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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火車上的故事(下集)(十九)

(2022-11-02 08:24:40) 下一個

那年火車上的故事(下集)(十九)

小青帶著女兒和郝文母子一起回沈陽了,直到出發前她和明輝還是沒有和解,兩個人在機場分別的時候礙著郝文在,幾乎是禮節性地擁抱了一下。小雪說:“爸爸,你別忘了來接我們啊!”因為每年暑假小青帶著小雪去姥姥家明輝因為太忙沒有時間一起去,但是他會去接她們回來,也為了去看看嶽父嶽母,隻有過年的時候明輝才和小青她們一起到沈陽去過年。這幾年明輝他們有了自己的房子,如果小青的姐姐不回國過年,嶽父嶽母就來廣州和他們團聚。

小青和女兒不在家,明輝和媽媽有了更多獨處的時間,媽媽還是不怎麽說話,問她這些年的經曆她也總是隻言片語地說姓萬的對他很好但是死了,後來又嫁給姓黃的,姓黃的對她不好。到底怎樣不好她也沒有說,明輝想那也不過是農家裏的夫妻不和睦,吵吵鬧鬧也沒什麽了不起。問她什麽時候來的廣州,她也說不清楚,隻說村裏一個年輕的婦人帶她一起來的。

每天明輝離開家去上班的時候媽媽就坐在家裏等他,他教媽媽開關電視,後來幹脆在離開家的時候把電視打開,可是他發現媽媽一整天都坐在沙發的一角,或者坐在她的床上,中午留給她的飯有時候吃了,有時候沒吃,問她為什麽不吃飯,她也不說一個確切的原因,支支吾吾地讓明輝猜不出她的心思,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她說沒有哪裏不舒服。       

睡覺前明輝在他和小青臥室的抽屜裏找襪子,旁邊的抽屜是他和小青放錢的地方,他們總是在家裏留些錢以防不時之需,他習慣性地拉開旁邊的抽屜看看,他發現裏麵的錢好像少了,但是他不記得這個抽屜裏到底有多少錢,出於好奇就數了數,過了兩天他感覺錢好像又少了,就又數了一次,果然又少了。家裏隻有他和媽媽,所以他知道這錢是媽媽拿了。小青去沈陽之前問他有沒有從抽屜裏拿錢,他說沒有,小青讓他問問他媽媽是否拿了,他當時還覺得小青誠心跟媽媽過不去,一定是她自己拿了又忘記了,就賴在媽媽身上。此時他相信了錢是媽媽拿去了,可是媽媽需要錢為什麽不和自己說,反而要偷偷地拿呢?而且媽媽怎麽竟然知道那個抽屜裏有錢,難道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翻了箱子和櫃子,她要幹什麽呢?

明輝百思不解媽媽為什麽要翻看家裏的東西,還要偷偷地拿錢,她拿了錢幹什麽呢?夜裏明輝起來,看見媽媽已經睡熟了,他開始查看媽媽的東西,她的東西不多,破破爛爛的被褥和鞋襪都已經被明輝他們給扔了。他翻了翻媽媽衣服的口袋,果然裏麵有錢,兩張一百元的,幾張十元的,大概就是她從抽屜裏拿的。在這些錢的中間夾著一張疊好的紙,上麵寫著一個地址,明輝好奇這個地址是哪裏。過了兩天明輝再翻看媽媽的衣服口袋時,裏麵的錢已經沒有了,隻剩下那張寫著地址的紙。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明輝問媽媽需要錢嗎,她聽見明輝的話身體抖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遲疑地看著明輝,又低下頭去說:“不要,不要!”明輝又問她在這裏高興嗎,她抬起頭來再看看明輝,然後微微地點了點頭。

中午過後,明輝從應酬的飯局回到辦公室,他今天不得已喝了很多酒,酒桌上說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話,此時覺得特別疲憊,這一陣子本來就有些沉重的心情愈發覺得鬱悶,他想哭,但是在辦公室隨時有人會進來談工作的事情,所以他隻好克製著。忽然他的電話響了,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是洪明輝嗎?我是張英,和你媽媽黃月芬一個村的。我來陶陶居找你媽媽,他們給了我這個電話,我能和你媽媽說幾句話嗎?”

明輝記得媽媽含糊不清地說過這個,她說自己是和村裏一位年輕的女人一起出來打工的,她叫張英。張英在一家寫字樓打工,她有空的時候常來看望自己。明輝問她張英在哪個寫字樓,有沒有聯係電話,媽媽都說不出來。

張英聽明輝說他在辦公室,就接著說:“也好,我想告訴你黃骰子——就是你媽媽的老公,他死了!死了好,這樣一個人早該死,你告訴你媽媽一聲,讓她安心。”

明輝問張英黃骰子怎麽回事,張英歎了一口氣說:“哎!一句兩句話也說不清,反正他對你媽不好,所以我才把你媽從家裏帶出來,要不然這麽大年紀了誰還出來打工。”明輝說了很多感謝的話,還要了張英的聯係電話,說會盡快帶媽媽去看望她,張英說:“你媽這些年太不容易了!”

此時明輝心亂如麻,他撥通了尾叔的電話,尾叔聽見是他,就掛啦掛啦地說了一堆高興的話,接著尾嬸又說了一堆讓他不要太辛苦,注意身體,少喝酒,有時間回家去看看,他們的孫子上學了之類的家常。等尾嬸又把電話給了尾叔,明輝清理了一下嗓子說:“尾叔,我找著我媽了!”那邊的尾叔先是一陣沉默,接著又哇啦哇啦地大呼小叫起來,像個老太婆一樣又哭又笑,尾嬸又把電話搶了過去,她的反應也並不比她的丈夫高明,她問明輝在哪裏找到媽媽的,問她現在好不好,問她這些年都去了哪裏,可是她也不等明輝回答,就又問了下一個問題。尾嬸也和她的丈夫一樣又哭又笑,她的嗓門兒可是比她的丈夫高著好幾倍,然後她說:“把電話給你媽,我和嫂子說幾句話!”明輝說他在辦公室,媽媽不在旁邊,尾嬸又說:“阿輝,你趕快帶她回來,她這麽些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說完又拉著長音哭了起來。

明輝起身把辦公室的門反鎖了,因為他也被尾叔和尾嬸感染著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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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
評論
Waterhill 回複 悄悄話 同意歐美關於LGBTQ有些矯枉過正了。明輝媽媽命運坎坷,不過讀下來似乎她自己也有一定責任。她背井離鄉,也見過些世麵,似乎可以更主動地掌控命運的。
董蘭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Waterhill' 的評論 :

謝謝花時間讀我的故事!

同性戀在保守社會是個不好解的題,現在社會看來應該不是問題了,隻當它是個自然的存在,無需過度誇張,也無需特別掩飾。我覺得現在歐美對同性戀的極度“保護”反而到最後會引起很多人的反感,結果是害了他們。

明輝媽媽的命運令人唏噓,苦命的人也是各有各的苦法。
Waterhill 回複 悄悄話 一口氣讀完了所有章節。很有意思的題材。中學裏讀三言兩拍和紅樓夢,對於同性戀有些模模糊糊的概念。大一時有個同學高中在美國讀的,聽說室友有老鄉來訪就問是男的還是女的。室友說當然是男的,老兄說男的問題就更嚴重了,大家都傻傻地不知所雲。後來聽說他出櫃了,也沒啥感覺。我們還是朋友。

男主的母親有些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吧,也是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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