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

隻服辣的墨西哥皮大王。20161208

這孩子不是我班上的學生，認識他是兩年前他老被校長關禁閉，而我第四節課有半堂是值勤。他是個墨西哥裔孩子，名叫阿拉汗德羅。

阿拉汗德羅個子矮小卻很靈活，英語不流利，句子長了他會轉到西班牙語，你一下子就搞不清他在說什麽了。第一天阿拉汗德羅就把我搞怕了。秘書領他來禁閉室特地交代，“他不能離開這裏，別答應他去任何地方，” 伊娃然後用手遮住半邊臉對我用唇語說，“這是個狡猾非凡的孩子，看住他！”， 然後指指對話機， “有急事隨時呼叫總辦公室！”

伊娃前腳走，阿拉汗德羅緊跟著要去廁所，我不許。阿拉汗德羅又唔哩哇啦地用英語和西班牙語混合語表示一定要上廁所，我隻好跟著他到男廁所門口，短短一條走廊，阿拉汗德羅一會兒藏到柱子後麵，一會兒貓下腰貼在牆凹進去的部分半天不動換，我的耐心一點點變得稀薄，然後他突然猛跑著一個箭步衝進男廁所，就不出來了。我對自己說怎麽碰到這麽個倒黴鬼，再等三分鍾不出來我就報告伊娃讓她們設法來治他。

果然，伊娃也料到會有這局麵，告訴我說，這孩子幾乎天天鬧事兒，天天被送來關禁閉，又不改，又不在乎，對他沒轍了……

以後的幾個月裏，幾乎每周三次有阿拉汗德羅來被關禁閉。每次副校長都義正詞嚴對他說，別再跑了，不然明天，後天，天天要受罰。這孩子我先懷疑是弱智，不完全理解校長的英語，後來也懶得多想，讓他在本子上簽完名，就隨他在教室後麵坐著了。這孩子好像還有多動症，不肯好好坐著，喜歡跑到我身後藏著，使我有莫大的威脅感。我一定讓他坐在我前方的對麵，一邊改卷子，不管他做什麽，都在我前方的視野內。

後半堂課的執勤老師是D。每次把阿拉汗德羅移交給D時，我都是如釋重負。我事後問D對阿拉汗德羅的看法時，他說還好， “如果你強烈感覺不自在，可以要求副校長他們把阿拉汗德羅交給不同人處理”。我覺得呢也沒有特別的例子說明這孩子會怎樣，但是他是個不同尋常的怪孩子，令人不安。 

某一天的執勤中，我因未及吃午飯而覺得饑腸轆轆，忍不住當了阿拉汗德羅的麵吃了一小袋子辣青豆。我不好意思地閉著嘴嚼，一抬頭，發現阿拉汗德羅的眼睛亮了，他說，你還有一袋給我也來點兒好嗎？

這以後的執勤日子變得好過了，隻要有“spicy"(辣），阿拉汗德羅就眉開眼笑，無窮合作，再也不上廁所遲遲難歸，再也不用害怕他老藏在背後不知要幹啥，他那小綠豆眼看上去也不那麽狡猾了。而每次看見我，他都笑嘻嘻地齜著牙問，今天你有“辣”嗎？

再後來就是不該阿拉汗德羅關禁閉的日子，他也跑來要“辣”。起先我有些害怕他會對辣過敏，因為日本的wasabi 青豆係裏無人敢嚐第二顆，阿拉汗德羅說，“哦，我不怕的，我爸爸給我們吃過更辣的東西……” 也不知他家的情況如何……

去年一年裏，走廊上碰到阿拉汗德羅跟我要“辣”我都推說“忘了”，不為別的，買點零食我肯且花得起這個錢，學校規定教師不許給學生吃東西的，怕有過敏反應，學校怕擔當巨額官司費用。

今天午餐執勤又看到阿拉汗德羅，不知為啥他狡猾的綠豆眼又一亮，準確地想起了“辣”，我讓他跟著我到教室，從書包裏拿出一袋專門為他準備好的辣青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