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走遍千山萬水，隻為尋找初心。
在法國，有很多令人向往的城市，比如巴黎、波爾多、戛納等。相比於這些耳熟能詳的城市，位於法國北部，離巴黎150多公裏的亞眠(Amiens)，恐怕沒有多少人知曉。但是，這個不為人知的城市，卻不但是法國現任總統馬克龍的出生地和成長地，而且曆史也比巴黎悠久得多。它是羅馬帝國在高盧境內的交通咽喉；它是法蘭西王國加洛林王朝後期王國的邊城。之後，它成了兵家必爭之地。各方勢力為了爭奪它，在這裏進行了無數戰爭，也簽署了不少條約。為什麽亞眠會成為被哄搶的“香餑餑”呢？
亞眠
亞眠大教堂
索姆河
因為它重要的地理位置唄。它離英吉利海峽70公裏，注入英吉利海峽的索姆河(River Somme)從它身邊緩緩流過。這個索姆河是法國北部地區和英國通往巴黎的重要屏障，一戰期間索姆河戰役的主戰場正是在亞眠。所以，亞眠是巴黎的“護身符”，它一旦失手，巴黎就不得不敞開“胸膛”。古羅馬人賜予亞眠的軍事戰略地位，讓亞眠興，也讓亞眠亡。
想當年，凱撒大帝在征服高盧全境時，曾選擇在索姆河相對狹窄之處渡河北上，這個位置即是今天的亞眠。當整個高盧成為凱撒的“囊中物”後，亞眠跟蘭斯及今天比利時的根特和布魯日等一起被劃入了比利時高盧。雄心勃勃的凱撒欲征服英吉利海峽對岸的不列顛，可惜兩次征伐都功虧一簣。不過，他卻讓不列顛變成了羅馬的附庸，從而讓羅馬和不列顛的貿易關係走入了正軌。來自羅馬的葡萄酒、橄欖油、陶瓷和紙莎草等源源不斷進入不列顛人的生活中，麻痹並腐蝕著不列顛人的神經。不列顛人對來自羅馬商品的依賴，讓羅馬帝國初期的學者津津樂道地說，跟不列顛貿易帶來的年收入比任何征服所得到的回報都要多。
亞眠
亞眠
亞眠
但欲壑難填。為了讓遙遠的不列顛為羅馬源源不斷地提供免費的鉛、錫以及羊毛等物品，羅馬帝國開始了征伐不列顛的旅程，為此帝國皇帝克勞狄烏斯不惜修建了從裏昂到英吉利海峽邊，今天法國濱海布洛涅(Boulogne-sur-Mer)長達千公裏的羅馬海洋大道。這條大道剛好經過亞眠並在這裏的索姆河上橫穿而過，亞眠變成了裏昂到不列顛的主要兵站和軍需儲備地。曆史無數次證明，一個城市會因為地處貿易中轉站上而興旺發達，亞眠也是同樣。亞眠在羅馬帝國這條重要商道的“雨露”滋潤下，初初長成了一個“黃花大閨女”，成為了比利時高盧的第二大城市。
這個“黃花大閨女”在羅馬帝國日薄西山時就不再“水靈”了。在羅馬不停被蠻族騷擾之時，離羅馬中心千裏之遙的它也不得不被羅馬放棄，於是它變作了法蘭克王國的資產。在法蘭克帝國查理曼大帝死後帝國被一分為三後，它成了西法蘭克王國的一部分。等到維京海盜入侵時，它開始倒黴了。海盜們把索姆河以北地區劫掠得幾乎寸草不生，無奈之下，西法蘭克王國國王“禿頭”查理命自己的女婿－佛蘭德伯爵抵抗。
亞眠
亞眠
亞眠
這個佛蘭德伯爵的領地就是日後富可敵國，跟英國“穿一條腿褲子”還嫌肥，是法蘭西王國心腹大患的佛蘭德伯國，簡稱佛蘭德斯或佛蘭德。“叛變”都是有先兆的。此時的伯爵趁著法蘭克王國王權都快“衰”沒了的時刻，“身在曹營心在漢”。他借著清除維京海盜的機會，把自己的領地擴展到索姆河沿岸，亞眠成了西法蘭克王國的邊陲城市。等到伯爵孫子，"偉大的"阿努夫一世掌管伯國後，他跨過索姆河，占領了亞眠。從此，名義上歸屬西法蘭克國王，實為佛蘭德伯爵領地的亞眠就跟法國的裏爾(Lille)、比利時的圖爾奈等城市成了“一家人”。這時，離“改天換地”的人類第一個千禧年已經不到半個世紀了。
千禧年前後，人們開始把水力運用到手工業的生產上。到11世紀中期，水車又被廣泛用來加工大麻纖維和漂洗布匹，這一技術進步徹底改變了紡織業，同時還出現了用水輪帶動鍛爐的鐵錘和風箱。在紡織業和冶鐵業以外，其它行業的手工業作坊也相繼更新了技術，從而能夠以水力為動力進行生產。在一場席卷西歐的手工業革命如火如荼進行時，占據貿易通道的亞眠自然而然加入了這場商業革命的浪潮中，但這離亞眠的“變天”已經不遠了。
亞眠
亞眠
亞眠
亞眠市政廳
此時已是12世紀初，西法蘭克王國被法蘭西王國取代。新上任的亞眠主教大力主張發展商業，這觸動了當地封建領主貴族的權益。在兩方“鷸蚌相爭”之時，娶了教皇侄女，在教皇與神聖羅馬帝國爭鬥中站在教皇一方，因而被教皇稱為“教會長子”的國王路易六世這個“漁翁”開始得力。此時，亞眠還在名義上歸屬法蘭西王國，實則被佛蘭德伯爵牢牢控製。得益於教皇支持才開啟了法蘭西國王專製先河的路易六世借機宣布亞眠為“自由市”，賦予其更多的權利，此舉讓當地商人一呼百應，亞眠從此也發展到了中世紀的頂峰，路易六世也因此被尊稱為“公社的父親”，即商人的領袖。亞眠大教堂在他離世這一年開始興建，整個城市也以這個教堂為中心，向四邊散開。
到路易六世孫子，第一位自稱“法蘭西國王”的腓力二世時，他跟佛蘭德伯爵簽訂了條約，包括亞眠在內的多個城市被劃歸法蘭西王國。至此，亞眠再也不是王國的邊城了，它變成了王國內重要的商業城市之一，也成了王國北方的印染業中心。
亞眠
亞眠
亞眠
佛蘭德伯國被法蘭西王國“幹”廢了，但王國還有一個對手，就是靠娶了路易六世兒子，路易七世前妻而讓自己領土擴大至法蘭西王國5倍的英格蘭王國的金雀花王朝。不過，此時金雀花王朝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在愛德華一世時，他跟腓力二世重孫－腓力三世在亞眠簽訂了《亞眠條約》，此條約結束了法蘭西王國和金雀花王朝100多年的鬥爭。
可是隔英吉利海峽彼此相望的英法天生就是敵人。《亞眠條約》簽訂後不到60年，英法百年戰爭開打。在英法百年戰爭中英國三大捷戰之一的克雷西會戰(Battle of Crecy)後，亞眠劃歸了英國。這場戰爭英國以少勝多，用長矛兵戰勝了法蘭西王國身穿重甲的騎兵，並讓法蘭西王國的5千多名貴族死於非命。此戰役基本宣告了騎士製度的終結，在以後的戰爭中，訓練有素的步兵開始成為戰場的主角。這場戰爭把法蘭西王國打殘了，但英格蘭王國也沒獨享到勝利果實，反而被另一個“漁翁”摘了“桃子”，這個“漁翁”就是勃艮第公國。在亞眠成為勃艮第公國一份子後，因索姆河是勃艮第公國和法蘭西王國的分界線，所以亞眠又變成了邊城。
亞眠大教堂
亞眠大教堂
亞眠大教堂
可法蘭西王國從來沒有把亞眠當外姓人，國王們一直在等待時機。當勃艮第公國因絕嗣，從而導致領土被法奧瓜分時，時機到了，亞眠重回王國手中。雖然此城曾被神聖羅馬帝國的西班牙士兵占領過六個月，但在波旁王朝創始人亨利四世將之奪回後，它就再也沒離開法國的“懷抱”，之後還以絲絨聞名天下。到偉大的拿破侖打敗第二次反法聯盟時，又在亞眠簽訂了《亞眠條約》。條約默認了法國對北意大利和萊茵河西岸的占領，還歸還了法國對荷蘭和西班牙等國的宗主權，而法國的代價僅僅是從埃及和羅馬撤軍。
如果說到這個時候，亞眠在兩千多年的曆史上遭受的隻是“皮肉”之苦的話，那到第一次世紀大戰的索姆河戰役時，它受到的傷害就是“傷筋動骨”了。這場戰役，是一戰中最慘烈的陣地戰，也是雙方傷亡極為慘重的典型壕溝戰，還是人類曆史上第一次於實戰中使用的坦克戰，而亞眠是主戰場。二戰中的亞眠也不能幸免於難，它被德國控製，卻遭到了盟軍的轟炸。幸運的是，今天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亞眠大教堂(Cathedral of Our Lady of Amiens)在轟炸中毫發無損，我們就是因為這個教堂才從吉維尼開到了這裏。
亞眠大教堂和巴黎聖母院
亞眠大教堂
亞眠大教堂
亞眠大教堂
從吉維尼出發的路上，最初仍然是風光秀美的田園景色，我們又看到了初吐花蕊的薰衣草田，非常漂亮。上了收費高速公路後，我們還不知道，法國的高速公路收費多如牛毛，而且價格也不便宜。當然我們也不知道，在法國很多有名的城市和村鎮，找路邊的收費停車位比找珍珠還難，幸好亞眠不在此列。
輕鬆找到停車位後，我們直奔建於路易六世離世那一年的亞眠大教堂。這個隻用了15年就建成的教堂是當時法蘭西王國內最大、也是最高的教堂，可見當年亞眠的財力是多麽雄厚，手工業和商業是多麽發達。那位讓法蘭西王國成為當時歐洲最強大國家的腓力二世即是在這裏舉辦的婚禮，說明亞眠那時已是王國不可或缺的中間力量了。腓力二世婚禮後不久，亞眠從君士坦丁堡購得了一件著名的聖物，即施洗約翰的頭顱。這件聖物使亞眠成了朝聖地，也為它帶來了豐厚的財源。
亞眠大教堂
亞眠大教堂
亞眠大教堂
可是這座羅曼式的教堂在被雷擊後的大火中毀於一旦，今天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天頂直指蒼穹，象征天國無限升騰景象的哥特式教堂。此教堂是哥特式教堂盛期的代表作，也是當今法國最大的教堂。教堂正立麵乍一看，有點像巴黎聖母院。它們都有兩個塔樓和三個拱門，還有無數的聖人雕像。雖然亞眠大教堂比巴黎聖母院晚建了差不多60年，但它卻隻用了49年就完工，比巴黎聖母院還早一年，而且亞眠大教堂比巴黎聖母院大兩倍。這個時候是1269年，法蘭西王國正處在既是國王，又是聖徒的路易九世統治時期，也是法蘭西王國國王的王權空前強大的時期。就是他在亞眠為英格蘭國王和英格蘭貴族做出了仲裁，仲裁後他變成了英格蘭貴族的封君的封君，這件事在曆史上被稱為“亞眠仲裁”。
索姆河
索姆河
索姆河
索姆河
勿容置疑，那時的亞眠是王國中的一線“明星”，城市中心點的亞眠大教堂也是。不過，今天的它可沒有巴黎聖母院“紅”，更沒有巴黎聖母院門口的人頭攢動，這讓我們可以靜靜欣賞這個哥特式建築的瑰寶。
教堂被稱為“亞眠聖經”的雕像非常有名。正門是《最後的審判》，北門是殉道者，南門是聖母生平。這些巧奪天工的精美雕像跟那些看似恐怖的怪獸，實則是排水槽的雕塑一起，守候著亞眠走過數世紀的曆史滄桑。除了這些雕刻精品外，宏偉的玫瑰花窗也是教堂的特色。花窗玻璃以紅、藍二色為主，藍色象征天國，紅色象征基督的鮮血。當陽光透過玫瑰花窗照進教堂時，那些彩色玻璃上的宗教圖便瞬間變得光彩奪目，整個大堂也被它們映襯得熠熠生輝，似乎天堂真的是五彩繽紛的。教堂的地上是多維幾何圖案，看似平淡無奇的黑色線條，卻是一張迷宮圖。抬頭看，是精雕細刻的雅致雕花欄杆和那好像可以直衝雲霄的穹頂。雖然哥特式建築在文藝複興時被倍加貶損，但這些凝聚著建築和繪畫藝術精華的哥特式教堂在我心中，卻跟德國作家歌德描述的一模一樣：“它們騰空而起，像一棵崇高壯觀、濃蔭廣覆的上帝之樹。”
聖勒街區
聖勒街區
聖勒街區
聖勒街區
我走出這個“凝固的音樂”，去尋訪綽號為“北方小威尼斯”的聖勒街區(Quartier Saint Leu)。建於13世紀的聖勒街區在大教堂不遠處，位於索姆河及其運河上。它跟整個亞眠一樣，都很安靜，幾乎沒有遊人，運河旁是亞眠最古老的房屋，安逸恬靜，是我喜歡的氛圍。可中世紀時這裏卻很熱鬧，它是製革商、織布工和染色者的天下，每天這裏都充斥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跨過運河上的小橋，是給亞眠帶來無限榮光，也帶來無限痛苦的索姆河，索姆河的岸邊是麵積巨大的公園和湖泊。我在這清新宜人的環境裏，回望亞眠大教堂，翻開它塵封的曆史，聆聽它永恒的藝術之聲。
亞眠市內路線
吉維尼到亞眠路線
吉維尼到亞眠沿途
吉維尼到亞眠沿途
吉維尼到亞眠沿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