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漫妮的老家在一個小鎮。大學畢業後在上海“漂”。她在一家奢侈品店做營業員。奢侈品商店工作環境非常高大上,員工的衣著時尚光鮮。估計收入也還不錯。但是營業員畢竟是伺候人的活。客人來了必須笑容可掬,熱情服務,陪著笑臉跟前跟後,小心翼翼揣測客人心思,竭盡全力投其所好,一心隻想多買些東西,多得些回扣獎金。有時甚至要跪在腳旁為客人試鞋,客人走時不僅要送出門外,還要九十度的鞠躬,屏息等待客人走遠才抬起身子直起腰。 客人若有教養,待人禮貌客氣還好,若是碰著粗魯無禮的暴發戶,那受氣憋屈當孫子,一樣都跑不了。看似漂亮的工作,其實不乏仰人鼻息,低人一等的酸楚。
王漫妮工作努力。待客耐心,業務熟悉,業績表現不錯。有一天遇著一位被有錢人拋棄,因離婚而手裏拿著巨款,心理卻失衡的大媽,給了她一筆百萬大單。做了這樣一筆生意,王漫妮不僅升職,還得到一次遊輪旅遊的獎勵。
在遊輪上,王漫妮邂逅大款梁正賢。梁正賢比王漫妮大七歲。年輕,瀟灑,出入有錢人的“上流”場所,出手大方,表現得非常真心喜歡王漫妮。可是王漫妮對梁正賢有戒心。經過一番試探調查,終於確認梁正賢確實未婚。王漫妮全心全意的投入了。想確認與梁正賢的戀愛關係。不想梁正賢卻給王漫妮潑了一瓢冷水,說自己是“不婚主義者”,希望與王漫妮保持不婚戀人的狀態。這可不是王漫妮和她的父母想要的。她們想要的是結婚,生子,穩定家庭。這是一個根本的分歧。幾乎無法調和,但是梁正賢的條件太好了。形象,年齡,財富,愛情,幾乎盡善盡美。王漫妮思前想後,百般糾結,最終她還是向完美的條件投降了。接受了梁正賢的“不婚主義”,寄希望於將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梁正賢的想法會發生變化。
始料不及的是,還沒有等到梁正賢的想法改變,倒是等來了另一位女人。一個與梁正賢像夫妻一樣在一起七年而“未婚”的女人。這個女人在王漫妮的工作場所,盡其所能地百般刁難王漫妮。王漫妮在得知真相後,忍無可忍,與梁正賢絕交。身心俱疲的她,帶著滿心的傷痕,滿眼的淚水,心灰意冷地回到家鄉小鎮。
王漫妮馬上就要三十了。父母一直為她的漂泊不定著急。常常催她回老家找工作,結婚,生子安定下來。但是王漫妮不想回老家。嚐到大都市生活滋味的她,實在不想回到那個雖然溫暖舒適,卻畢竟有點老派,閉塞的小鎮。
她的到來,讓她父母吃了一驚。原先費了多少口舌,女兒都不肯回來。怎麽就突然回心轉意了呢?父母一麵喜出望外,一麵暗自忐忑。細細觀察王漫妮,總是有點哪裏不對勁。心裏著急擔心,但是又不能明說。更不敢直接問。怕問得不妥,觸痛女兒的心。老兩口背地裏商量,怎麽辦呢?真是不回來思念,回來了卻要擔心。
天下父母,一方麵希望孩子有能力,有出息,能成事,能在外麵的世界闖出一番事業,站住腳跟;一方麵又盼望孩子能夠回到自己身邊,可以相互照顧。可是孩子越是強幹,在外麵越是順利,越是能在外麵立足,回來的可能性就越小。孩子如果真的回到她不想回的老家,那一定是在外麵受了挫折,吃了苦頭,走投無路。這又讓父母心疼不已。真是左也難,右也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如今王漫妮回到父母身邊,父母表麵上高興,心底裏卻暗暗心疼女兒,不知道女兒遇到了什麽難處。
無論如何,日子總是要過,時間會撫平一切創傷。王漫妮被父母親戚朋友安排著相親,相親對象是個特別會做人,有文化,也曾在外麵“漂”過的, 不大不小的幹部。他為王漫妮安排了一個舒適的工作。在外人看來,二人簡直是絕配。但是王漫妮不喜歡他。可是迫於各方壓力,隻好混著。日子就這樣慢慢流逝。似乎很平靜,但是王漫妮的心始終安不下來。她覺得這裏盡管是家鄉,盡管有著父母親朋,但是也有好多別扭的地方,自己已經不屬於這個地方。終於有一天,上海的好朋友來找她玩。三人一起在一個茶鄉待了幾天。王漫妮特別懷念與朋友一起在上海的日子,下定決心告別家鄉。重回上海。
這個決定對於王漫妮的父母,不啻一個驚雷。他們不理解,實際上也理解,隻不過是難接受。沒想到似乎永遠會平靜溫暖的小日子,剛剛開始就要破碎了。二老心如刀絞,老淚縱橫。王漫妮當然也難受,也流淚,但是,她,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不會留下來的。不會因為父母的心碎而放棄自己的向往。父母的孤寂,衰老,給她的牽掛不足以阻止她重新去外麵的世界闖蕩,探索,的好奇心,和不甘。父母在子女心中的分量,當子女還年輕時永遠是不夠的。子女不會明白漸漸衰老的父母是多麽需要子女。而當子女人到中年,能夠體會父母之心,父母在他們心中分量足夠大時,總是為時已晚,這時子女早已有了自己的子女,常常自己也在生活中掙紮,即便理解父母,已經是力不從心了。一代一代就是這樣輪回。王漫妮的父母勸了幾句,問了幾問,王漫妮的爸爸知道已經無力回天,隻能忍住淚水,取出原本為王漫妮結婚準備的銀行卡,塞到王漫妮的手裏。目送王漫妮拉著行李箱,漸漸遠去的背影,與王漫妮的媽媽一起默默流淚,無聲心碎。
寫到這裏,不禁想起當年遠走高飛的自己。想起自己同樣遠走高飛的女兒。不都一樣嗎!可是,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會選擇別的道路嗎?不大可能。十有八九,依然還是要走同樣的路。現代社會已經使得幾乎每個人都要經曆這樣的被撕裂。除非你根本就沒有過選擇的機會。有機會選擇的人,即便預知後事,也無從改變選擇。
父母心態有問題。現代社會,父母基本認為孩子長達成人,應該尊重他們的決定。如果繼續把他們當孩子看,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