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走遍千山萬水，隻為尋找初心。
在我的心中，世界上沒有一處海域比愛琴海的名字聽起來更浪漫，沒有一個首都比雅典的名字聽起來更典雅。當第一次聽到它們名字的時候，我就開始悄悄描繪它們的“姿容”。愛琴海的水一定很清，很藍，就像嬰兒澄澈的雙眸，可以彈奏出愛的樂章。在《愛琴海的珍珠》的樂聲中，一位智慧與博愛，理性與感性完美結合的女子，在穿透薄霧的第一縷晨光中，從湛藍的愛琴海中淺淺踏浪而來。她移動著曼妙的舞步，一路散發著清香。因為她的到來，風是輕的，雲是淡的，花是綻放的，草是青綠的。她，就是雅典。
雅典
雅典
雅典
對愛琴海和雅典的深情，就這樣讓我在與時光的輕語中，單純地喜歡著，溫暖地珍藏著，直到飛機掠過它們的上空。愛琴海一如我想象中的美麗，在陽光的照耀下，那片蔚藍，刻骨銘心。可雅典，在我走下舷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它的外表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麽典雅。開進市區，才發現，雅典不僅比我們去過的無數歐洲首都破敗得多，而且連中國的二線城市也趕不上。建築雜亂無章，色澤暗淡，街道狹小擁擠，一副頹廢之相。除了憲法廣場(Syntagma Square)的周遭還有些歐洲城市的味道，其它的地方真的無法讓我產生愉悅之感。但是，當我遠遠眺望立於高丘上的雅典衛城(Acropolis of Athens)時，我知道，對於雅典，我就像蘇格拉底說過的：“我唯一知道的事，就是我什麽都不知道。”
雅典衛城
雅典衛城
外表看起來並不典雅的雅典，因為衛城，不僅典雅，而且迷人。從這裏迸發出的文明火花，不僅可以燎原，而且生生世世光耀千秋。它對歐洲全方位的影響，就像滔滔的江水，指引著後世奔向現代文明。它也像靈魂的濫觴，指導著人類的創造性及美與德行。這個2000多年前創造出的開天辟地的文明，如日月般放射著永不滅的光輝。而孕育此文明的雅典衛城，順理成章成為塵世間很多人的心靈圖騰，精神與理想的棲息地。
我對希臘高山仰止的愛戀，跟很多人一樣，也來自歐洲“眼睛”的雅典衛城。從這裏誕生的古希臘文明，就像我的夢中情人，就像我朝思暮想的情郎，雖隔在遠遠鄉，卻時常入夢來。我的前世，我的今生，似乎在千萬年之中，就是為了在時間的洪荒裏與“他”相遇相知，譜寫我們的“愛情”詩篇。藏在雅典衛城裏的古希臘文明啊，我的所念“人”，我願意不顧一切奔向你，我願意被你放逐於天際，我願意為你守候在思念裏，不離也不棄。
雅典衛城
雅典衛城
從東南北三麵是懸崖絕壁，僅西麵有一個蜿蜒的林蔭小道走向衛城，那是一條我與“夢中情人”的約會之路，也是我對古希臘文明的朝聖之路。坐落於150米高，一整塊岩石上的衛城，依山形而建，所有建築均由白色大理石建成，高雅、大氣。雖然麵積隻是故宮建築麵積的五分之一，卻凝聚了古典希臘時期最偉大藝術家的心血。它是希臘最傑出的古建築群，集建築雕刻藝術之大成。無論在建築群和廟宇上，還是在柱式和雕刻上都代表了古典希臘黃金時期藝術的巔峰，毫無懸念地被收進世界文化遺產名錄。
在走近我心心念的“情郎”之前，會經過亞略巴古岩石山(Areopagus Hill)。站在岩石山上，眺望雅典市景和遠處的群山及愛琴海，似乎強盛的雅典城邦正在這裏指點江山，把民主和科學的種子從這裏向外噴灑，恩澤世間。地形的優勢，讓這裏天生就該是議事和審判之地。希臘神話中的戰神阿瑞斯因謀殺海神波塞冬而在這裏接受眾神的審判；古希臘悲劇作家所寫的《複仇女神》中，男主人公因弑母而被帶到這裏受審；公元前4世紀，一位以美貌聞名的希臘名妓被控褻瀆神明而在這裏被處死。可當她露出完美的酮體，在場的法官為之驚呼，認為她的美體是神明的傑作，當即無罪釋放；希臘古典時期，這裏是雅典城元老權貴們的集會場所，這是今天參議院的鼻祖。但這些有巨大權利的終身製參議員們因民主領袖的改革方案而被撤銷絕大部分權利，僅保留刑事案件的審判權，最後形成現代希臘的最高法院；在《聖經》中，這裏是使徒保羅發表那篇不朽演說的講道之地：“你們所不認識而敬拜的，我現在告訴你們。創造宇宙和其中萬物的上帝，既是天地的主，就不住人手所造的殿，也不用人手服事，自己倒將生命、氣息、萬物，賜給萬人。” 隨著這篇鏗鏘有力、氣勢磅礴的演說，亞略巴古這個名字也永遠留在了基督徒的世界中。
亞略巴古岩石山上
亞略巴古岩石山上
不急不緩走到約會地的入口，那是雄偉壯觀的衛城山門(Propylaea)。在看到它的那一瞬，我禁不住心疼。它斷壁殘垣的樣子，就像心上人欲靠近我，卻又因無法靠近而憂傷的樣子。建於公元前五世紀的它，曾是古希臘人朝拜雅典娜的第一站。從這裏開始，雅典人前無古人的設計和建築光芒開始顯現。這座通往衛城的“H”形入口，主體是6根立柱組成的門廊，兩側是加蓋屋頂的附屬建築，這讓山門的建築比例更加協調。為了保持建在山坡上的山門和凹凸不平的地麵能夠達到統一平衡的視覺效果，山門前後兩部分斷開，中間用柱廊連接，形成前後兩個相對獨立的立麵。柱廊東側是畫廊，而西側是供車輛和行人分別出入的通廊，這是今天機動車道和人行道的祖師爺。通廊內部的柱子高挑纖細，而外部的柱子粗壯堅固，就像充滿陽剛之氣的男性和優美柔和的女性，恰到好處形成鮮明的對比，讓內外層次感分明。向上仰望，是被稱為“從古至今都無可匹敵的屋頂”。屋頂是塗成藍色的大理石花格鑲板，上麵畫滿了金色的星星。而如今，“風華正茂”的山門已不在，隻留下被修複的基本架構和幾根殘破的立柱，真是“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衛城山門
衛城山門
衛城山門
讓我悲憫的還有山門西側上方的雅典娜勝利女神廟(Temple of Athena Nike)。這位代表智慧、技藝和勝利的女神雖能量無邊，卻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住所，更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健全的身體。神廟在土耳其人同威尼斯人的戰爭中被摧毀，雙翼也被雅典市民砍下，以確保勝利永駐。可憐的神啊，你們鬥不過人類的凶殘。
雅典娜勝利女神廟跟山門一樣，也顯露出古希臘人另辟蹊徑的設計和建築技藝。在高高的、狹窄的地基環境裏，古希臘人將該建築的形狀拉伸，尺寸比例也縮小，確保其美觀典雅。建築細節更是如珠寶般精致，第一次把愛奧尼亞式建築分成三種。建築外部圍有浮雕，上刻有手執盾牌的雅典娜神像，旁立主神宙斯像，還有其它22座神像，其中有16位女神，這是女神最多的浮雕像。可如今，也是“流水落花春去也”。
雅典娜勝利女神廟
雅典娜勝利女神廟
曆經興廢盛衰與戰火洗劫的雅典娜勝利女神廟讓我欲哭無淚，可當走進衛城，看到"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的滿目瘡痍，我卻想放聲慟哭。我的親愛，是誰奪去了你燦若晨星的芳華？是人類永無止境的貪婪和欲望，對不對？幾千年前的光榮和夢想，自由和民主之地，就在人類無數次的爭鬥中被毀之殆盡。麵對被蹂躪的親愛，我開始明白為什麽南唐後主李煜會寫出“往事隻堪哀，對景難排。金劍已沉埋，壯氣蒿萊”的詩句。
聳立在衛城中心的帕特農神廟(Parthenon Temple)，古典希臘時期最重要的建築之一，就是人類爭鬥的犧牲品，是“金劍已沉埋”。殘破不堪的它，似乎永遠都無法停下被修複的腳步。在曆史的長河裏，這座世界上最早的古代大廟宇無數次被踐踏。它被摧殘的曆史，幾乎就是一部簡潔的歐洲史。波斯人燒毀過它，古羅馬將其改造成聖母教堂，後變成帶鍾塔的羅馬式基督教堂。奧斯曼土耳其時代，它是一座清真寺，後變成軍火庫。不幸的是，威尼斯人的炮彈打中了它，軍火庫爆炸，這讓它差不多變成了廢墟。禍不單行，19世紀初，它僅存的精美雕刻也被英國人偷走6成，二戰期間被納粹法西斯占領，直到19世紀下半葉開始被修複。
帕特農神廟
帕特農神廟
多災多難的帕特農神廟，舉世聞名的古代七大奇觀之一，就這樣在歲月中蹉跎，讓今天的我們隻能在想象中憑吊它的偉大，遙想它的芳華。如果說衛城是古典希臘建築雕刻藝術的頂峰，那帕特農神廟則是這頂峰中的精髓，是希臘建築藝術的紀念碑，是“神廟中的神廟”。為歌頌雅典戰勝波斯而建的它，通體由白色大理石建造，遠遠望去就氣勢如虹，光彩照人。那處處按黃金比例建成的立柱給人如臨帝王之門的感覺，同時這些立柱也根據地形進行精確的細節矯正，用視覺差異加強效果，用基座四麵向中間微微凸起及拐彎處圓柱對角線傾斜去體現動態平衡的生命美感，這是現存建築最具均衡美感的偉大建築。
這偉大的建築全部用雕刻和浮雕去裝飾，是古典希臘最精美的雕像群。屋頂和圍牆裝飾著以希臘神話為主題的彩色精美雕刻，柱間壁板刻畫著一組組戰爭場麵。東側是提坦之戰，北側為特洛伊之戰，西側是亞馬遜之戰，南側為拉庇泰人和馬人之戰。東側的三角楣上雕刻著雅典娜的誕生，西側的則是雅典娜與波塞冬的雅典守護權之爭。那緊張的搏鬥和人與怪獸的撕扯，生動逼真，跟天神們或威武或閑散的姿態巧妙貫穿在一起，舒張有度，活靈活現。那肌肉的彎曲、戰袍的飄揚、眼神的哀喜，無不透露著雕刻者對美的熱愛和對生命理性的思索。柱廊的門廳內是大理石的橫梁和大理石花格天頂，天頂由古希臘人最喜愛的藍色、金色和黃色描飾，用來減弱照射在雪白大理石上的強光。
帕特農神廟
帕特農神廟原型
神廟內供奉的雅典娜女神雕像，以黃金和象牙打造，眼睛的瞳孔由寶石鑲成，在昏暗的神廟中金光閃爍。這個從雅典各個方向都可以看到的帕特農神廟，點點滴滴都浸透著大師們的偉大，但這些偉大我們卻無緣親見，隻能讓自己的想象插上翅膀，飛回千年前的雅典城邦，去瞻仰大師們的非凡作品。今天，我們的目力所及，就是那些是因氧化而變成乳白偏紅色的舊大理石和純白的新大理石構建出的斷壁殘垣，雖不完整，但我們仍然可以看到它的力與美、典雅與雄壯、雅致與清朗，那是藝術與技術的結合，那是理性和感性的交融。
在祭拜雅典娜的帕特農神廟旁邊，是伊瑞克提翁神廟(Erechtheion)。如果帕特農神廟是壯美，那供奉雅典保護神們的伊瑞克提翁神廟則是秀美。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我對古希臘人的創造力和想象力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建於公元前5世紀的它，居然用六尊優美的少女像作廊台的列柱。雖然六個少女像的真品在《衛城博物館》隻有5個，其中一個還無頭，但我還是把這些真品仔仔細細研究個遍。這些身穿束胸長裙，衣帶飄飄的少女們不僅麵容和神情不同，而且衣著和發型也不同，各具特色，姿態萬千。最重要的是，古希臘的設計師為少女加上了濃密的披肩發，巧妙掩蓋了人形雕塑中最細、最脆弱的脖子部分，解決了承重與美觀雙重問題。這麽精妙的設計，真是偉大的創新神作，令人歎為觀止，難怪是建築奇跡之一。
伊瑞克提翁神廟
伊瑞克提翁神廟
伊瑞克提翁神廟
建築作為文化的一種載體，必然反映著深刻的文化印跡和濃厚的人文精神。拜倫說：“希臘是唯一能讓我滿足的地方。” 他當然指的是古希臘文明。那麽，雅典城邦是如何一步步崛起的，崛起之後又提供了什麽樣的社會氛圍，促成了古希臘文明的誕生呢？這高貴典雅的文明如何成為指引歐洲文明和現代文明的燈塔，讓無數著作讚頌“輝煌屬於希臘”的呢？
《衛城博物館》的少女石柱
《衛城博物館》的少女石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