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姻緣
作者 董蘭丫
(十二.)
下雨了,荷蘭的雨,似有若無,不知不覺皮膚濕潤了,然後感到了一絲涼意,趙小金這才醒了,發現自己還躺在院子裏的搖椅上。她站起來時眼前有點發黑,她血壓低已經有幾年了,這也是從父親那遺傳來的。趙小金很奇怪,自己長得高大,應該算得上健壯,為什麽會血壓低。她在原地站了一會,慢慢走回屋裏。房子是東西朝向的,西麵的街上別人家的房子擋住了西落的太陽,這時候屋裏有點黑,她的眼睛一時不適應,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趙小金總擔心自己的眼睛不好跟血糖高有關係,以為每次化驗的結果她的血糖都在安全範圍的上線。她想起忘了跟醫生說自己血糖有點高,做手術的時候是不是需要什麽特殊的措施,趕緊給醫院打電話。那邊電話轉到醫生助理,醫生助理讓她等一下,趙小金聽見敲電腦鍵盤的聲音,知道助理在查找她的化驗報告,過了一會兒那邊說她的血糖不高,不需要采取特別的措施。
趙小金聽了非常不滿意,要求和醫生通話。助理再重複剛才的回答,說她的空腹血糖為七,屬於正常範圍,不影響手術。趙小金聽了非常惱怒:“我要和醫生通話,你是醫生嗎?”對方回答不是,是醫生助理。趙小金說一定要和醫生談,助理說醫生在接診,她會把情況匯報給醫生,如果醫生認為有必要會和她聯係,如果醫生沒有聯係她就說明沒有必要。趙小金正待要質問對方憑什麽阻攔她和醫生通話,忽然意識到對麵的聲音很熟悉,正是昨天跟她講解手術前各種安排的那個女護士,她對自己特別溫和體貼,這才把心裏的火氣壓了壓,匆匆說了句謝謝把電話掛了。
牆上的木製掛鍾敲了三下,趙小金給自己衝了一杯雀巢三合一咖啡,出國這麽多年了,她還是喜歡速溶咖啡,雀巢三合一一直是她的最愛。打開手機撥通了女兒的微信視頻,響了一陣沒人接,她按掛斷的時候心裏罵了一句:“你個小張文生!”這也是母親的真傳,母親罵她的第一句話總是“你個小趙孟德!”
小時候的趙小金在家裏很壓抑,媽媽什麽事都護著弟弟,媽媽為此還有個理論,媽媽說趙小金以後去了婆婆家裏得有眼力勁兒,否則會受氣,現在就得練習怎麽討人喜歡,可是按照媽媽的說法趙小金是花崗岩的腦袋死不開竅,所以言語上的敲敲打打就成了家常便飯。爸爸雖然偏向她,但是爸爸在家裏沒有地位,所以這種偏向不能給她帶來安慰,有時候反而帶來媽媽對她更多的嗬斥。趙小金長著有長睫毛的大眼睛,一般的媽媽會覺得女兒很美,可是趙小金的媽媽卻說:
“你個小趙孟德,別用你那倆賊眼珠子瞪著我!”這是媽媽數落她,她一時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地盯著媽媽看的時候說的。
“你個小趙孟德,玻璃球眼睛嘰裏咕嚕地轉什麽鬼主意?”這是媽媽讓她帶弟弟,她不願意,想找個借口又想不出來,心裏有點慌的時候說的。
“你個小趙孟德,大死魚眼,看不見啊?那不是剪子嗎!”這是媽媽讓她把東西遞過來,她找不到媽媽要的東西的時候說的。
最後趙小金學會了低頭看腳,無論媽媽說什麽她都是這個姿勢,所以媽媽又說:“你個小趙孟德,眼珠子掉地上了,掉了好,我當泡踩!”
媽媽就是這麽個人,一天到晚在家裏吆五喝六的,可是她的心是熱的,軟的,她從來不打孩子,有時候她做出要打的樣子,拿著笤帚舉得很高,就是不打下來。每年過年她都給孩子和丈夫做新衣服,而她自己一年四季都穿食雜店的工作服。媽媽在家裏很凶,但是在外麵人人都知道她護犢子,趙小金和弟弟如果在外麵被人欺負了,媽媽是潑了性命要和人家理論的,理論之後也不會因為這件事回家喊她“你個小趙孟德”,隻可惜這些都是在趙理上大學離開家以後趙小金想念女兒的時候才意識到的。
趙理去上學,雖然就在荷蘭的北部的一個城市,距離他們開車也就兩個多小時,但是荷蘭的孩子都是從此就一個人搬出去住了。趙理找房子的時候他們也去了,後來還幫著把東西搬過去,又買了些簡單的家具。趙理像出籠的小鳥一樣高興,他們離開的時候趙理說了聲再見就毫不留戀地把門關上了,他們在門外聽見裏麵趙理一聲歡快的尖叫。回家的路上,趙小金一直在掉眼淚,一邊流淚一邊數落:“趙理,你個小張文生!跟你爸一樣冷血動物!”張文生接了一句:“咱們出國的時候你媽在那哭地死去活來,你不也興高采烈的嗎,到底誰是冷血動物?”趙小金沉浸在女兒一點不留戀他們的悲憤裏,沒聽見張文生說什麽,隻顧自己絮絮叨叨地罵趙理無情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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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有時候是最疏遠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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