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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鏈〕莫泊桑/吳強

(2022-01-07 04:37:53) 下一個



《項鏈》 文:(法)居伊·德·莫泊桑  誦:吳強

世上有這樣一些女子,麵龐兒好,風韻也好,但被造化安排錯了,生長在一個小職員的家庭裏。她便是其中的一個。她沒有陪嫁財產,沒有可以指望得到的遺產,沒有任何方法可以使一個有錢有地位的男子來結識她,了解她,愛她,娶她;她隻好任人把她嫁給了教育部的一個小科員。

她沒錢打扮,因此很樸素;但是心裏非常痛苦,猶如貴族下嫁的情形;這是因為女子原就沒有什麽一定的階層或種族,她們的美麗、她們的嬌豔、她們的豐韻就可以作為她們的出身和門第。她們中間所以有等級之分僅僅是靠了她們天生的聰明、審美的本能和腦筋的靈活,這些東西就可以使百姓家的姑娘和最高貴的命婦並駕齊驅。

她總覺得自己生來是為享受各種講究豪華生活的,因而無休止地感到痛苦。住室是那樣簡陋,壁上毫無裝飾,椅凳是那麽破舊,衣衫是那麽醜陋,她看了都非常痛苦。這些情形,如果不是她而是她那個階層的另一個婦人的話,可能連理會都沒有理會到,但給她的痛苦卻很大並且使她氣憤填胸。她看了那個替她料理家務的布列塔尼省的小女人,心中便會產生許多憂傷的感慨和想入非非的幻想。

她會想到四壁蒙著東方綢、青銅高腳燈照著、靜悄悄的接待室;她會想到接待室裏兩個穿短褲長襪的高大男仆,如何被暖氣管悶人的熱度催起了睡意,在寬大的靠背椅裏昏然睡去。她會想到四壁蒙著古老絲綢的大客廳,上麵陳設著珍貴古玩的精致家具和那些精致小巧、香氣撲鼻的內客廳,那是專為午後五點鍾跟最親密的男友娓娓清談的地方,那些朋友當然都是所有的婦人垂涎不已、渴盼青睞、多方拉攏的知名之士。

每逢她坐到那張三天未洗桌布的圓桌旁去吃飯,對麵坐著的丈夫揭開盆蓋,心滿意足地表示:“啊!多麽好吃的燉肉!世上哪有比這更好的東西……”的時候,她便想到那些精美的筵席、發亮的銀餐具和掛在四壁的壁毯,上麵織著古代人物和仙境森林中的異鳥珍禽;她也想到那些盛在名貴盤碟裏的佳肴;她也想到一邊吃著粉紅色的鱸魚肉或鬆雞的翅膀,一邊帶著莫測高深的微笑聽著男友低訴綿綿情話的情境。

她沒有漂亮的衣裝,沒有珠寶首飾,總之什麽也沒有。而她呢,愛的卻偏偏就是這些;她覺得自己生來就是為享受這些東西的。她最希望的是能夠討男子們的喜歡,惹女人們的欣羨,風流動人,到處受歡迎。

她有一個有錢的女友,那是學校讀書時的同學,現在呢,她再也不願去看望她了,因為每次回來她總感到非常痛苦。她要傷心、懊悔、絕望、痛苦得哭好幾天。

可是有一天晚上,她的丈夫回家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大信封,滿臉得意之色。

“拿去吧!”他說,“這是專為你預備的一樣東西。”

她趕忙拆開了信封,從裏麵抽出一張請帖,上邊印著:

   茲訂於一月十八日(星期一)在本部大廈舉行晚會,敬請準時蒞臨,此致

   羅瓦賽爾先生夫人

   教育部部長喬治·朗蓬諾暨夫人謹訂

她並沒有像她丈夫所希望的那樣歡天喜地,反而賭氣把請帖往桌上一丟,咕噥著說:

“我要這個幹什麽?你替我想想。”

“可是,我的親愛的,我原以為你會很高興的。你從來也不出門作客,這可是一個機會,並且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好不容易才弄到這張請帖。大家都想要,很難得到,一般是不大肯給小職員的。在那兒你可以看見所有那些官方人士。”

她眼中冒著怒火瞪著他,最後不耐煩地說:

“你可叫我穿什麽到那兒去呢?”

這個,他卻從未想到;他於是吞吞吐吐地說:

“你上戲園穿的那件衣服呢?照我看,那件好像就很不錯……”

他說不下去了,他看見妻子已經在哭了,他又是驚奇又是慌張。兩大滴眼淚從他妻子的眼角慢慢地向嘴角流下來;他結結巴巴地問:

“你怎麽啦?你怎麽啦?”

她使了一個狠勁兒把苦痛壓了下去,然後一麵擦著被淚沾濕的兩頰,一麵用一種平靜的語聲說:

“什麽事也沒有。不過我既沒有衣飾,當然不能去赴會。有哪位同事的太太能比我有更好的衣衫,你就把請帖送給他吧。”

他感到很窘,於是說道:

“瑪蒂爾德,咱們來商量一下。一套過得去的衣服,一套在別的機會還可以穿的,十分簡單的衣服得用多少錢?”

她想了幾秒鍾,心裏盤算了一下錢數,同時也考慮到提出怎樣一個數目才不致當場遭到這個儉樸的科員拒絕,也不致把他嚇得叫出來。

她終於吞吞吐吐地說了:

“我也說不上到底要多少錢;不過有四百法郎,大概也就可以辦下來了。”

他臉色有點發白,因為他正巧積攢下這樣一筆款子打算買一支槍,夏天好和幾個朋友一道打獵作樂,星期日到南泰爾平原去打雲雀。

不過他還是這樣說了:

“好吧。我就給你四百法郎。可是你得好好想法子做件漂漂亮亮的衣服。”

晚會的日子快到了,羅瓦賽爾太太卻好像很傷心,很不安,很憂慮。她的衣服可是已經齊備了。有一天晚上她的丈夫問她:

“你怎麽啦?三天以來你的脾氣一直是這麽古怪。”

“我心煩,我既沒有首飾,也沒有珠寶,身上任什麽也戴不出來,實在是太寒傖了。我簡直不想參加這次晚會了。”

他說:

“你可以戴幾朵鮮花呀。在這個季節裏,這是很漂亮的。花上十個法郎,你就可以有兩三朵十分好看的玫瑰花。”

這個辦法一點也沒有把她說服。

“不行……在那些闊太太中間,顯出一副窮酸相,再沒有比這更丟臉的了。”

她的丈夫忽然喊了起來:

“你可真算是糊塗!為什麽不去找你的朋友福雷斯蒂埃太太,跟她借幾樣首飾呢?拿你跟她的交情來說,是可以開口的。”

她高興地叫了起來:

“這倒是真的。我竟一點兒也沒想到。”

第二天她就到她朋友家裏,把自己的苦惱講給她聽。

福雷斯蒂埃太太立刻走到她的帶鏡子的大立櫃跟前,取出一個大首飾箱,拿過來打開之後,便對羅瓦賽爾太太說:

“挑吧!親愛的。”

她首先看見的是幾隻手鐲,再便是一串珍珠項鏈,一個威尼斯製的鑲嵌珠寶的金十字架,做工極其精細。她戴了這些首飾對著鏡子裏左試右試,猶豫不定,舍不得摘下來還主人。她嘴裏還老是問:

“你再沒有別的了?”

“有啊。你自己找吧。我不知道你都喜歡什麽?”

忽然她在一個黑緞子的盒裏發現一串非常美麗的鑽石項鏈;一種過分強烈的欲望使她的心都跳了。她拿它的時候手也直哆嗦。她把它戴在頸子上,衣服的外麵,對著鏡中的自己看得出了神。

然後她心裏十分焦急,猶豫不決地問道:

“你可以把這個借給我嗎?我隻借這一樣。”

“當然可以啊。”

她一把摟住了她朋友的脖子,親親熱熱地吻了她一下,帶著寶貝很快就跑了。

晚會的日子到了。羅瓦賽爾太太非常成功。她比所有的女人都美麗,又漂亮又嫵媚,麵上總帶著微笑,快活得幾乎發狂。所有的男子都盯著她,打聽她的姓名,求人給介紹。部長辦公室的人員全都要跟她合舞。部長也注意了她。

她已經陶醉在歡樂之中,什麽也不想,隻是興奮地、發狂地跳舞。她的美麗戰勝了一切,她的成功充滿了光輝,所有這些人都對自己殷勤獻媚、阿諛讚揚、垂涎欲滴,婦人心中認為最甜美的勝利已完完全全握在手中,她便在這一片幸福的雲中舞著。

她在早晨四點鍾才離開。她的丈夫從十二點起就在一間沒有人的小客廳裏睡著了。客廳裏還躺著另外三位先生,他們的太太也正在盡情歡樂。

他怕她出門受寒,把帶來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那是平日穿的家常衣服,那一種寒傖氣和漂亮的舞裝是非常不相稱的。她馬上感覺到這一點,為了不叫旁邊的那些裹在豪華皮衣裏的太太們注意,她就急著想要跑出大門。

羅瓦賽爾還拉住她不讓走:

“你等一等啊。到外麵你要著涼的。我去叫一輛馬車吧。”

不過她並不聽他這套話,很快地走下了樓梯。等他們到了街上,那裏並沒有出租馬車;他們於是就找起來,遠遠看見馬車走過,他們就追著向車夫大聲喊叫。

他們向塞納河一直走下去,渾身哆嗦,非常失望。最後在河邊找到了一輛夜裏做生意的舊馬車,這種馬車在巴黎隻有在天黑了以後才看得見,它們是那麽寒傖,白天出來好像會害羞的。

這輛車一直把他們送到殉道者街,他們的家門口,他們淒淒涼涼地爬上樓回到自己家裏。在她說來,一切已經結束。他呢,他想到的是十點鍾就該到部裏去辦公。

她褪下了披在肩上的衣服,那是對著大鏡子褪的,為的是再一次看看籠罩在光榮中的自己。但是她忽然大叫一聲。原來頸子上的項鏈不見了。

她的丈夫這時衣裳已經脫了一半,便問道:

“你怎麽啦?”

她已經嚇得發了慌,轉身對丈夫說:

“我……我……我把福雷斯蒂埃太太的項鏈丟了。”

他驚惶失措地站起來:

“什麽!……怎麽!……這不可能!”

他們於是在裙子的褶層裏,大氅的褶層裏,衣袋裏到處都搜尋一遍。哪兒也找不到。

他問:

“你確實記得在離開舞會的時候,還戴著嗎?”

“是啊,在部裏的前廳裏我還摸過它呢。”

“不過如果是在街上失落的話,掉下來的時候,我們總該聽見響聲啊。大概是掉在車裏了。”

“對,這很可能。你記下車子的號頭了嗎?”

“沒有。你呢,你也沒有注意號頭?”

“沒有。”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十分狼狽地看著。最後羅瓦賽爾重新穿好了衣服,他說:

“我先把我們剛才步行的那一段路再去走一遍,看看是不是能夠找著。”

說完他就走了。她呢,連上床去睡的氣力都沒有了,就這麽穿著赴晚會的新裝倒在一張椅子上,既不生火也不想什麽。

七點鍾丈夫回來了。他什麽也沒找到。

他隨即又到警察廳和各報館,請他們代為懸賞尋找,他又到出租小馬車的各車行,總之凡是有一點希望的地方他都去了。

她呢,整天地等候著: 麵對這個可怕的災難她一直處在又驚又怕的狀態中。

羅瓦賽爾傍晚才回來,臉也瘦削了,發青了;什麽結果也沒有。他說:

“隻好給你那朋友寫封信,告訴她你把鏈子的搭扣弄斷了,現在正找人修理。這樣我們就可以有應付的時間。”

他說她寫,把信寫了出來。

過了一星期,他們已是任何希望都沒有了。

羅瓦賽爾一下子老了五歲,他說:

“隻好想法買一串賠她了。”

第二天,他們拿了裝項鏈的盒子,按照盒裏麵印著的字號,到了那家珠寶店。珠寶商查了查賬說:

“太太,這串項鏈不是在我這兒買的,隻有盒子是在我這兒配的。”

他們於是一家一家地跑起珠寶店來,憑著記憶要找一串和那串一式無二的項鏈;兩個人連愁帶急眼看要病倒了。

在王宮附近一家店裏他們找到了一串鑽石的項鏈,看來跟他們尋找的完全一樣。這件首飾原值四萬法郎,但如果他們要的話,店裏可以減價,三萬六可以脫手。

他們要求店主三天之內先不要賣它。他們並且談妥條件,如果在二月底以前找著了那個原物,這一串項鏈便以三萬四千法郎作價由店主收回。

羅瓦賽爾手邊有他父親遺留給他的一萬八千法郎。其餘的便須借了。

他於是借起錢來,跟這個人借一千法郎,跟那個人借五百,這兒借五個路易,那兒借三個。他簽了不少借約,應承了不少足以敗家的條件,而且和高利貸者以及種種放債圖利的人打交道。他葬送了他整個下半輩子的生活,不管能否償還,他都冒險亂簽借據。他既害怕未來的憂患,又怕即將壓在身上的極端貧困,也怕各種物質缺乏和各種精神痛苦的遠景; 他就這樣滿心懷著恐懼,把三萬六千法郎放到那個商人的櫃台上,取來了那串新的項鏈。

等羅瓦賽爾太太把首飾給福雷斯蒂埃太太送回去時,這位太太神氣很不痛快地對她說:

“你應該早點兒還我呀,因為我也許要戴呢。”

她並沒有打開盒子來看,她的朋友擔心害怕的就是她當麵打開。因為如果她發現了掉包,她會怎麽想呢?會怎麽說呢?難道不會把她當作竊盜嗎?

羅瓦賽爾太太嚐到了窮人的那種可怕生活。好在她早已一下子英勇地拿定了主意。這筆駭人聽聞的債務是必須清償的。因此,她一定要把它還清。他們辭退了女仆,搬了家,租了一間緊挨屋頂的頂樓。

家庭裏的笨重活,廚房裏的膩人的工作,她都嚐到了個中的滋味。碗碟鍋盆都得自己洗刷,在油膩的盆上和鍋子底兒上她磨壞了她那玫瑰色的手指甲。髒衣服、襯衫、抹布也都得自己洗了晾在一根繩上。每天早上她必須把垃圾搬到街上,並且把水提到樓上,每上一層樓都要停一停喘喘氣。她穿得和一個平常老百姓的女人一樣,手裏挎著籃子上水果店,上雜貨店,上豬肉店,對價錢是百般爭論, 一個銅子一個銅子地保護她那一點可憐的錢,這就難免挨罵。

每月都要還幾筆債,有一些則要續期,延長償還的期限。

丈夫傍晚的時候替一個商人去謄寫賬目;夜裏常常替別人抄寫,抄一頁掙五個銅子。

這樣的生活過了十年。

十年之後,他們把債務全部還清,確是全部還清了,不但高利貸的利息,就是利滾利的利息也還清了。

羅瓦賽爾太太現在看上去是老了。她變成了窮苦家庭裏的敢做敢當的婦人,又堅強,又粗暴。頭發從不梳光,裙子歪係著,兩手通紅,高嗓門說話,大盆水洗地板。不過有幾次當她丈夫還在辦公室辦公的時候,她一坐到窗前,總還不免想起當年那一次晚會,在那次舞會上她曾經是那麽美麗,那麽受人歡迎。

如果她沒有丟失那串項鏈,今天又該是什麽樣子?誰知道?誰知道?生活夠多麽古怪!多麽變化莫測!隻需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事就能把你斷送或者把你拯救出來!

且說有一個星期天,她上大街去散步,勞累了一星期,她要消遣一下。正在此時,她忽然看見一個婦人帶著孩子在散步。這個婦人原來就是福雷斯蒂埃太太,還是那麽年輕,那麽美麗,那麽動人。

羅瓦賽爾太太感到非常激動。去跟她說話嗎?當然要去。既然債務都已經還清了,她可以把一切都告訴她。為什麽不可以呢?

她於是走了過去。

“您好,讓娜。”

對方一點也認不出她來了,被這個民間女人這樣親密地一叫覺得很詫異,便吞吞吐吐地說:

“可是……太太!……我不知道……您大概認錯人了吧。”

“沒有。我是瑪蒂爾德·羅瓦賽爾。”

她的朋友喊了起來:

“哎喲!……是我的可憐的瑪蒂爾德嗎?你可變了樣兒啦!……”

“是的,自從那一次跟你見麵之後,我過的日子可艱難啦,不知遇見了多少危急窮困……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因為我……那是怎麽回事啊?”

“你還記得你借給我赴部裏晚會去的那串鑽石項鏈吧。”

“是啊。那又怎樣呢?”

“那又怎樣!我把它丟了。”

“那怎麽會呢!你不是給我送回來了嗎?”

“我給你送回的是跟原物一式無二的另外一串。這筆錢我們整整還了十年。你知道,對我們說來這可不是容易的事,我們是任什麽也沒有的……現在總算還完了,我太高興了。”

福雷斯蒂埃太太站住不走了。

“你剛才說,你曾買了一串鑽石項鏈賠我那一串嗎?”

“是的。你沒有發覺這一點吧,是不是?兩串原是完全一樣的。”

說完她臉上顯出了微笑,因為她感到一種足以自豪的、天真的快樂。

福雷斯蒂埃太太非常激動,抓住了她的兩隻手。

“哎喲!我的可憐的瑪蒂爾德!我那串是假的呀。頂多也就值上五百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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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t 回複 悄悄話 這應該是中學語文的課外指定讀本。閱讀指南告訴我們,這是一個諷刺女主追慕虛榮而被虛榮所累的悲劇故事,在經曆了這麽些年的人生之後,今天再讀,卻會有不同的感觸。

看看電視上滿屏的廣告,整個社會漫天漫地的推銷著虛榮,就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寺院僧眾們,下得山來就入住星級酒店,饞了就去火鍋城,寺中高階管理出門就是奔馳,這僧袍裏裏外外都綴滿了虛榮,我等凡人豈能免俗?這幾十年的浮浮沉沉,誰又不是在虛榮的泥淖裏爬進爬出?今天重讀,不是要去指責女主愛慕虛榮而帶來的生活悲劇,而是要看看我們所處的這個充滿虛榮浮誇的社會,社會的機體生病了,生活在其中的人才會打噴嚏,流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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