬窄巷子
寬窄巷子
寬窄巷子
寬窄巷子
不過，雖然它表麵上被改造得很好，但是第一次來此地的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裏商業化的氛圍。很多青黛磚瓦的四合院落一看就是冒牌貨，但這些“冒牌貨”裏和窄巷中卻密密麻麻堆滿了遊人，我一看腦袋就大了好幾圈，那些我熟悉的成都小吃和采耳等特色民俗我也沒嚐試，隻是吃了20元一根的雪糕便硬著頭皮把三條巷子逛了一遍。值得安慰的是，我在很多院落中見到了象征吉祥富貴的古槐樹。恩師說，成都以槐樹命名的街道有6條。
成都天府新區
文殊院
文殊院旁
從寬窄巷子出來後，恩師讓司機帶我們去了成都天府新區，他說這個新區是雲貴川渝地區的第3個國家級新區。我以為有什麽特別的，結果就是高樓林立的現代化城市。這種城市我在中國看得多了，根本看不出漂亮，而且這裏還很冷清，我們想找一個像樣的餐廳都找不到，最後還是開回成都市區吃的晚飯。晚飯後，我一個人又走去了文殊院。文殊院前的街道裏，靜得能聽到我的呼吸聲。我徜徉在這條充滿了曆史軌跡的街道上，《成都成都》的歌聲又飄進了我的耳畔：“讓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溫柔”；能挽留我的，也不止是“親吻我額頭的嫩綠垂柳”，還有成都所在的成都平原的傳說。成都平原，或許是中華文明的母地。
路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