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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亨酒店〕楊羽儀/張元昌

(2025-12-11 15:05:23) 下一個



《鹹亨酒店》 文:楊羽儀  誦:張元昌

紹興東昌坊口有一家鹹亨酒店,酒店不大,卻頗負盛名。這是一間紹興古式瓦屋,粉牆黛柱,黑白分明。酒店麵臨小河,梧桐掩映,投進無窮的綠韻。屋簷下懸著一塊梨木橫匾,從右到左橫書“鹹亨酒店”四個黑漆字,字跡瀟瀟灑灑,頗象醉後的狂書;稍後,還掛著一塊木椽,直書“太白遺風”。想這太白詩翁一生和酒結下了不解之緣,後世人竟以他狂醉而賦詩作為楷模了。加上店門壘起的酒壇子,曲尺形櫃台上陳列著下酒菜,對過往行人是很有誘惑力的,它重新“開張”才一年多,門庭若市,座無虛席。酒店的門檻已經被踏低了一寸有多。

來鹹亨酒店喝酒的固然有不少短衣幫,傍午或傍晚散了工,躲進酒店,坐在飯桌旁,花上倆酒錢,買一大碗紹興黃酒,美美的喝起來。倘若再花幾角錢買一碟子茴香豆和炸皮(一種用薄腐竹皮包著肉餡子的食物)做下酒之物,慢慢地坐著喝,去去一天的疲勞,品嚐酒的樂趣和微醉時的陶陶然境界,這是附近居民的一大樂事。

我也發現,不少遠道而來的人,也常是鹹亨的座上客。即使有些怕酒的姑娘也走進酒店的門口,好奇的探頭進去瞧瞧,用三分錢租一頂舊時紹興農民的黑氈帽戴在自己的頭上,然後站在酒店的門口,背靠著鹹亨的招牌大笑起來,做著不倫不類的姿勢拍攝一張幽默而詼諧的像。哈哈哈哈,也許是想起阿Q戴過這種黑氈帽吧,阿Q不也喝過兩碗黃酒嗎?哈哈,也許想起孔乙己吧,他是當年鹹亨酒店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

魯迅筆下的鹹亨酒店,不也是殿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嗎?當然,那時的笑聲是衝著孔乙己的奚落和訕笑。人們取笑他偷書後的爭辯,取笑他像個讀書人,卻連半個秀才撈不到,取笑他把茴香豆一人一顆的分給鄰舍孩子們, "不多了,多乎哉,不多也。"也許還取笑他窮得不可開交時偷到丁舉人家裏去了,被打斷了腿。隻是這笑聲中, 釀著一種濃烈的愁悶和苦澀罷了。孔乙己大概也算一個世上著名的詼諧家吧,他自己從來不笑,卻叫人咬著牙齒無端的狂笑。

現在鹹亨酒店裏外的確充滿著笑聲,據酒店的新掌櫃說,幾乎所有來鹹亨的人都會哈哈大笑的。我仔細瞧瞧,再想想魯迅筆下的孔乙己,便覺得的確有一股笑的魅力。

舊時的鹹亨是個小酒店。一個掌櫃,一個小夥計,店裏的雅座隻能放兩三張板桌,容得下八九個客人。一來是短衣幫多在櫃台外站著喝酒,連穿長衫的孔乙己也站著喝,隻有少數穿長衫的才進裏麵,要酒要菜,慢慢的喝。現在不同了,短衣幫也沒有人站著喝酒,都進雅座坐著喝了。因此酒店擴大了,放著十二張板桌,可容三四十人。每張板桌都放著一個暖酒用的串筒,這種串筒也是孔乙己用過的,它用新鐵皮焊成,上刻"鹹亨"二字,恰好容納兩碗酒。店裏備有爐火、鐵鍋,鍋蓋上有幾個圓洞,每個洞恰好放得下一個串筒,浸在熱水中給客人溫酒喝。加上曲尺形櫃台上放著茴香豆、豆腐幹兒、花生米、皮蛋、炒蛋、炸皮、鵝肉、豬蹄、牛肉幹等下酒的冷菜,也比孔乙己時豐富多了。

你一看這般陳設,不就自然的想起孔乙己來嗎?孔乙己也是很喜歡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的呀。人們不覺從內心發出哈哈哈哈哈的笑聲。我再仔細瞧瞧這酒店的掌櫃,也覺好笑,他是個滿臉笑容的人,談起酒來頗有見地。 卻是個滴酒不盡的男漢。開酒店而不喝酒,這是十分難得的。

聽說紹興釀酒是很講究技巧的。舊時大抵要請一個釀酒師傅,俗稱酒頭公。酒頭公除了技術精明外,以滴酒不進為最佳者,讓他專營煮酒的事兒。現在名聞遐邇的鹹亨酒店掌櫃便是這種理想人物了。當你看著他那副善良的臉,聽著他真誠的談吐,再想想孔乙己中那個專往酒裏摻水的一副凶臉孔的掌櫃,隻覺得滿肚子滾動著笑聲。然而,最能釀造笑聲的,我覺得還是酒店的酒。

鹹亨酒店也有外地酒,但更多是紹興黃酒—土紹酒、善釀酒、香雪酒、元紅酒和加飯酒。土紹用大瓦壇密封著,一壇壘一壇,壘得像一座小山,是一種大眾黃酒,一斤才三毛六分錢。加飯酒用赭黃色釉質瓷壇子密封著,壇子頸脖上用紅絲線係著一個金箔牌子,那是榮獲全國金質獎章的標誌。加飯酒用質地優良的鑒湖水和純糯米釀成,是酒族中的佼佼者,一斤酒卻隻賣六毛七分,因此喜歡喝的人特多。

人們進了酒店,再也不用嚴重監督,親眼看看黃酒從壇子裏舀出,以防摻水,便可品嚐加飯酒的香醇。遇到外地人來喝酒,掌櫃一邊斟酒還一邊規勸道,慢慢的喝呀,別喝醉嘍。倘遇性急者,見這酒十分可口,便咕咕嚕嚕喝起來。殊不知這酒愈是陳年,愈加香醇,酒興愈加遲發,待到酒興發作,便臉紅了,醉了。

掌櫃說,常有一些客人昏昏然哈哈大笑,像在囈語,“我,我沒,沒有醉…哈哈,我,我沒有醉。”這倒像是真正品出紹興黃酒的真諦,品味出鹹亨的酒趣來。這時候,酒店裏又會發出一陣哈哈哈哈哈。然而,我已經笑不下去了。蒙昧的孔乙己時代已作為曆史沉寂逝去了。刻畫那個時代的文學巨人,留下了不朽的篇章。但是在十年動亂的年月,不也有許多大小知識分子淪為孔乙己,遭到可憐的漠視、奚落和訕笑嗎?恐怕孔乙己見了,還會慶幸自己命運的優厚而多溫兩碗酒呢。我忽然覺得這件魯迅筆下所描寫過的鹹亨酒店,它的酒趣在哪裏?它沒有叫人陶醉,卻使人肅然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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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t 回複 悄悄話 前兩天貼了魯迅的《白光》,不由想起中學課本裏魯迅先生的《孔乙己》,孔乙己是在當年鹹亨酒店唯一穿長衫站著喝酒的人,由人及物,由人及店,由人及憶,就想起了那個鹹亨酒店。

雖是沒去過,但記憶中已隨魯迅的文字去店裏喝了好多次的酒,吃了不少的茴香豆了,尤其是孔乙己用手叉著盤子,說著“多乎哉,不多也”的姿態,活龍活現,那是一幅定格在記憶中的生動的畫麵。那時的青蔥如我們,有了一點零食,要和夥伴們分享時,就總會學著孔乙己的模樣,說一句“多乎哉,不多也”,大家也就都笑了。

現時的鹹亨酒店怎樣了?讀讀這篇有趣的文章,也給我們的記憶加加料。不知此文落筆於何年,應該也是好多年前了吧,六毛錢能買一斤加飯酒,擱現在,隻怕六十塊都不止吧!錢不值錢了,人也不值錢了。但酒店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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