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上海時，我遭遇了靈魂拷問

入境上海時，我遭遇了靈魂拷問

2022-11-30  發布者: 幽雪  來自: 廖信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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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六七月時就想回上海，結果航班一連被取消五次，悲憤之下，一次買了三班押寶，結果還是全部押錯，心灰意冷，索性就去了前幾篇你們看到的那些地方散散心。

直到十月初，國航和東航南航等相繼宣布恢複停開六個月的上海台北航線，當天我第一時間買了張11月18號回上海的機票。本來回上海要48小時內兩次核酸，沒想到就在回來的前幾天，又宣布11月18號起入境改成隻需要一次核酸，這倒讓我省了不少做核酸的錢。

桃園機場好久不見國航

我覺得我今年還算幸運，什麽都事都剛好掐在點上：三月初就離開上海、趕上台灣隔離時間縮短第一天，第二天一早又趕上大S再婚蹭了一波大熱點；八月去歐洲，回來又趕上台灣隔離又縮短為四天；10月又趕上日本開放日元新低；結果回上海又恰好趕上18號起隻要一次核酸.....我覺得，可能把這兩年的好運都用完了吧！再怎麽說也該回上海看看了。

下午三點半的班機，這班機人很多，幾乎全滿，飛行時間100分鍾，已不是前幾個月班機都要排梅花座。但到落地上海後，廣播前序航班在辦理入境程序，預估還有九十分鍾才能下機，大家隻好無奈地在機上等。透過窗，我看到空橋上有幾位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等著，竟然有種來到了疫區的錯覺(？？？)

浦東機場還是那個浦東機場，一點變都沒，我指的是疫情以後，被畫分成許多動線，原本十分鍾路現在要走二十分鍾的那個浦東機場，比起兩年前，2020年八月回來，枯黃的綠植更多了。但至少現在稍微有了些人氣。

至少....也別忘澆水吧！至少枯了也搬走吧！

排隊等海關入境，關警挨個問問題：“這次來做什麽？”，以前都不會問這問題，大概是新增程序吧！正如之前離境，也是挨個問“為什麽要出國？”並出示文相關文件。前麵的人大都答工作，我排後頭，忍不住開始想，對啊！我這次來做什麽？我又沒正經工作，難道就是時間到了自己回來嗎？那我要回答啥.....正想出神，工作人員提醒我輪我上前了，匆促上前，關警問我“這次過來幹嘛？”“回.....”我是本來想理直氣壯地說回家，照理說過去十幾年在關口已經出入上百次，可是那一瞬間，竟然有幾百種想法塞進腦子，回來上海算是回家嗎？”回”應該是撤到一個讓你覺得安心的地方，可是這次回來，會遇到些什麽事呢？

“回....回來工作”我接得挺生硬，好像是在外頭爽了挺久，終於不得不回來工作一樣。

拿了行李出關，打開門，又是一道分流。一位大白站在那岔口喊“上海有房左轉，沒房外地的右邊走！”我一聽又愣住了，尤其配上那阿叔上海口音，簡直靈魂拷問。

原來那道分流的意思是，上海有固定住處的可申請5+3，要轉去外地的必須隔離滿8天。

我理直氣壯地走到有固定居所那方向，哼！畢竟我才剛又付了一年房租。那方向是原本浦東機場航站樓連接廊橋的地方，仍然跟以前一樣，上海居民分為各區，在這等班車接送去隔離酒店。

其實你在這個地方，很能看出各區來滬人士的差別，像閔行、長寧，就挺多日本人，徐匯區、靜安區歐美的多、虹口楊浦區的櫃台前沒啥人的樣子.....浦東許多都是全家一起回來，其他區沒啥觀察到就不談了。

不過這年頭還能出國的，也非常人了，許多回國的人推車上載滿了各種購物的商品，大箱小箱。還見到兩位明顯就像日本人的先生，推車上載著高爾夫球具，我心想，連這非必要玩意都帶來了，看來先生對上海還是有信心的啊！

漫長的等待，等到晚上11點，終於有車來接了。上次我回上海，人還不太多，徐匯區大多是在建國賓館，但這回完全就是盲盒。從浦東機場出發，一車人，不分國籍，在黑夜中的大巴，路燈飛快向後，不知要被載去何方，感覺好像被賣到東南亞一樣。

車開到桂林路一處院子裏，啊！是某間快捷酒店改的隔離酒店，哈哈，那也隻好這樣了。所有人一下車，就被幾位大白包圍指揮著“行李全部集中擺到那！”然後大白開始用消毒水一件件噴灑，老外阿姨見了一臉絕望。噴灑完了，正要開始填表，忽然有人跑過來“不對不對！他們是隔壁酒店的！”原來這個院子裏有兩間酒店，於是，大白看完名單，愣了會“喔！那你們走過去吧”一群人就翻著白眼拖著濕淋淋行李往另一間酒店走了。

走了五十米到了另一間還是快捷酒店門口，又是一群大白圍著“行李全部集中擺那！”這時有位先生不爽了，“剛才才噴過又要噴一次”，“他們是他們，來到我們這就是要噴！”“這麽噴都噴壞了你說這傻不傻逼！”“管你傻不傻逼，你要住就的噴！”“那我不住可以滾嗎？”“你滾啊試試，你現在就滾啊！行李噴完你滾給我看！”“你這什麽態度，躲在白衣下麵就囂張嗎？”“TMD你從國外帶毒回來很了不起啊！”“我中國人我憑什麽不能回來””你就是沒本事當洋人才回來”“TMD信不信我投訴你”“TMD我執行公務你去投訴啊”，兩人越吵越凶，但最終那位先生在老婆攔阻下，接受了他的宿命。

真懷念，好久沒有經曆到這麽粗暴不耐煩的語氣，我能肯定的確是回到上海了Image。這時大白似乎也有些軟化，後麵拿出一盒消毒紙巾，“要不背包手提包就用這個擦吧！可要擦徹底啊！”“早拿出來不就沒事了！“然而那位老外阿姨，見到昂貴行李箱又被噴了一次，露出更絕望的表情“喔！天啊！”我心想“嗬嗬！歡迎來到後疫情時代的中國”。至於我，本來就拿了個用完這次就要丟的破箱，所以也就沒太大心疼了。

在酒店大堂外又被做了一次核酸。下飛機後做了一次，結果入住酒店還要再做一次。還是依循著古法，捅鼻孔的傳統方式，再加抹喉嚨，後來我數了一下，隔離八天我共被捅了七次鼻孔，簡直都要治好我多年的鼻炎。

接著又填表，同樣的表格，在下飛機後也是重複填了第三遍。填到一半，工作人員發現，有一半人的證件，不知哪裏去了，原來在機場時證件統一上繳到入住酒店後統一發回，經過多次交接，“他們的證件呢！”一陣無能狂怒大吼！還好我的證件不在那一半裏，幸好老外聽不懂找不到證件了。後來也不知道找回來沒。

拖著濕答答的行李箱進到房間，已經是零晨12點半，這五個小時，就是一片混亂，腦子完全是懵的，心想怎麽都三年了，流程一點優化都沒有，反而還更亂了呢！幸好酒店環境還能接受，隻需要待5天，比起之前的14天，已經是謝主隆恩了。

做為已經經曆多次酒店隔離的人，必需承認隔離生活的確容易令人愛上。小小的天地，會激發你無窮的想象，我在裏麵很快寫好了兩篇稿(結果都被刪)。隔離隻需要吃飽睡睡飽吃，寫寫作業看看書，每天按三個時段做個囚徒健身，很快就能樂在其中享受。甚至到了離開前兩天，你會開始焦慮、迷茫，不想麵對現實社會。

住在一樓，每天能聽到有人入住離開，聽著拖箱的滾輪聲，都忍不住轉頭往窗外看一下。每當有人出入，就會有個保安站在高處盯著，遠處不時傳來電焊施工聲，感覺是有內味了。

入住時間總能聽到崩潰的咆嘯聲，估計又是行李被噴了，那咆嘯，如同剛被抓進動物園般的野生動物在狂吼；以至於後幾天，聽到有人怒罵，看著他們拖行李經過窗外，心裏就嗬嗬“又有新人來了”，我就像電影裏，主角入獄時，鏡頭一轉，那些坐一旁看他手足無措笑話的那些老獄友，難道這就叫人的異化？

放飯時間是早上七點，中午十一點，以及下午五點，會敲門通知你。說也有趣，放早飯時通常像用手指關節輕輕敲“叩叩叩”，午晚飯像用手掌重重拍“碰碰碰”，不知是不是考慮到早上大家還在睡覺，那真謝謝你們體貼喔。這次飯還不錯，貼幾張出來你們感受一下。

第五天中午，跟我同一批的人都被放出來了，等著車來接回家。大白又喊“行李全部放那！”又要噴消毒水一次。然而之前跟大白吵架那位先生，大概是終於要回家，也不那麽激動了，就看著冷笑幾句，原來那位大白也不再那麽凶，說“做做樣子，都不容易啊！”“又不是我讓你不容易....”先生冷笑說。

回到家時居委會的人已經在門口等，說等會會來個臨時保安。關門之後，見到本小區積極份子老阿姨鬼鬼祟祟的在外頭東瞧西瞧，接著她開口大喊”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大家注意一點啊！”隻差沒有拿大喇叭喊，嗬嗬

回到家後，百廢待舉，躺在沙發上緩了一會，一別八個月，在朋友圈被笑稱為“最美逆行”，但怎麽能說是逆行，人生三分之一時間都獻給上海了，也許我是回來隨波逐流，看能飄向何方。我發現去年的聖誕燈都還沒拆下來，才想起來臨走前拆了一半，早知道就別不拆，反正馬上又能用到。

陽台上的草，應死盡死，該死的都死絕了，但沒死的反而比以前我細心照顧時長得更好，反而讓我有些沮喪，老天養的果然不一樣。

來說說那位臨時保安吧！兩班製24小時在我門口，深夜時我透過窗戶往外看，隻有手機光照亮的臉浮在黑暗中。本來我心想，有病呢！一個磁鎖能解決的問題，竟然還專門請保安看門，有本事我後門也來站一個啊！但才第二天，就覺得簡直太棒了好嗎！本街道不愧號稱全國最精致街道，要的就是講究，他會幫我收快遞拿外賣，我打開門什麽話都不用說，垃圾一提，他會接過去幫我拿去垃圾箱扔，還順帶清一下門外落葉啥的。人到中年，人生第一次有了私宅保安，當時沒能在上海跳上“謝謝你....”舞，我都現在想跳給他看了，簡直痛哭流涕。ImageImage

幾次拿瓶水給他們也被回絕了，我甚至有幻想過有些回憶錄裏寫的，請屋外特務進門喝茶交朋友的橋段。不過天氣冷了他還盡忠職守24小時站外頭，守護的是我在溫暖的屋裏昏天暗日玩了三天三夜《戰神5》，想想還是有點荒謬。

從回到上海那天起，各種信息就撲天蓋地而來，讓人焦慮、氣憤、無力。而各種新的規定，各種碼都要重新學習重新適應，一切都跟以前不同了。就在被放出來那天半夜，隔壁街上有一些人聚集，然後一夜之間，附近幾個街區路兩側都被圍檔圈起，唉！我這又是掐對點剛好讓我見證到這奇觀了嗎？

我騎著自行車在安福路上，已不見兩側漂亮的門麵，藍色圍檔一直延伸，單調就像沒有盡頭。

我心想，相較起來去年上海可真美好呀！《愛情神話》可真是掐對時間上映了，也算在年底總結了上海最高光的時刻，要是放今年才上，那就妥妥成愛情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