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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餘暉-芝加哥的大唐六麵碑

(2024-07-26 10:41:56) 下一個

天寶十三年的夏天,你,李白還有高適,去隴右道自駕遊,出了鄯城向西,剛過定戎城,看見遠處山頂片片白色,你疑惑為什夏天,這山不高,卻還有積雪。

李白告訴你,那就是石堡城,小小的山頭,幾十年裏大唐和吐蕃血肉磨盤一樣拉鋸,五年前哥舒翰指揮六萬唐軍攻打吐蕃據守的石堡,不知道新填了多少人命,那些白色就是沒有收拾的唐軍遺骨。

高適說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拔掉石城堡這個釘子,哥舒翰大敗吐蕃,攻占九曲,設立洮陽,澆河二郡,大唐空前強大,“到處盡逢歡洽事,相看總是太平人。鐵騎橫行鐵嶺頭,西看邏逤取封侯。青海隻今將飲馬,黃河不用更防秋”。

李白感慨,“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哥舒翰雖然特進、鴻臚員外卿,穿上紫袍,可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你不說話,望著遠山,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石堡城。從唐高宗龍朔三年(663年)到唐肅宗至德初年(756年)的90多年裏,唐與吐蕃圍繞石堡城,反複爭奪,規模宏大、戰況慘烈,當世少有。難怪杜甫在《兵車行》中說“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石堡城(今青海省湟源縣日月鄉大小方台)

“石堡險固,吐蕃舉國而守之”,吐蕃以石堡城為中心,修築了一係列城堡工事,而大唐集結了隴右,河西主力以及朔方、河東的援兵,在青海地區和吐蕃對峙的唐軍估計最多有二十萬。五年前,哥舒翰傾力一戰,《資治通鑒》上說,“其城三麵險絕,惟一徑可上,吐蕃但以數百人守之,多貯糧食,積擂木及石,唐兵前後屢攻之,不能克,翰進攻數日不拔,召裨將高秀岩、張守瑜,欲斬之,二人請三日期,如期拔之”然而“唐士卒死者數萬”,難怪李白說不要學哥叔。

李白說的有道理,可是高適也沒有錯,《資治通鑒》不是說石堡城勝利後,吐蕃敗退,“是時中國盛強,自安遠門西盡唐境凡萬二千裏,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

這時高適說在洮州治所洮陽城裏專門立個八麵石碑,叫《石堡戰樓頌》,據說還是顏真卿所書,真想過去看看。李白說可惜太遠了,等下次。

然而轉年,安史之亂爆發,大家天各一方。邊地唐軍被抽調救援長安,一年後(唐肅宗至德初年),吐蕃奪回石堡。不過這不重要,從此大唐盡失隴右河西,石堡已經毫無意義,你呢,也再沒有見過李白和高適。

今年夏天,你來到芝加哥,在菲爾德自然曆史博物館(Field )二樓走廊(Upper Level),終於見到了這個八麵石碑。

石碑殘破,五麵還殘存字跡,有三麵碑文闕失。你看到石碑第一麵上的開頭“□堡戰樓頌”,知道那個闕字就是石,第八麵最後,你勉強認出“赫赫光鮮,香火不絕”,到結尾一句“天寶八載秋七月二十一日記”,你轉頭四顧,暑期都是看恐龍,動物標本和寶石的美國小朋友,人頭攢動,可是沒有人會在這塊不起眼的石頭前停留,更沒人關心上麵刻的“李牧固邊”“彼帶甲者百萬我強弩者數十” “香火不絕”又是什麽意思,隻有你看了這些字,分外感動,想起這背後數萬大唐將士近百年裏屍山血海的壯烈。

李牧固邊,大唐李牧的粉絲很多,李白就說過: 李牧今不在,邊人飼豺虎。

你查過資料,知道1906年這塊碑在臨洮老城(今臨潭縣)被一個叫周肇南的人在自己的農莊中出土。1907年《洮州廳誌》提到此碑,因為碑有八麵,稱為“八棱碑”。周肇南是當地最早的教民,把自己的財產包括這塊碑捐給教會。1909年時任芝加哥菲爾德自然曆史博物館東亞民族學部副主任的勞費爾(Laufer)來華考察,獲得此碑,當時清朝官員沒有文物保護意識,鎮迪道(原屬甘肅後改隸新疆)兼新疆按察使榮霈為勞費爾專門發了飭令,“運物到時查照放行” 。伯希和在新疆考察的時候也得到了榮霈的大力幫助。勞費爾把這件珍貴的文物運到芝加哥,成為菲爾德自然曆史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之一,編號121938。這碑有人推測是顏真卿所書,不過已經不可考。

碑文闕失的一麵

你想告訴李白和高適,如今的隴右河西都已太平,不過要看《石堡戰樓頌》碑,卻要去萬裏之外的芝加哥。大家見麵,又會說什麽?一將功成萬骨枯,相看總是太平人。

芝加哥的夏天還是很美,湖邊都有了加勒比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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