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的故事（八）

一個人走了多遠的路是由他開始離開的那個地方來參照的。一個人走路要是沒有起點也就沒有終點，那也就不在意距離了，行路中任何的停留都是新的起點，也有可能是最後的終點。於是四海為家而無家可歸，或者無家可歸所以四海為家。如果家就是起點，出生的地方就是起點，終其一生來來回回所計算的也就有了距離，於是也就有了離開和歸去。

歸去來兮

人是這樣的，大雁也是這樣的。大雁每年南北遷徙，到底它們的家鄉是在南方還是北方？答案應該是北方，因為它們是出生在北方的春季，然後在夏天長大，到了秋天才一起和雁群飛去了南方。所以它們最初離開的地方就是北方的出生地。大雁會不會有鄉愁呢？我想它們不會，因為每年都會南北往來一次，每一次不過是暫別而已。但對於古人來說卻沒那麽容易了，很多的人一次離開了家鄉就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即便是回去也是一別經年，“少小離家老大回”的並不是少數人。於是在古人的詩詞裏反複吟詠離別，思歸，鄉愁的詩句就非常的多。在這樣的詩句裏，歸雁就會經常的出現在詩人的視線中。

本來為了準備這一段文字又在網上搜了很多的“歸雁”的詩詞，讀後發現絕大多數的詩詞都離不開這幾樣的場景：聞雁，秋天，酒醒，夜晚，泊舟，孤客，殘燈，無眠。寫來寫去無外乎就是在比較誰的境遇更慘，誰的場景運用的更多，刻意傷秋複傷別，失意人唱失意歌。挑來挑去最後決定還是引用王灣的這一首《次北固山下》來給歸雁詩做一個結尾，也給整個的大雁係列做個結尾。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

這一首詩也是王灣留下唯一的名篇了。不同於其他描寫歸雁的作品，這首詩雖然也包括了上述的幾個經典場景，但讀起來卻並不感覺惆悵與頹廢。一種淡定的鄉愁，好像一滴酒滴入到一碗清水中，瞬間消失掉，明知它在，卻讓人無處可尋。李東陽在《麓堂詩話》裏說：“詩貴意，意貴遠不貴近，貴淡不貴濃。濃而近者易識，淡而遠者難知。”王灣的這首詩就是一個最好的詮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