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冒險旅程進入了下一段。我們過去通常會引起路上行人對我們的注目,也是我們怪異的裝束或是“雄一”歇斯底裏的喘氣聲,總之這一切會勾起我們寄宿的房主的同情心。我們一度給自己定位在“馬路騎士”的感覺上,認為自己是傳說中的“遊俠”,具有完美和炫耀的頭銜。而實際上我們現在隻是倆個可憐得背包客, 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土,將我們過去的榮耀遮蓋在陰影下......
卡車司機在剛進城的地方就讓我們下車了。於是我們拖著行李包,邁著疲憊的步伐沿著大街走下去,四周是路人投過來的怪異的眼神。在不遠的海港裏停靠著一艘漁船,遠遠的散發著柔和的光,而大海卻是黑噓噓的向我們發出充滿誘惑力的呼叫,海水的味道直透我們的鼻孔。我們買了一些麵包,價錢貴的嚇人。後來繼續深入北方的時候,麵包的價錢才逐漸降下來,湊巧的是一路也都是下坡路。阿爾伯特疲態盡顯,我也是一個德行,不過我還盡力掩飾一下。所以當我們遇到一輛停靠路邊的卡車的時候,立刻圍上前去對著副駕駛位置上坐著的那個人一頓放電。用我們飽經磨難的臉來祈求他們的憐憫以便捎帶我們一程。他們同意了,讓我們睡在車廂裏的木板上,與我們作伴的是一群各種“蠅”字結尾的寄生蟲。管不了那麽多了,至少我倆現在頭頂上還有一塊遮陽布呢。
我倆決心蒙頭大睡了。可是不知怎麽我們“來訪”的消息傳到了一個在小酒館打工的阿根廷人耳朵裏,而他竟然想和我倆見麵?!在智利,見一麵就意味一頓好吃好喝的款待。我們倆當然不能拒絕這來自天堂般的善意。在聚餐的時候我倆給了這位仁兄好大一堆的稱讚,當然我倆也自灌了一肚子的好酒。說實話我都不記得上一次吃魚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酒也非常好,招待的很周到!總而言之,一切都非常好。接下來他又邀請我們第二天去他家做客。
“蒙娜麗莎”(那個小酒館)很早就開門了。我們去拜訪了主人,並帶去了梅特茶請他們品嚐。主人家對我們的旅行經曆很感興趣,我們聊了很多。之後我們就開始在這個城市遊蕩。沃帕魯薩風景如畫,整座城市建在了海灘的邊上,俯瞰著巨大的海灣。隨著城市的發展,城區逐漸擴展到周圍的小山坡上。不遠處的精神病院博物館(聽起來就夠瘋狂的)以其獨特的波紋鋼板的建築風格,在周圍五顏六色的房子簇擁下和鉛藍色的湖水的襯托下顯得鶴立雞群。仿佛在耐心的梳理自己的內心,我們小心的步入那些肮髒樓道和黑暗的角落,我們同成群的乞丐交談,我們在探究這座城市的底部,仿佛有一股瘴氣將我們吸進去。像是施虐狂一般瘋狂的呼吸著城市的貧窮的味道。
我們來到碼頭想問一下最近又沒有船去複活節島,結果得到的消息卻令人沮喪:最近六個月都不會再有船去那裏。我們又詢問了一下關於去那裏的飛機的情況,據說每個月會有一班飛機飛到那裏去。
複活節島!它的圖像在腦中像在高空不斷爬升的飛機一樣不斷的翻轉:
“聽說在那裏,有一個白人男朋友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
“工作?哈!在那裏男人根本不需要工作。女人們會做好一切事情的。你盡管去吃去睡去享受。
在那個天堂般的地方,天氣的沒得說的;女人是沒得說的;食物是沒得說的;工作也是沒得說的(感謝老天,根本就沒什麽事可做)。我們在那住上一年又有什麽關係呢?誰還會在意學習,工作,家庭等等一切的瑣碎呢?商店的櫥窗裏有一隻小龍蝦爬在它生菜做的窩裏扭動著身體,似乎在告訴我們:我來自複活節島,那裏的天氣好極了,女人也棒極了......
我們在“蒙娜麗莎”的門口耐心的等著我們的那位同胞的出現,結果他一直沒來。後來酒吧的主人邀請我們進去並招待了我們一頓美味,有煎魚和湯。在這次之後一直到我們離開沃帕魯莎,我們都沒有再見到那個阿根廷人,不過我們和酒吧的老板卻越混越熟悉。這個老板非常有意思,感覺他一天到晚都是隨意的生活而且對他看得上眼的人,哪怕是流浪漢也都非常的慷慨。不過對於普通的客人,他店裏的價錢可並不便宜。我們在這兒耽擱的幾天裏並沒有花一分錢,都是這個老板給我們慷慨免單。他的口頭禪就是:今個這頓算你的,明天我來請。雖然這算不上他的首創,不過他的話還是有作用的。
我們試著聯係了在“派楚微”(Petrohue)工作的醫生,結果他們都非常的忙,根本沒有時間見我兩。不過至少我們還知道他們在哪,於是一天下午我和阿爾伯特決定分頭行動。(這裏切是在講述他們想要了解在智利的麻風病人的一些狀況,可是當地的醫療機構並不予以提供方便)阿爾伯特繼續去“糾纏”那些醫生,而我去看望一位患有哮喘的老太太。這位患者是“夢娜麗莎”的常客。此時她正躺在一個貧民窟裏,周圍環境極其惡劣,彌漫著濃重的汗臭和腳臭味,一把落滿灰塵的扶椅就算是整個房間裏唯一的奢侈品了。這位老太太除了哮喘之外,心髒也有問題。有時候到了一定的程度,當醫生也已經意識到自己無能為力了,他隻能去期待一種改變:改變這種不公平的體製。僅僅一個月以前,這個可憐的女人還在餐館裏打工為生。用辛苦的工作來維持她稍微體麵的生活。在社會上有很多這樣的情況,來自於底層的貧困人群努力拚搏於冷漠刻薄的氛圍中,以至於他們變成了一個社會上純粹的負麵因子。他們不願意結婚生子。他們對人生失去的盼望,隻是每天掙紮在困苦的生活中。終於有一天他們累垮了,病倒了。於是他們就成為這個社會上層人士眼中的一個負擔,就好像他們的困苦和疾病是來自自身先天的原罪。在他們的彌留之際,在他們生命即將結束的那一刻,能夠給予他們安慰的是,他們終於醒悟到困擾著他們一生的沉重的悲劇生活,終於要結束了,解脫了。留在那些逝去光澤的眼眸裏的是卑微的祈求,祈求原諒,祈求安慰。而這樣的祈求轉瞬間就變得蒼白空洞,就好像他們的身體一樣丟失在無盡的迷茫當中。這種基於社會地位來劃分人群的荒唐局麵還會持續多久呢?這是我無法回答的問題。但是希望那些當權者,那些“上流社會”少花點時間在炫耀他們的美德和政績上,而多投入一些資金,更多的資金在完善社會保障上麵。
對這位生病的老太太我也無能為力。隻是建議她注意飲食,又給她開了一些利尿和緩解哮喘的藥。我手頭還剩下一些緩解眩暈症的藥片,也都留給了她。在我離開的時候,老太太對我表達了她的感激,而她的家人卻隻是冷眼旁觀。
阿爾伯特追蹤到了醫生的蹤跡,第二天早上九點之前我們就要到醫院去守著。而此時此刻在“蒙娜麗莎”的那間汙穢的房間裏大家夥兒在一起聊天。這間房身兼數職,廚房,飯廳,會客廳,洗衣間,雜物間,貓咪狗狗的衛生間,等等等等。現在坐在屋子裏的有店主(聊著他特有的生活哲學);多納·卡洛麗納(一位耳背的勤快的老女人,她把我們的茶壺擦的光潔如新);一位身型羸弱的土著人,看起來不像個安分的人;還有兩三位店裏的常客,他們一起圍坐在多納·蘿絲塔的身邊,聽著她的胡言亂語。蘿絲塔在談論她親眼所見的一場恐怖事件,好像是她看到一個男人拿著長刀刺殺了她的一個可憐的鄰居。
“你的鄰居叫喊了嗎,多納·蘿絲塔?”
“當然了,誰能不叫喊呢?那個凶手在活剝她的皮!不僅如此,他還拽著她到海邊,任由海浪把她衝走。聽著那個可憐的女人在大聲叫喊,天哪,如同地獄一般的感受,你們真應該親自感受一下!”
“你為什麽不報警呢,蘿絲塔?”
“報警?我才不呢!你不記得上次你的堂弟被人打了?我跑去報警,結果警察卻說我瘋了,而且警告我再胡說八道就把我關起來!想想看,我才不會再和他們說任何事情!”
接下來的話題又聊到了“上帝顯靈”。有個本地的神棍說用上帝賦予他的神奇力量可以治愈耳聾,癡呆,瘋癱等等等等。結果當然是並不奏效了。而每到這個時候,“先知”總是對的,一切問題都出在信徒身上。日子就是這樣的,人們繼續聽蘿絲塔胡扯,繼續開著她的玩笑,並對此深信不疑。
診所的接待人員算不上友善,不過我們還是達到了預期的目標,就是醫生同意給我們引薦莫利納斯·盧克先生(Molinas Luco),他是沃帕魯薩的市長。我們帶上了所有的手續離開診所來到了市政廳。我們疲倦不堪的狼狽造型肯定沒有給門衛留下好印象,不過他還是奉命放我們進去了。
秘書給我倆看了一封信,上麵有留給我們的答複。信上說我們的計劃不太可能實現,因為去複活島的船已經發出了,而下一班船要等到明年了。我們被帶進了奢華的市長辦公室,市長熱情的接見了我倆。這位大人給我一種舉止做作的感覺,講話一板一眼像是在讀台詞。隻有在提起複活島的時候,他才變得激情澎湃,好像是他從英國人手裏奪回了這個小島。他建議我們不要放棄,明年他會親自帶我們過去。
(注:複活島距離智利有3000多公裏的海路)他的原話是這麽講的:“也許,明年我不坐在這個位置上了。但我仍然是複活島社團的主席。”話裏流露出對本屆政府有可能會在下一次選舉中失利的擔憂。在我們準備出門離開的時候,門衛提醒我們把狗一起帶走。這時候我們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隻小狗出現在了門廊裏。很明顯它剛在地毯上方便了一次,現在又正在啃凳子腿兒呢。那隻狗也許是看到我們一身流浪漢的打扮與它的身份很配於是就一直跟著我倆,不過我們卻沒注意到。門衛看到它,一定也以為它是我倆奇異裝扮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對於它這樣的打醬油的不良之徒,我們隻有照著它的屁股來上一腳,讓它哀嚎著落荒而逃。不過,想到某些可憐蟲還需要我們的庇護,心理上還是一種的安慰.......
當我們聽說可以乘船從海上走,這樣可以避免穿越智利北部的沙漠的時候,我們立刻去找那些可以免費搭乘的船運公司。其中有一個船長答應帶我們一起走,不過要我們先搞定海事局同意放行我倆。答複嗎,當然是否定的了!於是我們發現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接下來的一刻,阿爾伯特提出了一個冒險的主意:偷渡。我們必須要先等到天黑,然後爬上一條船,藏在貨堆裏。打定主意後,我們整理行裝,這時才知道自己帶了太多亂七八糟的行李。無奈之下我們隻好和這些“老朋友”說再見了,然後趁著夜色穿過港口的大門,斷掉後路,準備開始新的海洋大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