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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級的幽默〕王朔/賈鯤

(2025-03-27 11:26:59) 下一個



《高級的幽默》 文:王朔  誦:賈鯤

說到梁左,一般人知道他慣於搞笑,從前些年的相聲到近幾年的情景喜劇都很有影響。你可以品頭論足說他搞得未必都好,但離了他,隻怕更不像話。相聲,由於他的介入,曾經有一番中興跡象;情景喜劇,說他是第一人略嫌肉麻卻也基本屬實。現在,梁左出“幽默小說集”了,說起來也是順理成章,隻是“幽默”二字不可妄稱。我們自認為是有幽默感的民族,甚至曾為什麽是“幽默”打架,認真得可敬。一般俗論,魯迅那樣的文字為上品;林語堂錢鍾書那樣賣學問抖機靈的也是正宗;北京話,除了老舍侯寶林老二位還合適,其餘大都失之油滑,叫貧嘴,跟“幽默”不搭界的。有這樣的分等,我也替梁左擔心,有那一幹閑人,懶得翻書,先跟你的書名糾纏一番,公然以“幽默”打頭,將來就要架得住閑言碎語。

這小說集收的是梁左近二十年間的零碎作品。一個人光寫東西就寫了二十年,聽上去夠老的,但你也可以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隻有這樣跨度才能看清一種新語言的發育過程,從粗獷到圓熟。就算我給梁左戴高帽,我以為老梁的語言在“新北京話寫作”各路人馬中是自立門戶的(這在電視情景喜劇《我愛我家》中可說是達到頂點)。

“新北京話”的共性我就不說了——都有些滿嘴跑舌頭,喜拿政治時事打鑔,拿人不當人,不那麽厚道——這裏單說梁左的特性,他和那些街頭混起來的痞子的區別。這人受過教育,是北京一所名聲在外的學校科班出身,這也沒什麽了不起,那所學校出來的也有很多廢物,我強調這一點的是,這個教育背景給梁左其人熏出了一股文人味。按他自吹,他還研究過“紅學”,在教育部當過小官僚,修訂過“中專”教材,在語言學院給大舌頭老外正過口,這些閱曆使他運筆時趨於雅馴。同樣也是那些狂亂不羈的口語,經他手一過,都戴上了嚼子。我注意過他文中的“用典”,那和痞子完全不是一個出處,痞子之說大都出於牌桌和公共汽車,梁先生之說基本來自典籍野史,不得已“個兒攢”,也樂用經過整理的民歌民諺再整理。

梁先生筆致的另一個補充來自傳統相聲,這麽說也不完全,應該說得益於中國傳統文化。說他對中國傳統曲藝說唱藝術入了門不是瞎說。他更正了我認為那是一堆垃圾的錯誤觀念。那些段子經過幾百年的錘煉,看似信口開河,其實裏麵講究大了去了,一句咳嗽都不是瞎使的,動一個字說出來就不是那意思了,而且沒有“髒口”。梁先生很正經地對我讚歎過,有一類有水平的老相聲演員,腦子裏都有一根弦始終繃著,一到褲襠往下的話口,立刻打住,說不出來(大意)。依我之見,梁先生腦子裏也是有這根弦的。誰都知道,笑話兩種最好使,一是政治口,一是葷段子,放著明擺的癢癢肉不撓,這就是不庸俗。

我覺得最有讀者緣的小說便是那悲喜交加的東西,我一向自得旁人隻使得一副好拳腳,全中國隻有我會左右開弓,最怕平地又生出個對手。知道這一天早晚要到,隻盼著晚一天拖一天,多混幾日。聽說這篇《懷舊》原本是他準備寫的新長篇的一部分,因為卻不過朋友麵子又被人拉去寫情景喜劇掙錢去了,倉促間就將這幾萬字剪裁一下,發了出來。很為世間還有很多聰明人為俗事所累慶幸,都那麽好說話,好脾氣,唯恐做不成好人,就這麽下去吧——我這飯碗算是捧牢了。

注:這個序寫完,梁左改了主意,放棄了出這個集子的想法,用力去寫他的新長篇去了,而我這個序也就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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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t 回複 悄悄話 梁左是知名作家諶容的兒子。過去曾訂閱了《中篇小說選刊》,讀了好幾篇諶容的小說,《人到中年》,《減去十歲》,《懶得離婚》等等,印象深刻。這裏貼有《減去十歲》的朗誦版,風趣幽默,很值一聽。

梁左在八十年代專心相聲創作,好些薑昆以及牛群馮鞏的膾炙人口的相聲段子,都出自梁左之手,《電梯奇遇》,《虎口遐想》,等等;前幾天還剛把當年牛群馮鞏的《小偷公司》挖出來聽了,幽默且發人深省,與現在充斥屏幕的那些“你的爸爸”,“你的媳婦”之類的嘩嘩篇,有雲泥之別。

當然,一個時代的觀眾有著不同的口味,現在的觀眾,吃完晚餐桌上的烤鴨片,抱著一包爆米花,進劇場坐下,就圖個哈哈一樂,管你是拿人家的老爹開涮,還是丟幾句糊弄人媳婦的貫口,說者嘻嘻一笑,聽者呼呼一哈,這不就結了,還哪有那閑心去“深省”那啥不啥的。什麽俄烏中東關稅裁員失業,想起一出是一出,那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操心的嗎?曆史就是一團泥,捏成個美女,就嫋嫋婷婷,捏成個大肚羅漢,就昏昏忽忽,捏成個鍾馗,就凶神惡煞;俺們哪,就那捏剩下的一小坨泥渣渣。還想充個人熊,先天下之憂而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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