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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吹,戰鼓擂,現今世界誰怕誰

(2019-05-18 18:33:11) 下一個

我出生的時候文化大革命已經開展的如火如荼。到開始記事的時候這場轟轟烈烈的革命已經接近尾聲。唯一參加的革命行動就是跟著媽媽去社會主義大院學習。80年以後出生的估計都不知道什麽是社會主義大院,實際上就是街坊鄰裏的媽媽們組織在一起學習領袖的最高指示。因為總是在小巷最大的一個院子裏麵,所以起名社會主義大院。學習都是在晚上,多數時候我都是趴在媽媽的腿上睡覺。到今天,當年學習的內容毫無印象,隻有幾句歌詞深刻在腦海中,"東風吹,戰鼓擂,現今世界誰怕誰,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什麽是"美帝"?就是連環畫上那個長鼻子,尖下巴,瘦瘦高高的壞蛋。我們家住的小鎮四四方方,從南門走到北門或者從東門走到西門都不超過30分鍾。當然,到我出生的時候,原來的城門和城牆早就蕩然無存了,隻留下了四條寬闊的馬路,分別叫做東城牆大街,西城牆大街,南城牆大街和北城牆大街。城裏相應有四條街道,東街,西街,南街和北街。在轟轟烈烈的革命中這四條街道都有了新名字,人民路,反帝路,紅旗路,工農路。我們家就住在著名的反帝路。離家走路五分鍾有一個小學,我爸爸媽媽還有我自己和我的兄弟姐妹都是在這個小學畢業。本來叫西街小學,隨著街道名稱的改變自然也改成了反帝路小學。街道上還有幾家小加工廠和商店也都一律改成了"反帝路xx"。所以從記事起整天在街道上玩,"反帝"兩個字是我最先認識的幾個字之二。

1976年是中國極不平靜的一年,哀樂一次又一次的響起,大人的臉上都掛著憂愁和不安。小孩子在大大小小的紀念活動中學會了折紙花,很開心的用能找到的各種紙張折紙花玩。一天晚上在睡夢中醒來,看見爸爸和一個叔叔在低聲交談,好象在議論一件什麽事情。叔叔走後,爸爸把一張紙折好,藏在抽屜最裏麵,然後把抽屜仔細的鎖上。幾年之後我才知道這張紙上是從天安門廣場傳抄的幾首詩。第一首就是這個:

欲悲聞鬼叫
我哭豺狼笑
灑淚祭雄傑
揚眉劍出鞘。

骨沃中原土
魂入九垓舞
英靈在人間
長擂震妖鼓

這首詩的作者遭到全國通輯。不過,還沒有抓到他,"四人幫"就倒台了,通輯犯從“001號反革命”搖身一變成了“四五英雄”。被樹立為青年楷模,無畏的勇士。

粉碎"四人幫",全國上下一片歡騰,天天敲鑼打鼓,遊行慶賀。對我來說最高興的是遊行的時候經常放鞭炮,常有叔叔給我口袋裏塞一些。當時隻有在春節的時候才能從媽媽手裏拿到鞭炮,現在差不多天天有鞭炮,好開心。一天,從遊行隊伍中跑出來一位認識的叔叔,給了我一掛鞭炮。我樂得一路小跑回到家拿了根線繩,點了火,就往外衝。結果被我媽給叫住了,"別往外跑,吃飯了。" 火繩在地上摁了一下,以為摁滅了,就裝到了口袋裏。然後坐到飯桌前,飯碗還沒有端起來,就聽見口袋裏一陣劈裏啪啦亂響,那一掛鞭炮就在口袋裏炸開了。當時想都沒想就把手伸進口袋裏去抓,手剛伸進去,就噌的一下又抽了出來。幸虧那個時候的鞭炮個頭小,威力也小,手沒受傷,最後唯一的損失就是口袋被炸開一個大窟窿。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參加我們當地的一個作文比賽。交卷的時候,一個年青老師看到我的卷子上寫著反帝路小學五年級一班,哈哈大笑起來。旁邊一位年長的老師問我,"反帝路都改成西街了,你們學校沒有改名字嗎?" 當時很迷惑,反帝反了這麽多年,難道現在不反了?後來發現還真的是不反了。隻有反帝路又改成了西街,其他幾條街還繼續保持著充滿革命色彩的名字,人民路,紅旗路,工農路,這些名字一直保持到今天。後來還發現,不但不反帝了,而且為了向美帝表示友好,還和階級同誌加革命兄弟,在西南邊陲打了一架。

前年回國的時候,偶然經過當年的反帝路小學,現在的名字叫西街學校,因為不但有小學還有初中。走進校園,已經找不到任何一點點記憶中的痕跡。這個小城和中國其他所有的城市一樣在過去30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變。當年從城的一頭走到另一頭,不需要30分鍾,而現在即使開著汽車,從城的這一頭開到那一頭,30分鍾也到不了。當年的小城已經變成了500多萬人口的中型城市。我出生在這個城市,上大學之前一直生活在這裏。現在回去,走到哪都找不到路,唯獨在西街上還能找回一點昔日的記憶。不知道哪位風水先生給看的,說是這個城市的東方是風水寶地,於是乎幾十年的發展是一路向東,順帶也向南北兩個方向擴展。西街似乎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這裏拆遷的謠言已經有十幾年了,卻一直沒有動工。街道還是幾十年前的樣子,隻是街道兩邊的建築全都改變了。

因為中美關係最近劍拔弩張,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的這段經曆,昨天晚上夢見這條西街又改成了反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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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曉龍東雲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田間地壟' 的評論 : 山寨了你的標題,哈哈
田間地壟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哈,乍一看以為是我的呢?東風吹,戰鼓擂,我們是流氓誰怕誰?
心之初 回複 悄悄話 “昨天晚上夢見這條西街又改成了反帝路”
似夢非夢真夢,一國難得兩回劫。
回複 悄悄話 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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