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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公子》封麵。(圖片: 海雲)
【變卻等閑度——讀《金陵公子》】
作者: 杏子花開
我很少讀長篇小說。偏感性和淚點低的我極容易墜入故事情節，跟著小說裏的人物一起喜怒哀樂，甚至久久緩不過神來。 《金陵公子》是海雲今年春天剛出版的新作，三百多頁的小說，我一口氣看完。原因多重，一是曾讀了她的《冰雹》等，十分喜歡；二是認識美善的海雲，四月的上海會議更是加深了對她的印象和崇拜；三是“金陵+公子”的組合，免不了窺探的好奇。
海雲的兩本新書《金陵公子》、《今天的父母》麵世上架。(圖: 海雲)
一、時空把握
1. 該小說年代跨度大。從曾公館曾老爺有四房太太的“排場”到“金陵公子”曾萬禹與柳春葉生的小老三大學畢業了，在曾萬禹的追悼會上，遇見章琳林的兒子章森森，日後衍生出一段愛恨情仇的愛情和人生。
特殊的年代，紅幾類，黑幾類，這兒摔那兒逮，今天審問明天遊街，家庭成分等等……我不太了解，讀了曾萬禹媽媽的話：“紅衛兵說浴缸抽水馬桶都是資產階級享樂的工具，要打碎！我們現在都用公共廁所和公共浴室！”而忍不住笑了：若此，那現今的日子豈不都成了資產階級享樂？
該小說瞻前顧後地照應得周全，以各種事件將一些年代的樣態呈現得有血有肉，貌似蜻蜓點水，卻已抓重點。時間把握上還有治理淮河參加修理河道的社會活動，糧票，大饑荒，吃樹葉和觀音土，周總理去世，唐山大地震，軍大衣，搪瓷杯，……
章琳林和趙自強的婚禮，由白教授主持。醫院的黨委書記送新娘新郎一套毛主席語錄，還領著大家祝偉大領袖萬壽無疆，帶頭唱起《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新人一拜領袖，結婚證封麵上印著語錄等等，忒有年代感。我猜這些與那澡堂價目表等等也是海雲考證來的。
2. 該小說關涉一些地方比如南京、鎮江、無錫、上海、重慶、新疆、香港、台灣、美國、……海雲熟悉如斯，空間環境，雖信手拈來，但毫不含糊，比如醫學院的蘇北校區、玄武湖、新街口、鼓樓醫院、衛生院、港務局的老碼頭醫務站、軍區大院、罐頭廠、無錫太湖基地、卡拉OK歌舞廳等等。海雲對“樹木”仿佛情有獨鍾。比如南京的梧桐樹林蔭大道，“一到春天，梧桐樹抽芽，樹上的毛茸茸的絨毛像雪花般地在街道上飄舞，令人鼻孔發癢”。比如北京路和寧海路的銀杏樹“秋天的時候，所有的銀杏樹還會一點點變得金黃，仿佛是……插著的皇家的旗幟，那麽霸氣！”即便是曾萬禹、章琳林爸和孫神父三人被大隊民兵押進了“村裏被'破四舊'砸得稀巴爛的祠堂”。 “夜涼如水，祠堂裏沒有燭火燈光，漆黑一團，可祠堂的小庭院裏卻被明亮的月光照得亮晃晃的，庭院裏有一棵桂花樹，隨著深秋的寒風還有絲絲縷縷的桂花幽香飄散在空氣裏。”
二、語言質樸
海雲的待人接物，使我對她的優雅不再陌生。但身為作家，她不擺架子。小說中的言語表達，語言運用盡量做到了通俗易懂，頗接地氣，蘊藏哲理，飽含深情。 “這一跑就跑出了個三太太”“女人早生孩子不容易老”“愛情它真是一種病”“老輩人都說小嬰兒穿舊衣是最好的，舒服”……
有許多場景許多段的文字寫得格外生動傳神，比如曾老爺如何遇見四太太，在重慶城裏上上下下石台階邊做糖泥人的小攤販那兒；曾萬禹踢足球不小心，頭頂球擊倒了章琳林，“'啊'地傳出一個女孩子的嬌呼聲”；柳春葉的媽媽與紅小將們鬥智鬥勇的鬥嘴；……
章琳林的祖父娶了兩個太太，章琳林的祖母是原配，對男人娶姨太太是深惡痛絕，她最常說的話就是：“男人大多花心，今天對你說愛你，明天你老了，他就娶一個比你年輕的姨太太，什麽山盟海誓都是假的！”祖母的大白話像語錄或座右銘在蠻大程度上影響著章琳林的愛情觀。 “我奶奶跟我說過凡是男人都花心，長得好的男人更是五毒俱全，不能碰”“我……我……我奶奶說男人都花花腸子，好看的男人更不會……” “他就是那種花花公子！你看不出來嗎？他對所有的女的都是那種含情脈脈的眼神，他就是個情種”“他不就是長得好嗎？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長得好的男人靠不住的！他給你手絹，那又怎樣呢？他有事沒事還會來找我呢，你知道嗎？喜歡他的女同學能排成一行了，……” “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當然，我是我，你是你，我這人有點兒潔癖”。 ……
章琳林的媽媽對琳林爸抽煙管得嚴。有一個周末，琳林回家給她爸買了兩包南京牌香煙悄悄塞給了爸爸章琛和。琳林爸“看著手裏的兩包香煙，再抬頭目送著女兒遠去的背影，兩手撐住書桌，他一向高昂的頭顱低了下去，筆直的腰杆竟然情不自禁有些彎曲了起來。”
三、神會心融
該小說分八章，八個小標題的出處透露了海雲喜愛納蘭性德的詩詞。其中3、4、6共三章的標題與“心”相關：聒碎心鄉，心期天涯，心字成灰。 “聒碎心鄉”來自納蘭性德的《長相思·山一程》“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心期天涯”來自納蘭性德的《清平樂》“風鬟雨鬢，偏是來無準。倦倚玉蘭看月暈，容易語低香近。軟風吹過窗紗，心期便隔天涯。從此傷春傷別，黃昏隻對梨花。”“心字成灰”來自納蘭性德的《夢江南·昏鴉盡》“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而海雲對小說中人物的心摩意揣，則相當準確，均得益於她的鏤心鉥肝、刳精鉥心。比如柳春葉喜歡上了高大英俊的曾萬禹，“這個情竇初開的女子讓自己的愛情一路恣意生長，也不管對方是否跟自己一樣，隻顧讓愛情的潮水淹沒自己。”（40頁）比如章琳林分明是喜歡曾萬禹卻答應與趙自強交往，“兩大滴淚珠從她的臉頰上滑落，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跟男朋友分別不舍流淚，隻有她自己清楚，她的人生在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主導下翻開了新的一頁，她有些害怕，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內心深處隱隱的痛。”（67頁）
四、愛至深處
“世間的誤會很多時候就是因為人都喜歡從各自的出發點看問題，而並沒有了解到事情的整體而產生的。”（186頁）當我讀到曾萬禹和章琳林一次次的誤會和錯過，為之著急而心痛。除了眼角濕潤的幾處，另有兩處令我憂傷而抽泣：
1. 琳林弟弟章啟明幫琳林把書從家裏搬來附屬醫院宿舍筒子樓，有一包袋子被書撐破，書跌落在地上，曾萬禹在忙著撿書時無意中見著了琳林的腫瘤課筆記，而他在課堂上寫給她的一張英文字條“love is like cancer, the more you ignore it and try to pretend it's not hurting you, the bigger it spreads. I Love You! I Love You ! I Love You!”，被老教授扔到垃圾桶去了，卻被琳林後來拾起並保留著。她在下半頁添加了一行小小的中文字：昏鴉盡,小立恨因誰? 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119頁）
2. 琳林在市郊車上展開曾萬禹給他寫的信，我一邊讀一邊跟著她“眼淚決堤”。信的內容寫得特別感人。 （202頁）
“……可是為什麽這些年每次我決定徹底忘記我們的一切的時候，就總會有一件事情發生，讓我相信不是我的一廂情願，而是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使得你壓抑了那份對我的感情，仿佛這個時代還有我們的命運中有一種難以說清的東西總要橫亙在你我之間，讓我們倆無法靠近！
於是，我原諒你，不僅原諒了所有，而且從心底裏心疼你的忍耐、委屈和堅持！
也許我在你心裏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好男人，所以你選擇了放棄我們的愛情！也許我自己也看清我無法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所以我也選擇了放手！但是，琳林，時至今日，我才明白人的情感是難以用理智來判定的，我對你的這份心將於日月同輝與江河同流。
我要你知道：任何時候，為你，我願，傾盡我的所有！
還記得你曾和我一起讀過的那首詞嗎：
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
誰憐辛苦東陽瘦，也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處濃。 ”
而令我縱聲大哭的是237頁：
當柳春葉慌慌張張跑回家哆哆嗦嗦匯報“章琳林羊水栓塞，一下子就走了，可伶那個孩子一出世就沒了媽媽”的時候，曾萬禹的反應，“他一把把那依然閃著紅光的煙頭攥在手心裏，一股青煙從手心裏冒了出來，夾雜著一股燒焦的怪味，他立不起身來，咕咚一下坐在地上。他看著自己攥得緊緊的拳頭，又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陽，那金色的太陽在那一刻變得暗淡，在他眼裏呈現出黑色的圓形，耳邊是柳春葉的啜泣聲，他猛然意識到柳春葉說話和哭泣的緣由，一股熱氣從胸口湧了上來，他不能控製地張開嘴巴，一口鮮血正好噴在他緊攥的拳頭之上。”從得知琳林的噩耗起，他就一直坐在陽台上，看著天、看著地不再說話，他也跟著家人一日三餐地吃著飯，天黑了就上床閉著眼睛躺著，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才終於又早出晚歸地上班。
五、難斷情濃
盡管曾萬禹和章琳林有緣無分，但琳林爸到底收了曾萬禹為幹兒子。 “不過，話說回來，萬禹啊，你也缺少我年輕那會兒鍥而不舍的勁頭！”琳林爸微詞之下講述了他追琳林媽媽的那段情史：割腕自殺，為愛受洗。
琳林爸在去唐山的路上輕聲對曾萬禹說：“想當年，打小日本的時候，我也經曆過類似的事情，天災人禍防不勝防！做醫生的，一旦遇到這樣的情形，責無旁貸啊！”曾萬禹感覺到一位真正的醫務工作者的那種治病救人的責任心。此時，琳林爸和曾萬禹不是父子而勝似父子。
細數曾萬禹一生沾情過的女子有：雅娟、黃若熙、章琳林、柳春葉、胡鳳妮、臘梅、劉佳麗。
曾萬禹和柳春葉生的三個孩子分別命名為：南南、北北和西西，臘梅為他生的那個孩子無意中被臘梅起名為東娃，成就了曾萬禹東南西北四麵都有兒女。他給東娃取了學名叫曾皖東。曾皖東後來在黃若熙的經濟擔保下，去了美國讀大學，定居，結婚生子。
不止曾皖東的名字，小說中還多次提到安徽和皖南，比如琳林爸帶曾萬禹赴皖南山區給老百姓治病。這份安徽情愫讓我想起海雲為文軒子女家庭教育來過合肥兩次。
小說臨近結尾，曾萬禹打算去香港與黃若熙在一起。但在機場偶遇胡鳳妮，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一生對愛情的追求，章琳林是他的最愛，可是他與她始終沒有靈與肉相融合，與其說是最愛，不如說是海市蜃樓。隻有胡鳳妮，才是患難之交，氣味相投，像情侶和夫妻生活在一起，和諧甜蜜。他決定放棄去香港，此乃理性，因為他連她的靈裏有一點兒什麽都不感興趣，更不要說靈肉相融。
曾萬禹在愛情上的猶豫，我認為他二弟的評價比較中肯。(175頁)
曾萬禹眼見兩家家長幾乎等於同意了兒女間的事情，上前一步，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萬慶，你要是敢辜負姍姍或者做任何對不起姍姍的事情，我就跟你不客氣！”
曾萬慶翻翻眼睛，回答：“你以為我是你啊！我絕對不會像你那樣搞不清自己要什麽！”
六、前序後記
施瑋替《金陵公子》作了序，海雲執筆後記。施瑋認為“真實的人性也確實沒有太多是刻意為惡的，曾公子就像我們每一個人一樣，為了自己的'善'而行'惡'，卻無法自知。” 海雲交代了是父親一生的好友S伯伯給了她靈感寫就該部小說。 《金陵公子》的前序後記亦為該小說增光添色。
美華備注: 本文原載於海外文軒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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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簡介:
杏子，原名王杏城，中國合肥特殊教育中心的老師，浙江大學在讀教育博士，海外文軒終身會員。熱愛生活和教育，喜歡閱讀和記錄，新浪博客“杏子花開”曾獲安徽省教師博客類一等獎。對旅行和運動情有獨鍾，待朋友樸實真誠。願與大家共享漢語之美，同樂人生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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