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後不久,我和吳垣一起去了清河鎮對麵的江州。吳垣給了我三十六塊錢,我用這錢為他買了一條深灰色的褲子,剩下的錢買了兩碗清湯和一碟炒米粉,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單獨和吳垣逛街。
在訂婚前,無論我去哪裏吳垣都像影子似的跟著,並且跟得非常緊。訂婚後,吳垣對我說話不再低聲下氣,也不像以前那樣對我說些令人心跳的甜言蜜語,而且他再也不幫我下地幹農活,來我家隻是做客,或者是跟我打聲招呼就不見蹤影了。大概吳垣以為我們的婚事已經穩如泰山了,不必再費勁去維護。
有次吳垣請我去他家吃晚飯,我因為地裏的農活忙,因此去他家時遲到了。吳垣竟然當著他父母親的麵厲聲地指責我擺架子,是不識抬舉。他的話說得太難聽了,從沒受過外人如此傷害的我臉上掛不住,當然也吃不下,含淚空著肚子回家,心裏從此結下了疙瘩。
我在家等著吳垣上門賠理道歉,哄我開心,等了一晩也不見他的蹤影。
第二天,我聽說吳垣當晚在牌桌上又與人通宵賭博。在吳垣的身上我再也看不到讓我喜歡的優點,隻有一肚子的委屈,卻不敢告訴父母親和哥哥,擔心他們罵我是自作自受。
我臉皮薄,自尊心又強,在任何地方隻要受到冷遇,人們就很難在那裏再見到我的身影。因此我有好長時間沒有踏進吳垣的家門,他也睹氣不來找我,我倆的關係降到冰點以下了。
如果說以前吳垣對我的熱情像洪水泛濫那樣洶湧,如今卻像冬天水位不斷下降的清河,己經快要看見河底的泥沙了。
也是在這一年,國家的政策又有新的變化,說是幹部要年輕化。我媽媽也隨大潮退下來,讓我頂替了她婦女幹部的職位。剛出校門不到兩年,又沒有結婚的我稀裏糊塗地當上比芝麻還小的官,管著六個村民小組已婚婦女的計劃生育。
父親看我經常去叔叔家借自行車去鎮上開會,幹脆將叔叔破舊的自行車低價買下來了,他自己去商店買化肥騎著也方便。
上任後的我啥都不懂,明知難當也隻得當一當了。我去鎮政府開會隻是湊數,聽別人說話的時候又不認真聽,老走神,腦子裏控製不住地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因為領導講話雖然不跑題,翻來覆去地講著枯燥乏味的空話和套話,認真聽的話會打瞌睡。
有時候我在鎮政府開完會,就去自己的領導小張的宿舍閑聊。小張也是不久前剛頂替她父親的職位,隻比我大三歲,長相一般但皮膚白,一開口說話便臉紅,比我還害羞。但小張開會的態度卻比我好,總是非常認真地聽鎮長或書記講話。
開完會後回來,我又啥都不對人說,說了也是白說,用不上,竟直下地幹農活,也從來沒有人問我去鎮裏開的是什麽會。
如果村裏有婦女要上環或者結紮,我就帶著她們去鎮上的醫院,找到認識的婦產科醫生交待清楚了,便坐在手術室外等。我舅舅是鎮上醫院的醫生,藥劑房發藥的也是我家拐了幾道彎的親戚,通常我總是去藥劑房玩。
閑著無聊的時候,我還偷空跑到離鎮上醫院不遠的臨江路上,去表姑劉嬸的小雜貨鋪找小蘋果玩。小蘋果己經高中畢業了,在家幫她媽媽看店。
此時我叔叔也從鎮上的化肥廠,調到清河鎮作副鎮長。
不久之後,我發現無論是村裏的或鎮上的男幹部,對女幹部都非常的照顧。所有的事情領導都替女幹部們安排好了,她們隻是跑腿或端茶倒水。在和平年代,基層的婦女幹部們看上去都閑得發慌。
我哥哥和嫂子還在廠裏上班,家裏幾畝地的農活差不多都是我父親在幹。我媽媽因為長年勞累,加上薄待自己的身體,老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湊合,以至胃不好。退休後,媽媽還是硬撐著下地幹農活。
吳垣現在極少在我家露臉,我也落得省心了。父親和哥哥早就看透了吳垣不爭氣的樣子,不好當麵斥責他,便遷怒與我,說的話很難聽。我也有一肚子的氣話想對家人訴說,張了張嘴,想到說出來的後果,隻好拌著淚水咕嚕地咽下去。
這年的冬天,嫂嫂的肚子很爭氣,生了個大胖兒子,叫小源。父母親高興得合不攏嘴,媽媽每日三茶六飯地侍侯著嫂子坐月子。在天寒地凍的日子裏,媽媽天天提著一大桶血糊拉稀的髒衣服和嬰兒尿布,去清河邊跪在搓衣板上清洗。媽媽不讓我洗這些髒衣服,她說我未婚不能碰。
河裏結了冰,父親要先用鋤頭將冰決敲碎,露出桌麵大的水麵。媽媽的手在冰冷刺骨的水裏凍得像胡籮卜,洗完衣服後,媽媽先將冰冷又麻木的手放在自己的棉襖裏麵暖和一下才回家。父親已經在堂屋裏用破舊的鐵鍋生火爐,罩上鐵筐烘尿布。
我奶奶從沒有給我們做過飯,家務事基本上都是我媽媽在做,而且毫無怨言地孝順她老人家。現在輪到我媽做婆婆,依舊是毫無怨言地服侍媳婦,還生怕照顧得不周到,誰說媳婦熬成婆就出頭了?
小源滿月後,嫂子沒有回廠裏上班,隻管帶孩子,不做家務也不下地幹活,髒衣服扔了一大盆也不洗,包在孩子身上的濕尿布都幹了,也要等我媽媽下地回來換洗。嫂子還動不動就發脾氣,抱怨我媽媽作的飯菜不好吃,抱怨我媽媽洗的衣服不幹淨等等。我看在眼裏不敢怒也不敢言,隻有盡力幫媽媽分擔家務活和農活。
如今的嫂子看起來比婚前還滋潤,臉兒白裏透紅,走起路來腰肢還是一扭一扭的招人喜歡。每當嫂子儀態莊重地和鄰居打招呼,旁邊的媽媽就像是仆人一樣陪著笑臉。父母親看在孫兒的份上,處處遷就嫂子,以至她越來越囂張跋扈。
哥哥從廠裏回家,稍微不順她的心意,嫂子就用悔恨不已的語氣訴說自己當初是腦子進水了,怎麽就嫁給你這種人?然後又指桑罵槐地將我們全家都數落一頓才罷休。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嫂子就和哥哥吵起來,吵著吵著雙方就動手動腳,打得雞飛狗跳。我哥哥的脾氣也不好,被老婆逼急了,拳頭便舉起來,結果可想而知,哥哥十天半月有家不能歸。
一天合當有事,我心裏煩,見小源哭鬧不止,衝口而出道:“ 小源不乖啊!”
不湊巧被剛進門的嫂子聽見,當即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開口就罵:“ 我兒子乖不乖礙你什麽事?呸!不要臉的婊子!年紀輕輕就跟男人跑了,怎麽不去屙泡尿把自己照一照,還有臉說我兒子不乖。 ”
俗話說:罵人莫揭底,打人莫打嘴。可惜了嫂子的美貌,隻要她不張嘴罵人,誰見了都會覺得她是一個溫柔善良又賢惠的好女人。
我當時被氣得滿臉通紅,忍不住頂撞了一句:“ 你管得著嗎?” 沒料到踢到鐵板上了。
嫂子聽了,當即就像是被人當頭澆了她一桶熱水似的,暴跳如雷的指著我的鼻子,口口聲聲地罵我是不要臉的婊子,然後打自己的兒子,打得孩子驚天動地的哭。
嫂子的罵聲像亂石頭那樣一齊砸過來,見我不理她,嫂子就坐在大門檻上,一把眼淚,兩片薄嘴唇,又哭又訴道:“ 自從嫁過來,沒睡過好覺,沒吃過好茶飯,流血流汗的為麥家撐起了屋角,傳宗接代,不知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大的罪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和疲勞。還是把我當外人看待,太欺負人了!太沒天理了!”
我父母親哪見過這陣勢?嚇得趕緊去求鄰居來勸嫂子,同時不由分說地斥責我不懂事,不該和嫂子頂嘴。媽媽還勸我說:“ 你嫂子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就不要放在心裏,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快去賠理吧?”
我也沒料到嫂子會氣成這樣,嚇得像顆釘子被釘在牆上似的不動,再也不敢多嘴了。
俗話說:半世父母恩,一生手足情。為了哥哥,我忍著氣賠罪。嫂子過後又在我哥哥的麵前告狀,哭著說我欺負她,以至哥哥好幾個月不理我。
家裏呆不下去,未婚夫又使我失望,以至陌生人一個善意的問候和關心都能感動我,讓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對方的身上。
(待續)
上集
問好弄弄!
“ 歸根結底結婚就該單過,人多事多矛盾多。” 就是。
但在那個時候的鄉下,一般來說唯一的兒子是要和父母親住在一起的,以示孝心。
問好沈香!多謝沈香對蘭兒的關心和理解!
這次蘭兒和嫂子吵架,她還想著做個好姑娘,不敢離家出走,因為害怕被人誤以為是和男人私奔,無端地背上罵名。隻是後來在蘭兒身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並連累了她的父母親受氣,逼著眾判親離的她不得不再次離家出走。沈香往後看就知道了。
兒子結婚後和父母分開住,的確會減少很多家庭矛盾。
但是那個時候的鄉下,一般來說唯一的兒子應該和父母親住在一起,否則會被人罵不孝之子。
問好菲兒!多謝菲兒對蘭兒的關心。後麵還有很多事情在蘭兒身上發生,菲兒不久便會看到。
問好水沫!多謝水沫對蘭兒和她媽媽的祝福!
蘭兒的父母親曾經非常反對哥哥娶這位脾氣暴躁的嫂子,隻是兒大不由娘啊。
“~刀子嘴無論出於什麽心,都是鋒利的,都會傷人的~” +100
可可說的對!不久前我的同事用刀子嘴無端的傷害我,旁人卻勸我說她是豆腐心。這豆腐心成了止血貼了:)
多謝可可對蘭兒的關心和愛護。周末愉快!
嫂子好過分。看最後一段蘭子好像又要有什麽故事發生了。期待!
可可早上好!給你上烏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