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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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旅行：土耳其(18)－以弗所風雲

(2021-09-10 15:34:38) 下一個

在遙遠的古希臘，愛琴海這個“池塘”的岸邊是“蛙聲一片”，而東岸自北向南就蹲著四隻最有名的“青蛙”，它們分別是特洛伊、士麥那、以弗所和米利都。這些“青蛙”們每一隻都擁有一條河流的入海口，憑借著天然良港和逆著河流到達小亞細亞腹地的優勢，它們全部成為愛琴海域重要的貿易重鎮，繁華無限，“蛙聲”響徹天籟。雖然歲月不會善待每一隻“青蛙”，但它們最終的命運卻各不相同。士麥那變成了現代化的穆斯林城市，米利都留下了一點兒可看的廢墟，特洛伊幾乎變成了什麽都沒有的山丘，隻有以弗所(Ephesus)還完整保存了羅馬時代古城的基本樣貌。今天的它跟特洛伊古城遺址一樣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遺產，但可看度卻比特洛伊強百倍。我穿越曆史的風雲，奔向古老文明的星辰大海，讓時光倒敘，去還原它曾有的輝煌與壯麗。

以弗所所在小鎮

雖然很多人相信以弗所，這個我在土耳其看到的第六處世界文化遺產是赫梯帝國文獻中記載的阿爾薩瓦(Arzawa)王國首都，還用挖掘出的邁錫尼陶器作為佐證，但沒有得到曆史學家們的一致認可。通行的說法是，此城由愛奧尼亞人建於公元前10世紀。這個時候古埃及在動亂的第三中間期，中國在西周，而古希臘還處在邁錫尼文明被毀滅後的黑暗時代，文明的曙光尚未照耀愛琴海岸。隨著海上貿易的再次興盛，雅典逐漸脫穎而出。如果說愛琴海像一個大門，那雅典是一個門柱，與雅典幾乎在同一緯度上的以弗所是另一個門柱。這樣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外加三麵環山，一麵靠水並擁有天然良港的長處讓以弗所迅速成為愛奧尼亞人的“主心骨”，在呂底亞王國(Lydia)時成為雄霸小亞細亞西部大片土地的工商業中心。可隨著波斯人的到來，它的眸光和士麥那一樣慢慢變冷。當亞曆山大大帝席卷愛琴海所有海域後，它的榮華被再度開啟。

以弗所所在地

以弗所遺址示意圖

以弗所遺址

亞曆山大大帝給了以弗所新生，但讓它的榮耀留存於世的卻是羅馬共和國和基督教。因為羅馬共和國的青睞，以弗所成了那個時代小亞細亞西部的省會，被譽為"亞洲第一大都會”，人口最多時超過30萬。到羅馬帝國時，皇帝們繼續為它“添磚加瓦”，持續它的“盛世”。在耶穌被釘到十字架前，他把聖母瑪利亞托付給了他最喜愛的門徒－《聖經》作者聖約翰。麵對基督徒在耶路撒冷被大屠殺，聖約翰把聖母瑪利亞帶到了以弗所並在這裏寫就了《約翰福音》和《啟示錄》，這讓以弗所聲名大噪，成為早期基督教中心之一。之後，寫了《聖經新約》一半的聖保羅三次光臨以弗所以及《新約》中的《以弗所書》，這些都讓以弗所這座宗教和商業之城“蓬蓽生輝”。

如果以上這些都是以弗所可以用史料證明的發家致富的緣由，那有一個緣由，即使沒有史料可以證明，它也是以弗所發家致富的緣由，這個緣由就是以弗所是女神阿爾忒彌斯的城市。以弗所人給她建造的神廟曾是當時最大的大理石建築，被認為是古代世界七大奇跡之一，每天從各地前來參拜女神的人絡繹不絕，是以弗所“開源”的另一渠道。那麽，古希臘神話中的阿爾忒彌斯女神是誰呢？

以弗所遺址

以弗所浴場遺址

她是月亮女神，是太陽神阿波羅的孿生姐姐，與智慧戰爭女神雅典娜和灶神同為古希臘三大處女神。作為奧林匹斯山12主神之一，掌管生育和狩獵等的阿爾忒彌斯是妥妥的大神。在特洛伊戰爭爆發前，邁錫尼的國王阿伽門農因殺死了獻給她的牲畜而惹得女神大怒，於是她把阿伽門農的艦隊困在港口中。為了取悅女神，阿伽門農不得已殺了自己的女兒給她做祭品，才換得女神原諒前往特洛伊。段位如此高的女神居住在以弗所，以弗所能不插翅高飛嗎？

它的展翅飛翔是在希臘化和羅馬年代，城市的許多偉大建築都出自這兩個時期。那時的以弗所，像“金枝玉葉”一樣受到人們的追捧，經濟發達、文化繁榮、宗教興盛，是亞洲領先的大都市，繁華興盛達到巔峰。雖然它之後因為君士坦丁堡的出現而不再光芒四射，但作為基督教中心之一的它依然“亭亭玉立”，可是當奧斯曼帝國接管它後，以弗所就被打入了“冷宮”，氣絕身亡。

以弗所音樂廳遺址

不過，曆史總是充滿了巧合，這個古老而神奇的城市在滄桑歲月裏就如變戲法一樣，突然在19世紀後半葉的一次偶然發掘中出現在了世人的眼前，而且這一出現，立刻吸引了世人的眼球，以至於我在它剛開門後，就看見一波接一波的旅遊團蜂擁而至。這些人都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我在土耳其一個多月的自駕中都沒見過任何一個景點有這麽多的遊人。如此受追捧的古跡門票也沒有像埃及那樣貴得離譜，包括以弗所古城遺跡、博物館和聖約翰教堂三處景點才200裏拉，中文解說70裏拉，差不多30美元。

重新再世的以弗所古城遺址還原了古羅馬人的生活百態，由於保存得相對完整而被稱為意大利的龐貝。我是去過龐貝古城的，它比以弗所大得多，但今天呈現在我們眼前的以弗所隻是最初以弗所古城的一小部分。就是從這一小部分中，我跟著解說，勾勒出了古城當年的繁華和富庶。而我之所以沒有一頭霧水，是因為建於斜坡上的古城遺址很集中，內有上層門(Upper Gate)和下層門(Lower Gate)，兩者相距3公裏，一條步行街道貫穿了上層門和下層門，把所有遺址都連接了起來，清晰明了。我從上層門出發，順坡而下，去飽覽古羅馬風格的以弗所風情。

以弗所遺址

國家主要機構的政府區被建在最高坡上，離上層門很近。這裏除了有與國家事物相關的市政廳外，還有音樂廳和對名人要員有巨大作用的國家浴室(State Baths)。羅馬時期的浴室文化就像今天中國的酒桌文化，探討政治哲學、洽談生意業務、胡侃八卦娛樂等都在這裏進行。浴室跟龐貝古城的一樣，都有冷水浴室、溫水浴室、熱水浴室和蒸汽浴室。客人從更衣室出來先進入蒸汽浴室，然後進入熱水浴室洗浴，再到溫水浴室跟其他人聊聊天，最後去冷水浴池衝個涼就可以離開了。在冷水浴室正中央，地板上鋪有地下供暖係統，為牆壁和地板循環供應熱氣，而浴室中的熱水則是在入口處的火爐內加熱的。

浴室和市政廳及音樂廳在主路的右側，左側是在政治結構中占重要地位的國家市場(State Agora)，它常被用來召開政治會議和舉行宗教儀式。市場中央是為羅馬帝國開國皇帝奧古斯都大帝建造的神廟，神廟三角門楣上刻有《荷馬史詩》中的英雄奧德修斯和獨眼巨人冒險的雄偉雕像，市場旁邊是一座以被刺殺的羅馬皇帝圖密善(Domitian)命名的神廟。在羅馬時代，城市隻有獲得神廟看守者頭銜並取得紀念性建築執照才有權為皇帝建造神廟，而以弗所曾四次擁有這種頭銜，比士麥那和帕加瑪都有優勢。

以弗所遺址

國家市場和圖密善神廟旁邊的噴泉和紀念碑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它們旁邊的那條神聖坡道。這條坡道通往阿爾忒彌斯女神的出生地－西西裏島。每年島上的慶典人群會帶著祭品從這條坡道上通過，去再現女神誕生的情景。在坡道盡頭是用古希臘神話中大力士赫拉克勒斯命名的大門(Heracles)，它保衛著政府辦公區域，同時把行政區和公共建築及百姓民居分開。此門原為兩層建築，底下有寬大的拱形通道，柱子兩邊刻有醫神和宙斯使者的浮雕圖案，二層是希臘語中意為“勝利”的耐克女神像。她右手拿著棕櫚葉，左手舉著月桂花冠，做出躍躍欲飛的樣子。

這個大門不僅分開了行政區和公共建築及百姓民居，也是以弗所最主要幹道－克利特斯大街(Curetes Way)的起點。在古希臘神話中，克利特斯是一個半神。他在阿爾忒彌斯和阿波羅這對雙胞胎出生時，為避免他們受到赫拉迫害，曾用武器製造聲響，以確保他們的啼哭不被察覺。之後，在以弗所擔任最重要宗教職員的一大祭司階層延用了他的名字。當年的克利特斯大街曾“豔壓四方”，上方覆蓋著美麗的穹頂，地上鋪滿了大理石，地下是高度發達的排水係統。街道兩旁是能防曬避雨，供人們休息用的石柱長廊，每根石柱前麵都有刻著銘文的雕像基座，為城市做出貢獻的人們的雕像會被放置在這些基座上。長廊後麵是各種店鋪、作坊餐館，還有妓院和廁所。有人說妓院用腳印來預測男人關鍵部位的大小，腳小的不讓進。這不是跟今天的步行街差不多嗎？在這個商隊雲集、行者如織、人聲鼎沸之地，相傳埃及豔後和安東尼曾從這條大街上走過，頓時讓大街光芒四射。

克利特斯大街

以弗所遺址

讓大街光芒四射的還有街道旁的富人及上層人士住宅。這些具有希臘化特色的二層別墅很多依舊保存得完好。房前有一個庭院，周圍環繞著房間，外觀簡潔，室內奢華，有地熱和牆壁供暖係統，地上鋪著黑白和幾何圖案的馬賽克，也有彩色圖案和神話主題的。一號別墅住著祭司及其家人，祭司的名字被刻在銘文上以顯示其重要地位。他家的牆壁下部分用大理石，上部分用繪畫裝飾，庭院中間有一個水池。除了庭院以外，還有一個舉行宗教儀式的長方形會堂，這個會堂在以弗所隻此一家。二號別墅主人很有藝術細胞，牆壁上都是壁畫，有阿波羅和繆斯文藝女神的，還有蘇格拉底的，屋內地上有女妖美杜莎和葡萄酒神的頭像。庭院地上的馬賽克描繪了一隻獅子撕裂公羊的畫麵。因此這裏被稱為獅子之屋。三號別墅是唯一帶廚房的房子，現在還能看到廚房爐灶和水管，以及餐廳和廁所。廁所能容納幾個人，內有進水和汙水排放係統，別墅裏的餐廳、廚房和廁所前的噴泉可同時流出熱水和冷水。由於供水管道時常會出現問題，大多數房屋內都修建了蓄水池或水井。

富人別墅區

富人別墅區馬賽克

這些富人別墅區不僅讓克利特斯大街光芒四射，也讓以弗所古城光彩照人。讓以弗所璀璨奪目的還有僅次於帕加瑪古城圖書館的以弗所圖書館、以讓羅馬帝國版圖達到極限的皇帝圖拉真名字命名的噴泉、給羅馬皇帝中最具有藝術修養的哈德良皇帝建造的神廟，以及熱鬧的貿易市場、人們開展體育和智力活動的體育場、能容納2萬5千人的大劇場和使用了照明係統的港口大街等。當然，第一座為聖母瑪利亞修建的教堂和古城的第一座聖火永不滅的阿爾忒彌斯神廟更是給以弗所古城錦上添花。在古代，建城前第一件事就要建造一座聖火永不滅的神廟。如果聖火熄滅，城市就會遭受厄運，因此神職人員以保護家宅的灶神之名來看管聖火並給城內居民提供家中用火。這個阿爾忒彌斯神廟，規模遠遠超過了雅典衛城的帕特農神廟，它的外部是用銅、銀、黃金和象牙製成的精美浮雕，內有城市守護者阿爾忒彌斯的雕像。此座神廟就像以弗所的眼睛，代表著它存在的合理性。

我對以弗所在羅馬時代的一切都很感興趣，包括它的公共場所。在羅馬時代，男人的社交場所除了浴室和市場外，還有廁所，廁所也是他們討論政治、貿易和其它話題的好地方。很多富人，即使家中有私人廁所，也會常常到這個聚會場所來。廁所都是坐便，坐便之間沒有隔板，地麵鋪有馬賽克裝飾，也有洗手池，跟我們今天的廁所差不多。

以弗所圖書館遺址

以弗所市場遺址

以弗所大劇場遺址

雖然我對弗所古城的過往有興趣，但其實這裏的很多建築和裝飾我都能在古埃及、希臘克裏特島的米諾斯王朝和意大利的龐貝古城找到影子，可位於以弗所古城附近的“七個沉睡者”(The Seven Sleepers)卻是以弗所獨有的。相傳一群年輕人和他們的狗為了躲避羅馬皇帝對基督徒的迫害，於是躲在了以弗所城外的洞穴中。羅馬皇帝趁他們睡著的時候，命人封住了洞口，結果他們睡了200年。等他們醒來派一個人去市場用他們身上的錢幣買東西時，這個人才知道舊錢幣早已作廢了。他回到洞穴把此事告知同伴後，他們又睡著了，從此再也沒有醒來。這個故事在基督教世界廣泛傳播，到拜占庭帝國時，“七個沉睡者”被大張旗鼓祭拜，而到了《古蘭經》中，“七個沉睡者”又演變成了另外一個版本。版本沒有說明確切的人數，還斷言：“我的支持者最清楚他們有多少人”，沉睡時間也不一樣，這個版本後被譯成了波斯語、吉爾吉斯語和韃靼語。

“七個沉睡者”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被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同時認可並祭拜是一種奇葩，那被單一宗教認可並祭拜則是司空見慣的，距以弗所不遠，塞爾丘克(Selcuk)小鎮的聖約翰大教堂(Basilica of St. John)就是一座被基督徒祭拜之處。這位深受耶穌喜愛的門徒，被天主教和東正教公認的聖人，曾帶著聖母來到以弗所並在這裏度過了餘生。人們是什麽時候開始為他修建教堂的不得而知，人們隻知道把拜占庭帝國推向巔峰的查士丁尼一世仿照君士坦丁堡第二大教堂在廢墟上給他重建了一座恢弘的教堂。教堂由磚和方石建造，柱子用大理石製成，建築材料都來自以弗所古跡。教堂內拱頂用馬賽克覆蓋，牆壁用不同顏色的大理石裝飾，還有壁畫和雕像，地板上也覆蓋著馬賽克及來自東方的巨大地毯，而祭壇和聖約翰墓都被安放在地下室，墓碑上的銘文寫著，“這是我永遠的安息之地，我將在這裏居住。” 為了抵禦阿拉伯人的襲擊，教堂周圍修建了牆壁，牆壁上部與城堡相連，建築材料也來自以弗所古跡。

聖約翰大教堂

聖約翰大教堂原型

以弗所“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繁華已被曆史的風雲吹散，聖約翰大教堂的“花月正春風”也被歲月的烏雲遮蓋，我跟這兩處“惺惺相惜”的廢墟一起在晴空下歎息，長歎幾聲後我移步塞爾丘克小鎮的以弗所考古博物館(Ephesus Archaeological Museum)，去那裏搜尋它們曾有的神奇。我以為，這個不大的博物館跟帕加瑪古城的博物館一樣，不會讓我有多驚訝，但事實是，我被它的展品驚到了。

阿爾忒彌斯雕像

貝斯神

以弗所考古博物館

博物館旁有一個非常好的餐廳，我特別喜歡吃土耳其的炸薯條，土耳其是我除了法國以外炸薯條做得最好的國家。餐廳的鮮榨果汁也不錯，就從這裏開始，鮮榨果汁就成了我旅途的必點飲品。在餐廳吃飽喝足後，我有足夠的體力在博物館中東走西逛，忽然博物館的兩大鎮寶雕像，一個男神的，一個女神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女神的是從以弗所出土的兩個阿爾忒彌斯雕像，她胸前掛滿了代表豐產的乳房，其中一個雕像麵容柔和，另一個麵部猙獰，兩個雕像是世界上所發現的阿爾忒彌斯雕像中最古老，也是最完整的，極具考古價值，這太讓我意外了。而那個男神更讓我驚訝得不得了，他居然是古埃及的貝斯神(Bes)。我在埃及阿斯旺的菲萊神廟就見過這個給人們消災解難的“小老頭”，可是在以弗所的考古博物館裏，他的男性特征像個即將發射的大炮筒，跟身材矮小的他極不相稱。因為這兩大神，我立刻把這個博物館放到了重量級之列。

在以弗所，能跟埃及扯上關係的還有托勒密王朝時期的埃及豔後最小的妹妹。相傳夢想能像亞曆山大大帝那樣打造世界上唯一大帝國的豔後，曾把統一埃及和羅馬帝國定為目標，而她最小的妹妹認為她是在把埃及拱手讓給羅馬。當豔後和凱撒贏得戰爭時，最小的妹妹被流放到以弗所，凱撒死後豔後讓安東尼殺死了在阿爾忒彌斯神廟避難的她，她的墓地就在以弗所。古墓呈八角形，建築設計類似於埃及躋身世界七大奇跡之一的法羅斯燈塔，與以弗所任何建築都不相像，它在這裏儼然是埃及的象征標誌。

以弗所考古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