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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老舍/在下老高

(2024-10-25 17:01:43) 下一個



《電話》 文:老舍  誦:在下老高

王二楞的派頭不小,連打電話都獨具風格:先點上煙卷;在煙頭兒燒到了嘴唇以前,煙卷老那麽在嘴角上搭拉著;煙灰隨便落在衣、褲上,永遠不撣一撣;有時候也燒破了衣服,全不在乎,派頭嘛。叼著煙,嘴歪著點,話總說的不大清楚。那,活該!王二楞有吐字不清的自由,不是嗎?

撥電話的派頭也不小:不用手指,而用半根鉛筆。他絕對相信他的鉛筆有感覺,跟手指一樣的靈活而可靠。他是那麽相信鉛筆,以至撥號碼的時候,眼睛老看著月份牌或別的東西。不但眼看別處,而且要和別人聊天兒,以便有把握地叫錯號碼。叫錯了再叫,叫錯了再叫,而且順手兒跟接電話的吵吵嘴。看,二楞多麽忙啊,光是打電話就老打不完!

已經撥錯了八次,王二楞的派頭更大了:把帽子往後推了推,挺了挺胸,胸前的煙灰乘機會偷偷地往下落。下了決心,偏不看著“你”,看打得通打不通!連月份牌也不看了,改為看天花板。

“喂,喂!老吳嗎?你這家夥!……什麽?我找老吳!……沒有?邪門!……什麽?看著點?少說廢話!難道我連電話都不會打嗎?……我是誰?在哪兒?你管不著!”啪,把聽筒一摔,補上:“太沒禮貌!”

“喂,老吳嗎?你這……什麽?什麽?……消防第九隊?……我們這兒沒失火!”

“二楞,著了!”一位同事叫了聲。

“哪兒著了?哪兒?喂,第九隊,等等!等等!……?,這兒!”二楞一麵叫消防第九隊等一等,一麵拍打桌上的文件——叫從他嘴角上落下來的煙頭兒給燒著了。“喂,喂!沒事啦!火不大,把文件燒了個窟窿,沒關係!”二楞很得意,派頭十足地教育大家:“看,叫錯了電話有好處!萬一真燒起來,消防隊馬上就會來到,嘻嘻!”

重新點上一支煙,順手把火柴扔在字紙簍兒裏。“喂,老吳嗎?你這……要哪兒?找老吳!……怎麽,又是你?這倒巧!……說話客氣點!社會主義道德,要幫助別人,懂吧?哼!”

二楞的鉛筆剛又插在電話機盤的小孔裏,一位同誌說了話:“二楞,我可要送給你一張大字報了!”

“又批評我什麽呀?”

“你自己想想吧!你一天要浪費自己多少時間,擾亂多少人的工作呀?你占著消防隊的線,很可能就正有失火的地方,遲一分鍾就多一些損失!你也許碰到一位作家……”

“哪能那麽巧!”

“你以為所有的人都該伺候你,陪著你鬧著玩嗎?……”

“喂,老吳嗎?”二楞的電話又接通了:“……不是?……你是個作家?……我打斷了你的思路,也許半天不能……那你就掛上吧!等什麽呢?”二楞覺得自己很幽默。然後對要寫大字報的同誌說:“多麽巧,真會碰上了作家……”

“又冒煙了!”有人喊。“字紙簍!”

“二楞,叫消防隊!”

“不記得號數,剛才那回是碰巧啦!”二楞撲打字紙簍,派頭很大。

(載一九五八年六月號《新港》)

(附歌: 打錯了 - 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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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51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雪中梅' 的評論 :
謝謝聽讀。記得馬季說過一段相聲“打電話”,也是諷刺拿起話筒就講了幾卡車廢話的“話簍子”。當然了,能廢話大話空話一大堆,也是一種能力;都是幹貨,這世界也就幹癟了許多。~
雪中梅 回複 悄悄話 隻顧打電話了,沒做什麽實事。諷刺那些不做實事的人。欣賞了,平安是福。
51t 回複 悄悄話 曾在張頌文的《火柴天堂》文的隨感裏回憶過那年大年初一早上去郵電局的長話廳給關在五七幹校的父親打電話的經過。

那年月裏,電話是親人間通訊的重要工具,也打過電報,但電報是單向的,且文字隻能是“光明正大”的,好處是便宜,簡單,填好報單就可以走了;電話則要在大廳裏和一大群人一起等候,往往要等老長時間,因要等農場值班人在喇叭裏喊叫,接話人匆匆趕去值班室,若是離值班室較遠,那就更要花時間了。

等待的時候,心裏有一種熱熱的湧動,盼著就要與親人通話了,心會控製不住的噗通,那也是一種幸福的衝動。等候接話的人都會在心裏打著腹稿,可一聽到傳喚走進接話間,那些想了好幾遍的話一下都沒了,有的隻是哽咽,是忍不住的眼淚,是仿佛站在親人麵前想說又不知道說什麽好,親人無需你說也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麽的那種感覺……電話線兩端連接的是兩顆顫抖的心,其實說什麽都不重要,能聽見親人的聲音,便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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