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家住溫哥華，喜歡文字，喜歡書寫，剛剛進“城”
糾結了很久，不知道Laura的案例做為一個故事要不要寫，原因是一個大齡女在求孕過程中的那些流水帳式的點滴和鎖碎，對於他人來說也許是枯燥乏味的。即便如此，我還是欲罷不能。一方麵， Laura 的經曆，是當下大齡女性不孕治療的縮影。再者，她執著和獨特的個性，讓她成為了我眾多患者中最有故事的一位。
說來話長，盡管Laura 是我多年前的患者，但一直以來，我仍然還時不時地接到她無厘頭的電話。電話內容從不翻新，她總是說，“ ….我隻想告訴你，I love you “ 。然而，我當然知道，每當我接到Laura打來的電話時，她不是在欣賞兒子熟睡中的小臉，就是正看著活潑的兒子與她家的大狗Tommy 正在玩耍。每當這時，她就會有一種找人分享的衝動。而我是她最佳的選擇。因為我曾經陪伴著她，並且見證了這一切發生的過程。這些是她親口告訴我的。她還說，有時候她會弄痛自己，來證實自己擁有兒子不是夢境。每天清晨一覺醒來，她都會在第一時間證實兒子還在懷裏，真真切切！
Laura 這個曾經的學霸女，滕校畢業後，就在美國洛杉磯的一家知名運動品牌公司工作。她作為一個出色的圖像設計師，在這家公司工作了許多年。在一次回加拿大探親的過程中，陪同她的猶太裔養父母參加了猶太社區的一個活動時、無意中留意到，她的同輩們都已經成為了兒女成群的父母。這觸動了這位年將40 ，而從未有過年齡緊迫感的女人。她突然發現，如果自己再不作為，也許她將會永久地錯過自己人生中最重要東西。
回到洛杉磯，她立即與同居多年的男友“攤牌”。明確地告訴他，自己想要成家生娃。但男友認為自己還沒有做娃他爹的打算，就這樣一拍兩散。Laura 果斷地辭掉了原來的工作，返回了加拿大，並立即把尋夫生娃的計劃提到了議事日程。當她覓得帥氣十足，並年輕自己6歲的如意郎君、著手實施造娃計劃時，Laura剛剛年滿41。
心急火燎想生娃的Laura 知道， 每一個月對她來說都是寶貴的。她耽誤不起。因此，幾個月造娃無果之後，立即求助於IVF 診所。她先後償試過藥物促排卵，激素注射超促排卵，和IUI（ 宮腔內精子注射）的治療方案。 漫長的六個月治療中，雖然曾經有過一次懷孕，但五周後流產而宣告失敗。根據診所的流程，Laura 不得不進入IVF （體外授精）的治療方案。同樣，第一次IVF取到了三枚卵子，但僅有一枚胚胎存活，移植後末著床而失敗。緊接著的第二次IVF 結果更糟。由於卵子沒有隨注射的激素刺激而生長，醫生在半途就決定了放棄。
Laura 第一次來到我的診所，也就是在IVF失敗後大約三個月左右。 看著這位有著一頭幹枯的，而且亂蓬蓬棕色頭發的女人。雖然五官長得很精致，但幹燥的皮膚讓她看上去有與年齡不相符的蒼老。疲憊的神情中仍然透出一股子倔強。她尋求針灸治療的原因是因為“閉經”。也就是說自從第二次IVF失敗後，她差不多有三個月沒有月經了。
按要求，所有的新病人，我都會要求她們提供近期激素水平的檢查報告。這對於閉經的病例尤為重要。因為要鑒別她們的閉經是因為卵巢儲備的枯竭，或是精神因素引起的暫時性的內分泌紊亂所致。可是，Laura對我的要求表現出了毫不掩飾的反感。她說；“ 我們為什麽要相信那些愚蠢的數字？我從來都不關心那些讓我不愉快的檢查結果。”。她接著又說，“ 老實說，在來看你之前我也很猶豫。我的養父就是一個退休了的內科醫生。他並不讚成我尋求針灸治療。本地的IVF診所就是因為那些愚蠢的數字，他們都不再為我提供任何服務了。有人推薦針炙治療，所以我來想試試運氣！” 。
Laura 是我所見過的少有的，太過強勢的患者。可以想像，她與之前IVF 診所的醫生也應該不會相處得很好。盡管她不願提供她的檢查報告，從她描述的IVF的結果來看，她應該有一個欠佳的卵巢儲備。加上在過去的一年中，頻繁地使用藥物和激素，讓卵巢功能透支。同時，経濟上的壓力和情緒上的焦慮，這些因素都可能導致閉經。能否通過針炙治療來恢複月経和排卵，這主要取決於她的卵巢儲備欠佳的程度。Laura 聽完我的解釋之後，她就迫不及待地要求嚐試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針灸治療。讓我沒想到是，剛剛下針不久，一臉執著的她 就在好奇的提問中慢慢地熟睡。臉上的那種平靜，像是一個繈褓中的嬰孩…。經過兩周的針炙治療後。Laura 的雙頰不再那麽蒼白了，人看上去也精神了許多。但當治療去到第三個星期時，Laura沒有如期赴約，她僅僅在電話裏留言說要取消預約，但並沒有說明原因。
兩周以後，Laura 回到我的診所。她急忙對我解釋了這段時間她消失的原因。 因為前麵 兩周的針灸治療，她發現有了月經。 興奮的她立刻回到IVF診所做了超聲波檢查，他們看到有4個幼小的卵泡。Laura 要求再次進入IVF療程，醫生認為，看到的都是原始卵泡，它們不會對激素刺激有反應。 如果執意再做IVF，結果也會與上次相同。被醫生拒絕的Laura 在走頭無路的情況下突然想到了美國落杉磯，她曾經工作過的地方。查詢和聯係上了落杉磯的IVF診所後，她和丈夫立刻駕車，日夜兼程直奔美國。到達了落杉磯後，等到約見醫生，再次通過超聲波檢查卵泡的數量及大小時，卵泡已經不見了，醫生說，排卵可能已經發生。
雖然很失望，但值得安慰的是有了月經，又看到了卵泡。生娃又有了希望。盡管針炙治療讓Laura的月經周期得以恢複，但她始終堅信，隻有現代生殖技術才能幫助她懷孕、而執著於IVF。鑒於這個理由，我建議她繼續針灸治療的同時，一旦來月經，就即刻前往美國落杉磯的IVF診所，刻不容緩。
第二次月經如我們預期所致。夫妻二人再次駕車直奔落杉磯。這次他們看到7個卵泡，醫生立即開始激素注射。Laura 在電話那頭興奮地說，“ 如果順利的話，兩周左右就可以取卵 ” 。但結果正如本地醫生估計的那樣，一周的激素刺激，並沒有讓幼小的卵泡長大。最後也隻好半途放棄。
從落杉磯歸來的Laura 和他的丈夫Ryan 像兩個泄了氣的皮球， 精神和體力似乎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限。從溫哥華到落杉磯如果搭乘飛機， 單程的飛行時間也要兩個小時45分鍾。為了節省費用， 在幾個星期之內，她倆在溫哥華和洛杉磯之間日夜兼程跑了兩個來回， 駕駛超過了60個小時。 談到下一步的計劃時，Laura 的丈夫 Ryan 已經明確表示， 不想在為一個沒有希望的方案奔波了。但對於Laura 來說，要她放棄 IVF ，就等同於讓她接受一個沒有孩子的未來。看著她一臉沮喪的樣子，我隻好安慰她說 ， “卵子雖然對激素不反應，但是在你自己的體內，它們不是長得好好的，還自然地成熟排卵了，不是嗎？ 既然這樣，那為什麽我們不可以嚐試自然方式呢？”，在過去的一年裏，Laura 幾乎已經忘了還有自然懷孕這回事。她聳聳肩膀說， “ 既然沒有選擇，那就試試吧！”。
說真的，一開始我並不喜歡Laura，她強勢、難以合作。隨著對她越來越多的了解，她其實就是一個內心十分單純的大齡女孩。 她告訴我，她是一個被收養的孩子。 在養父母家裏，還有一個同樣是被收養的哥哥。小時候哥哥經常欺負她。長大了，他們之間也沒有太多來往。她不知道真正的親情應該是什麽樣的。所以她渴望有一個與自己血肉相連的親密關係。她還說，年輕時，她大把地揮霍著青春和金錢，沒有年齡的概念，浪費了人生許多寶貴的時光。這兩年為了生娃，她放棄了工作，也花光了自己不多的積蓄。現在的日子過得很結據，為了生娃，她什麽都可以接受和忍耐。每次治療前，Laura都會不停地說，我耐心地聽，說完後，她好像卸下了負重，在治療中沉沉地熟睡。
針灸治療來到了第四個月經周期的排卵期。由於Laura 拒絕做體溫曲線。要觀察她的排卵狀況是十分困難的。但她驚喜地告訴我。這個周期她有很多 “蛋清” 樣的分泌物，這種現象她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從理論上說，發育良好的卵泡，會產生大量的雌激素，雌激素作用於子宮頸的受體產生 “蛋清” 樣分泌物，同時，也會刺激垂體分泌排卵激素。所以我提醒她，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不要錯過。
離月経到來還有三天的時間，Laura就打來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她尖聲的大叫“positive ！ It’s positive ！ Miracle ！ “。
拿到了血檢 HCG 的化驗結果。Laura 一溜煙地來到我的診所。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了“少女版”的Laura 。她蓬亂的頭發被高高的挽起，臉上還花了淡妝。緊身的T恤配上一條過膝的，有厘士花邊的白裙。進門坐下後，她將漂亮的雙腿髙髙地架在我的辦公桌上。說道， “對不起，我必須保持這樣的坐姿，因為我怕我的baby會掉出來。 “。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一起提心吊膽地通過了懷孕8周的超聲波檢查。12周的唐氏綜合症和染色體異常的篩查。一切比想象中的要順利。在她預產期的前一個星期。她發來了一張自己側身全裸的黑白照片。長發散落在胸前，腰臀之間那種自然的曲弧，與足月隆起的腹部，在光線中勾勒出的線條竟是那麽的自然、流暢、和優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