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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閑鍾〕簡媜/潤物

(2018-10-12 03:41:08) 下一個

 

《一口閑鍾》 文:簡媜  誦:潤物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鍾聲到客船.

空城,是我。

經年行路,風霜中最惦念的是故鄉那扇小軒窗。幾次夢裏潛入芭蕉院,看見少年的她正在梳妝。她的夜半孤影讓我刻骨銘心。

無家,可以告平安;無兄弟,可以話桑麻;等我的人,我卻無夢相贈。身,已如秋蓬,心,寄予流水,我怎能再做春閨夢中人?

故裏重回,舊友流散;與我締結初夢的人早已兒女成行。最後一個牽動心緒的人既已建築家室,守住了春花秋月,我也可以完全放下了。她不會知道那個出遠門的人,此刻,靜坐在集市的角落,遠遠看她提籃牽兒從眼前走過。她哪裏會聽到,當她與小販爭斤論兩之時,我那幽微的歎息。

她哪裏會知道,多少次我在夢中重回江亭,折了春柳,放在她打水洗衣的井邊。

她哪裏知道,我仍舊熟誦當年的誓詞。每當與鑼鼓花轎錯身之時,那誓言絞痛著我的心。

她怎會知道,我山高水長想遺忘她的容顏,卻在異鄉固執地尋找似她的身影。

我是一個不告而別的人,我是一個毀了她少年春閨的人,我是一個辜負她的人。

那麽,除了遙遙一見,我又能怎樣呢?

就讓她永遠不知道我的生死吧;就讓她永遠怨恨這個名字吧,隻要她可以平安地過著,過著她眼前的日子,這就足夠了。

離開故鄉的那個夜晚,我是空了的人,空空如野。

秋霜滿天,江水漸寒。

如果,子夜放歌,有什麽比歎息更刻骨?子夜尋醉,有什麽比忘川更消愁?

鍾聲隔江傳來,仿佛知曉了我的心,那染了秋霜的聲音聽起來分外清寂,一遍遍地告訴我,忘了吧,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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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愛零零吧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51t' 的評論 :

夜,蓋著寂靜的被。用的真妙!

月色清輝,撒下一把銀針。想的很美!

謝謝您寫的美文! ⊙﹏⊙
51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愛零零吧' 的評論 :
很細膩感人的描述,鍾閑人不閑,浮想遙同。應和幾句:

茫茫夜色裏傳來似有似無的鍾聲,悠遠而閑散,
蒼茫時空裏,是誰在低聲撫琴吟唱?
斷斷續續的,是在講一個斷了又續續了又斷的夢嗎,
還是在把那說不清的心事,再次隱藏?
夜,蓋著寂靜的被,
那鍾聲,似要揭開覆蓋著的溫柔,
喚起蜷伏在沉靜中的不安。
月色清輝,撒下一把銀針,
刺著那些昏昏欲睡的願望,
把昨天剛剛埋進泥土的落花,
悄悄地貼上迷蒙的小窗...

鍾聲,遠遠的,漸次漸淡,
鍾聲不急,心情卻不再平緩,
在平靜的夜色裏,劃出起伏的波瀾,
悠悠的鍾聲,把從沒閑著的心事,再次敲響,
月色蒼涼,夜霧彌茫,心中所念,在水一方...
愛零零吧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51t' 的評論 :

您寫的真好。學習了。

閑鍾就是記憶麽?敲出的是心事麽?鍾聲是舊夢麽?
如果敲閑鍾能平複哀痛和憂傷,還會帶來安詳的清晨和黃昏,那為什麽不敲閑鍾呢? :)

愛零零吧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也學寫一些吧。 :)

敲閑鍾

遠遠地跟隨著隻有自己知道,那是因為一顆心辜負了自己的一顆心後,在以為隻有自己的記憶的輪回裏謙悔。淺回昨日,潛回舊情,是心中無聲和有聲之間的交錯,摩差出了什麽了麽?回顧出什麽了麽?一切都是心的夢,一切都是醉的碎,一切隻是一方自知的留戀,一切隻是另一方不知的牽掛。

一聲聲鍾聲聽到了,沒看到卻聽進了心裏去。身臨其境隻因為看到過真實的敲鍾,而後在沒有看到的時候也聽到了。聽到是因為那聲音被刻在了耳膜裏,刻在了第一次聽到時的眼簾裏。聽到就好像看到了一幅美麗如昨的各種動態的還原,那清清的水,那站立鍾旁的敲鍾人,那遠處一條條小舟劃過,那刻的青山和綠水,它們都是陪襯,它們又是那心情之源頭。心就那樣地響動起來,在靜的動的交替中有了心情的起伏。心就這樣地滿滿地再一次被填滿,鍾敲起,心又再一次慢慢積攢著懷念,鍾敲完,心事又慢慢地被遠去的鍾聲帶回一直不知帶去哪的方向裏。

敲鍾了,音來了。敲完了,聲沒了。敲閑鍾是因為空城裏需要這種獨有的鍾聲麽?敲了空城不再空了麽?因為空氣裏真的就有了那一聲聲逝去,去了遠方的傳遞,音聽不到了,不是沒了,是走遠了,是被帶到了遠方,是被敲鍾人敲出了世界,敲出了一直都有的聲音而聽不到的聲音,是被敲鍾人敲成了存在,敲了存在的音/敲了存在的動作。敲了存在的心情/敲了存在的思念。

敲著,敲著,敲著想敲的節奏,敲著想敲的心聲,敲著想敲的震撼,敲著想敲的送走。敲鍾人和聽鍾人也許隻是一個人,但敲鍾人還是想敲那重複的鍾聲!

敲鍾了,敲閑鍾,敲起了那從沒閑著的心事!心事被敲響了,就不再是敲閑鍾了,就不再是敲閑鍾了。。。

51t 回複 悄悄話 每個人的人生旅程中都有一個閑鍾,滴答滴答地走著,時鍾的齒輪不知疲倦地轉動著,把高興的事和揪心的事,都在滴滴答答中消散了。

秋風中的時鍾,知道你秋風中的心事,在你耳旁輕輕訴說些什麽,你聽不清風中的聲音,但能感受到帶給心靈的慰籍,時針的轉動傳給你一陣陣微微酥癢的感覺。

人的記憶是很奇怪的,高興的事想不起來幾件,痛心的事卻是越久越深刻。閑鍾就像一位心理醫生,能撫平記憶裏深深的溝壑,平複你的哀痛和憂傷,帶給你安詳的清晨和黃昏。

早晨的霧很濃,站在秋霧裏,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又傳來染了秋霜的鍾聲,似乎在說,問你,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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