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任誕》裏記載了一段王徽之耍酒瘋的故事。說是有一天晚上下大雪,四野茫茫一片皎潔,王徽之睡不著覺了,就起來喝酒。一邊喝酒一邊詩朗誦,喝到最後突然想起他的朋友戴安道來,於是借著酒勁兒一定要去看他。戴安道當時住在一個很遠的小漁村裏,往返要幾十裏地。王徽之就叫醒了他的船夫,劃船載他去見戴安道。結果走了整整一夜,終於到了戴的家門口了,王徽之突然又不想見戴了。直接讓船夫掉頭回去了。第二天酒醒之後,有人問為什麽不見戴安道一麵就回來了?王回答說:我本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何必還要見戴呢?
這個故事在《晉書》也有同樣的記載,而且都沒有做任何評論。可見在當時大家都把王的這段故事當作一個奇葩來看了,認為值得記載下來給後人仔細琢磨。而今人在解讀這段故事的時候卻自以為是的為王的這次夜奔添加上了更多的浪漫主義色彩,稱之曰“率性”“灑脫”。實際上當然不是了,如果聯係到王平時一貫的所作所為,就會知道這次夜奔隻是王貫徹一世的缺心眼兒行為中的一次正常耍酒瘋。
更接近真實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那天晚上王確實喝多了,不知哪根神經跳動讓他想起了戴安道。於是他叫醒了船夫,一定要送他去。大半夜的不能睡覺而且還要頂風冒雪的劃船,船夫心裏非常不想去。可是王許下重金,而且要等到了地方後一次性支付。就這樣兩個人出發了,船夫掌舵,王徽之繼續躺在船上喝酒。走到一半的時候,王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這個時候,船夫心裏開始低估,到底還是不是要走下去?已經走到一半了,現在就是原路返回到家也已經天亮了,而且到時候王發現沒給他送到戴家,說不定會反悔不付船錢給他。猶豫半天,船夫決定繼續走下去,一直到了戴安道家。到了之後,船夫叫醒了王徽之,王這時候睡意正酣,被半途叫醒心裏非常陰暗。這時候別說是戴安道了,你就是問他王羲之是誰?他都懶得搭理了。沒辦法船夫隻好原路返回了。第二天王徽之徹底醒酒了,模糊回憶了一下昨晚的夜奔,自己也想不起來是什麽原因讓他去而又返了。於是隻好含糊其辭:乘興而來,興盡而返。
我倒不認為王徽之講這句話的時候在故意遮掩什麽。按照他的性格特點,這樣的小事根本就不需要和人解釋。而且他所說的“興”是指酒興,喝高興了就來,酒醒了就回,這本來就和戴安道沒有關係,戴隻是王潛意識裏給自己醒酒的一個時間和距離的坐標。另外在整個故事中,掩蔽在史書裏的船夫發揮了重要作用。因為頂風冒雪辛苦劃船是他,王並沒有做任何事情,隻是躺在船上睡覺。而且最後在關鍵時刻叫醒王的也是船夫,是船夫選擇了這樣一個時間點,從而成就了王徽之的這個著名故事。如果當初在王一醉不醒的時候,船夫就叫醒他或是直接掉頭返回了,這個故事就變成了“半途而廢”的笑話了。
當然,王徽之在這個事件裏還是起到一定作用的,就是他說的那麽一句含糊其辭的話讓這場無意義的耍酒瘋變成了流傳至今的浪漫故事。所以讀書還是有用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