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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宴書〕賈平凹/候焜

(2019-10-23 06:06:09) 下一個

 

《辭宴書》 文:賈平凹  誦:候焜

老兄,請諒解,粵菜館的飯局我就不去了。在座的有那麽多領導和大款,我雖然也是個“局級”,但文聯主席是窮官、閑官,別人不放在眼裏,我也不把我瞧得上,那裏敢稱作同僚?

他們知道我而沒見過我,我沒見過人家也不知道人家具體職務。若去了,他們西裝革履我一身休閑,他們坐小車我騎自行車,他們提手機我背個挎包,於我覺得寒酸,於人家又覺得我不合群,這飯就吃得不自在了。

要吃飯和熟人吃著香,愛吃的多吃,不愛吃的少吃,可以打嗝兒,可以放屁,可以說趣話罵娘,和生人能這樣嗎?和領導能這樣嗎?知道的能原諒我是懶散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對人家不恭,為吃一頓飯惹出許多事情來,這就犯不著了。

酒席上誰是上座,誰是次座,那是不能亂了次序的。且常常上座的領導到得最遲,菜端上來得等他到來方能開席,我已經半年未吃海鮮之類,見那龍蝦海蟹就急不可耐。如果不自覺的筷子先伸了過去,如何是好?即使開席,你知道我向來吃速快,吃相難看,隻顧悶頭吃下去,若順我意,讓滿座難堪,也丟了文人的斯文,若強製自己,為吃一頓飯強製自己,這又是為什麽來著?席間敬酒,先敬誰,後敬誰,順序不能亂,誰也不得漏,我又怎麽記得住哪一位是政府人,哪一位黨裏人?

而且,喝酒又要說敬酒辭,我生來口訥,說得得體我不會,說得不得體又落個傲慢。敬領導要起立,一人敬全席要起立,我腿有疾,幾十次起來坐下又起來又坐下我難以支持。我又不善笑,你知道,從來照相都不笑的,在席上當然要笑,那笑搞不好就成了皮笑肉不笑,就要冷落席上的氣氛。更為難的是我自患病後已戒了酒,若領導讓我喝,我不喝掃了它的興,喝了又得傷我的身,即使是你事先在我杯中盛白水,一旦發現,也就全沒了意思。官場的事我不懂,寫文章又常惹點小事,席間人家若指導起文學上的事,我該不該掏了筆來記錄?該不該和他辯論?說是不是,說不是也不是,我這般年紀了,在外隨便慣了,在家也充大慣了,讓我唯唯諾諾去逢迎,百般殷勤作媚態,一時半會兒也難以學會。而你設一局飯,花銷幾千元,忙活數日,圖的是皆大歡喜,若讓我去尷尬了人家,這飯局就白設了,我怎麽對得住朋友?而讓我難堪,你又於心不忍。所以,還是放我過去,免了吧。幾時我來作東,回報你的心意,咱坐小飯館,一壺酒,兩個人,三碗飯,四盤菜,五六十分鍾好好吃它一頓!

如果領導知道了原來打算請我而我沒去,你就說我突然病了,病得很重。這雖然對我不吉利,但我寧願重病,也免得去壞了你的飯局而讓我長久心中愧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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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51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雪中梅' 的評論 :
謝謝雪中梅!這是篇幽默有趣的小文,於輕鬆打趣之中諷刺了吃喝之風。

說到喝酒,確如賈兄所言,與知心好友,坐小飯館,一壺酒,兩個人,三盤菜,高興也好,煩惱也罷,杯一碰,就都在酒裏了~:)
51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花心的影子' 的評論 :
謝謝你的感悟分享!賈平凹的這篇幽默短文其實是反應了當今官場上的酒文化和上上下下吃吃喝喝的虛浮之風。

那年(未出國之前),我參加了一個省裏的科研調研組,下到各個縣裏去轉。那天去到某縣,新上任的縣長是我們調研組組長的老同學,聽說我們來了,特意在縣招待所擺下一席,老同學見麵,他也就實話實說了:自從我當上縣長,就從沒在家裏吃過一頓飯,除去下到鄉裏,隻要我人在縣裏,就得到招待所裏酒席上打轉,省裏天天有各條線來的檢查團,調研組,考察隊,有管工業的,農業的,財政的,計劃生育的,婦女工作的,扶貧的,推廣的,哪個我也得罪不起,稍有馬虎就落下話柄,給縣裏造成麻煩。老婆有怨言,說我自打當上這個官就沒在家吃過一頓安穩飯。我能安穩嗎?這桌敬酒了,那桌沒敬,那又是個錯。中央有紅頭文件,說是四菜一湯,你四菜一湯試試,還不把你罵個半死?聽他這一席話,我們也不免唏噓。看來要當領導,一要臉皮厚,二要酒量好,若是一撒謊就臉紅,一碰杯就醉倒,那還是不要指望當什麽領導了~:)
雪中梅 回複 悄悄話 欣賞了,平安是福。
花心的影子 回複 悄悄話 原來賈平凹是這樣的一個人啊。這算是文如其人了麽?不得而知吧。:)謝謝51老師分享。歌很好聽。

好的酒品”醉品“以不給別人找麻煩來定論也是基本禮貌之說吧。因為人和人相處起來,基本的禮貌禮儀還是應該有的,很認可您的對酒品醉品的總結的這幾條。

當然醉品和人品不能相提並論,也許有些許聯係,但也是要分開來看。寫到這裏,這時候想到吃了。醉品和吃品也不能同日而語。醉品好的,吃品不一定好。反之亦然。

”應酬“酒桌上的基本禮儀還真不少,由於從來沒有當過什麽官,很多人也是隻是看書上寫的或是電視上演的來才了解到一些官場的各種”品“了。

謝謝老師的分享,能讓人深思的文都值得一讀。~~

51t 回複 悄悄話 前兩天讀了馮驥才的小關公打碎大花瓶的故事,生動有趣,今天來讀讀賈平凹的“不吃飯”宣言。

不吃就不吃吧,還弄個宣言,列出好幾條理由。細讀起來,還真有同感。這種令人尷尬的飯局,去了不痛快,吃了也不痛快,吃完了回來還不痛快,何苦來哉。

喝酒要看與誰喝,酒興上來,醉酒往往不能免,這就要看醉酒的“醉品”了。侯寶林談到醉酒,那個醉漢說“別騙我了,你把手電筒一關,我不就從光柱子上掉下來了!”,真是入木三分。

醉酒君的“醉品”如何,至關重要。我們有位老同學,醉品極高,一挨喝醉,就往飯桌下一蹲,說句“我不喝了”,意思是我人都到了桌子下了,你還能給我斟酒幹杯嗎。同桌的人一看,趕快把他扶到床上躺下,這時就顯出他的醉品了。

一是環境意識特強,從不像一些醉漢哇哇的嘔吐,弄得衣服、地麵、甚至床單一片狼籍,他隻是穩穩的躺著,主人家也知道他的醉品,無需拿臉盆痰盂來伺候。君本潔淨之人,醉後還是潔淨之人,這一點就很難得了。

二是自我保護意識特強,醉後雖有喃喃的隻言片語,但你絕不會聽到他對誰誰的暗戀。要是想用酒後吐心言聽出他的些許秘密,你可就大失所望了。他心裏的那扇窗關著,不會因為這幾兩酒精就打開,放出那小白鴿。

三是自製能力特強,酒席散了,走過去問,能不能起來走路啊?他立馬起身,兩個朋友過去左右攙扶,怕他跌倒,他手一擺:“不用,我就沒醉。” 說這話時底氣就不足了。大凡酒醉之人,都說沒醉,無非外強中幹的心虛之言,但看他如常人那樣走了幾步,也就放心了。看來他的自我恢複能力很強,不過是喝了幾口釅茶,躺了那麽一會兒,這酒醉的小妖精就被他趕跑了。

隔天,我們談起昨天主人精心烹製的那道菜,他問:我吃了嗎?我們說:你在那道菜之前就趴到桌子底下了。他咂咂嘴說:可惜。我們都笑了。和這樣的人一起喝酒,心情舒暢,高興的事,苦惱的事,鬱悶哪,窩心啊,都掏出腸肚,要不然,那些飯桌上的一碟碟的小菜,哪能裝得進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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