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顧名思義就是腦袋大,從小學一年級到五年級的同學,大名叫張勝利。當年的我也是瘦弱的肩膀上扛著一顆大腦袋,我們兩個人站在一起,就是街坊四鄰和老師同學都熟知的"大頭兄弟"。大頭的爸爸在縣城的文化館工作。有一次和大頭一起在文化館玩,正好碰上一個照相的師傅在拍攝文化館的一個活動,順便就給我和大頭合影一張,於是大頭兄弟留下了一個永久的紀念,這也是我整個小學期間和同學唯一的一張合影。
我們當地有個順口溜,"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你有大頭"。小學一年級和二年級的時候,常常有人跟在後麵喊,到三年級喊的人就很少了,估計也喊累了。雖然我也是大腦袋,外號卻是司令。大頭的外號專屬張勝利。我從上學第一天開始就是班長,一直到小學畢業。當時的漫畫和連環畫上,土匪頭子和國民黨軍官大都有一顆碩大的腦袋,所以我這個班頭就得到外號司令。
每年開學都要收班費,每人五毛錢,全班50多個人,收齊了將近30元。大頭是生活委員,由他負責來收班費,按理說收完班費馬上就交給班主任。可是有一次湊巧班主任家裏麵有急事,臨時先走了。大頭收到30元,班主任不在,不知道該怎麽辦。30元在當時可是一筆巨款,我媽一個月的工資也就30元。不知道大頭當時是膽小還是精明,他把30元給了我,班主任不在,那就交給班長吧。我傻大膽,把這30元揣在身上,放學回了家。回到家給媽媽一說,她可嚇壞了,趕緊把錢收回去。第二天把我送到學校,親手把錢交給班主任。
大頭的家在我們家上學的半路上,我父母下班比較晚,一個人在家無聊。放學以後常常去他們家做作業。有一次我們倆正在做作業,有人敲他們家的大門。開門一看,門外站著個人,他不認識那人,那個人自稱是他們家的一個親戚,邊說邊自己就進了屋。我們倆跟在後麵,大頭悄悄對我說,這家夥會不會是個特務?這句話讓我們倆都緊張起來。坐下來接著寫作業,卻有點心不在焉。那個人從隨身帶的包裏拿出一把糖,放在桌子上讓我們倆吃。當時立刻想起我們剛剛學的一篇課文,幾個紅小兵抓住了一個搞破壞的老特務,特務拿出糖果和點心給紅小兵,求紅小兵放他一馬,被紅小兵嚴詞拒絕,"收起你的糖衣炮彈"。大頭顯然也想到了這篇課文,看了我一眼,"上廁所去"。一出屋大頭就對我說,"是不是糖衣炮彈?" 我說,"有可能,你看他長得歪瓜劣棗,腦袋那麽小,你們家可全都是大腦袋,他怎麽可能是你們家的親戚"。大頭的媽媽是農民,就在離家不遠的菜地。大頭對我說,"你先在這穩住他,我找我媽去"。穩住他可是個艱巨的任務,萬一這家夥拿出一把刀或者一把槍怎麽辦?沒辦法,不能顯得太孬種,硬著頭皮走進屋,低頭寫作業,不敢看那個人,那個人也不說話,翹著二郎腿抽煙。時間過得好漫長。直到屋外傳來腳步聲,懸在嗓子口的心才放下來。這個人果然是大頭家的親戚,我倆終於可以吃桌上的糖了。
小學畢業我考上了我們縣城的重點初中,大頭去了另外一所普通中學,時不時還會湊在一起玩。上了高中之後就很少聯係了。縣城不大,偶而會在路上碰到,寒暄幾句。高中畢業我去北京上大學,大頭參軍了。再一次見到大頭是大學三年級的時候,他和另外一位也去參軍的小學同學居然一起來學校找我(這另外一位小學同學在下篇講)。那個時候大頭在中宣部的警衛班當班長,一身軍裝加上紅光滿麵的大腦袋,我拍著他的肩膀說,"你現在不應該叫大頭了,我那個司令的稱號送給你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幾周之後我去中宣部找大頭。在大門口被哨兵擋住,哨兵打了個電話,不多會兒就看見大頭快步從裏麵走出來,到了哨兵跟前,上去就是一個耳光,"他媽的,也不看是找誰,敢給我擋在門外"。我這個書呆子看到這一幕差點驚掉下巴,這個隻在電影裏見過的國民黨軍官的作風就在眼前發生。
後來再也沒見過大頭,聽說他複員後回老家做生意,順風順水,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