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姻緣 （十五）

現世姻緣

作者  董蘭丫

（十五.）

接下來的幾天張文生暗自慶幸沒有把自己的便簽拿出來給保羅，要是趙小金看見了便簽上隻寫了一個名字——馮香香還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會演變成什麽樣。幸虧下個禮拜趙小金就要做手術了，手術後還有一段時間需要複查、康複等等，所以他們沒有和保羅約定下一次谘詢的具體時間。

香香無疑是對他影響最深的人，從來沒有離開過北京的他第一次離開家去南方就遇到了香香，一個有著和他完全不同的人生經曆的人。那時候流行一首費翔的歌《讀你》，歌中唱到：“你的一切移動，左右我的視線，你是我的詩篇，讀你千遍也不厭倦......”張文生當時就是唱著這首歌和香香戀愛的。

在農學院上學的時候他們同在學校的田徑隊，而且都是短跑和跳高運動員，第一次在操場上訓練張文生就被香香吸引住了。她皮膚微黑，身材嬌小，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很小，仿佛是不想太多引起別人的注意卻反而特別地惹眼，她的頭發有點發黃，用一方花手絹係著高高地卷在頭頂。她起跳的時候好像沒有助跑，鯉魚打挺似的躍入空中，讓人詫異那嬌弱的身體哪裏來這麽強的爆發力。等她輕輕落下時又悄無聲息，像小鳥又像貓的精靈，一起一落，她頭頂的發卷在空中散開，變成了長長的馬尾辮，“好個黃毛丫頭！”是張文生第一次看見她時的感覺。

他兩眼盯著香香，她的白短褲腰很高，天藍色的短上衣下擺很短，很寬，她跳起來的時候露出一點點後背，後來他知道那後背上的皮膚和綢緞一樣光滑。那時候的北京還很土氣，女孩子們的裙子和襯衫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子。那個下午張文生的起跳點都不好，因為他心不在焉。

訓練結束時他上去跟香香搭話，問她是哪個班的，結果她高自己一個年級，也是園藝專業的。

兩個人一起朝宿舍走，張文生說喜歡香香說話的腔調，香香學張文生的兒音可是學不來，經過學校試驗田的時候香香指著一片花田問張文生那是什麽花，張文生說不知道，香香笑他。他問香香是什麽花，結果她也不知道。張文生說既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花的名字，為什麽笑話他不知道，結果香香說即使他知道也還是要笑話他的。張文生追問那是什麽道理，香香說就是這樣的道理。張文生被香香弄得糊裏糊塗，心裏卻美滋滋的。

經過食堂的時候張文生問香香喜歡食堂裏的什麽菜，她說都不喜歡；她問張文生喜歡什麽菜，張文生說喜歡排骨飯，可惜不能天天吃，太貴了。有一次香香說喜歡他是因為他說愛吃排骨飯，因為他們全家人都愛吃排骨飯，張文生覺得這個說法有待商榷，怎麽能因為一個人愛吃什麽喜歡他呢，那天下可喜歡的人豈不是太多了，可是香香堅持說是因為這個。

兩個人說說笑笑從操場走去宿舍，到了男生宿舍張文生沒有停下，他繼續跟著香香往前走，香香說你到了，張文生說我送你到宿舍門口。當時天還大亮著，送女生到宿舍門口是一個很奇怪的舉動，可是兩個人很有默契，他們並肩往前走，後來兩個人回起那天下午時都說當時恨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的距離太近了。到了宿舍門口張文生說：“我們明天一起去訓練好嗎？”香香說：“我在華僑農場訂了婚的，而且是代培生。”她的回答太直接了，利劍一般斬斷了張文生的舌頭，他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香香又說：“好！明天還是這個時間，操場見！”香香上樓去了，在二樓樓道的窗口探出頭來笑著跟他揮了揮手，張文生看見宿舍樓上一團厚厚的白雲朵後麵有黑雲壓上來。幾年以後，張文生畢業回北京的時候香香來送他，他說那天壓在白雲後麵的黑雲就預示了今天的結局，可是香香說那天晴空萬裏，白雲黑雲都沒有。後來他們為這個在信裏來來回回討論了很多次，香香說天是藍的，張文生說有白雲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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