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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世姻緣 (二)

(2022-07-05 12:57:09) 下一個

現世姻緣

作者  董蘭丫

(二.)

跟麻醉師談話的時候張文生的電話打了進來,趙小金把手機直接關掉了。盡管麻醉師說局部麻醉的技術非常成熟,而且沒有全身麻醉後帶來的頭暈、惡心等不良反應,但她依然選擇了全身麻醉。趙小金想全身麻醉應該非常舒適,她已經很多年沒能安穩地睡覺了,借著麻醉的機會可以很好地睡一覺。當麻醉師說全身麻醉有千分之幾的致死率時,她的心顫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期待,隨口說了一句:“那倒不怕!”麻醉師用審視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後微笑著說:“您放心,不想您想象的那麽可怕!”趙小金說:“我不怕!”

與麻醉師見麵是手術前準備的最後一環,手術定在三個禮拜以後的星期二早上。星期一的晚上趙小金需要來住院,和手術醫生見麵。她從麻醉師的辦公室出來感覺很疲憊,打開手機看了看還不到十一點就走到醫院的休閑區,這裏的環境真好,比外麵有些咖啡廳的環境還好,加高的玻璃屋頂讓整個空間非常開闊,即便外麵的天氣陰沉也絲毫沒有壓抑的感覺。橘紅色的燈光讓取餐的區域顯得特別溫暖,加上那些好看的點心、蛋糕、麵包以及製作精巧的各色餐食,剛才麻醉師說致死率時頭腦裏的想法又一掠而過,趙小金忽然非常感動,想要流淚。她要了一杯咖啡,一個牛角包,在一個靠牆的位置坐下來。

張文生的電話是在她打給他半個多小時之後打回來的,趙小金此時不想就打回給他,小口喝著咖啡,把牛角包撕下來一塊泡在咖啡裏,她喜歡這麽吃,父親也喜歡把饅頭泡在牛奶裏吃,趙小金隨她爸,口味和長相都隨,母親生氣的時候總愛惡狠狠地說:“你個小趙孟德!”趙小金唯一不像她爸的地方就是牙,牙像她媽,有一點齙牙,但是不嚴重,絲毫不影響她的美。可是趙小金對這一點非常介懷,所以她從來不張嘴笑,她的笑是把鼻子向上一皺,把大眼睛眯成小眼睛,嘴唇緊閉著把嘴角擠出一個小窩,偶爾不小心大笑了,她會趕緊用手把嘴擋住。這些動作在她年輕的時候非常迷人,如今年過半百了她習慣成自然地保持著這些不自覺的動作,熟悉她的人對此視而不見,初次見麵的人會覺得她太做作,而且這些動作和她的年齡有點不太相符。

電話又響了,是張文生:“怎麽樣?”

“好消息是惡性的,得做手術!壞消息是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趙小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張嘴就說出這麽兩句話,他們之間說話沒好氣兒的總是她。他讓趙小金失望,也許趙小金也讓他失望,隻是趙小金的失望都表現在言語中,他的失望是趙小金從他的肢體語言中體會到的。

“什麽時候手術?”張文生又問。

“你真關心嗎?你要是關心今天早上就一起來了!”趙小金還是沒好氣。今天早上趙小金自己來醫院的時候本沒有這麽生氣,這時候和他說話,就越說越生氣,一句好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下午不去公司了,你想去哪?咱們一起去吃飯!”聽上去張文生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好像動了感情。

“是最後的晚餐嗎?我一時還死不了,不用你貓哭耗子!”趙小金越說越憤怒,聲音高了許多,旁邊座位的人不僅轉過頭來看她,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情緒失控,慶幸說的中文沒人聽得懂。但是她心裏一陣緊張,臉又紅了,還出了許多汗。

掛了電話,他們沒能說好去吃飯,張文生最後說在家裏等她,他就在家的附近。趙小金有點後悔,回到家十之八九還要不愉快,因為在家裏更容易話不投機,在外麵要顧及臉麵,還不至於在餐館裏吵架。趙小金開著車,道路兩旁盛開著水仙,金子鋪路一般,春天就要來了。她想到父親給自己取的名字——小金!父親說過:“我的女兒是我的一塊金子!”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時,他拉著趙小金的手,暗淡無神的眼睛裏流出一行淚來:“我的金子,你和文生好好過日子,別總在女兒麵前吵架!爸放心不下你啊!”她的視線有些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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