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細語
小說散文隨筆詩歌
陽光照耀的秋天
雨後的秋天，世界就出來曬太陽，天鵝和鴨子在水上，飛鳥兒在樹枝上，野兔和大白鵝在草地上，人們在廣場的長椅上。雨後的秋陽濕漉漉的，照在臉上還帶著水滴。秋雨漂洗過的雲，一朵一朵層層疊疊，比多瓣的白牡丹還要富貴雍容。天那邊的雲則一堆一堆擠在一起，是一窩窩紮堆兒的小白兔。我們的歌裏唱著：“藍藍的天上白雲飄”，這裏的雲都在水裏浸得太久，重得飄不起來，就在半空裏垂著，讓人感覺一不小心就會碰了頭。教堂尖頂上的風針在陽光下閃著鑽石般的光芒，金黃、絳紅的落葉鋪滿教堂的台階。經曆過幾百個秋天的城堡，馬蹄踏過的碎石甬道，雕刻著舊日主人貴族爵位標誌的大門，裝飾著紅色百葉窗板的玻璃窗，都在秋天敦厚和暖的陽光裏。
帶著娜娜到森林裏散步，太陽從上麵照下來，樹木都被光華放大了，樹與樹之間閃爍著七彩的光亮，很像科幻電影裏從一個宇宙通往另一個宇宙的那扇光門。大尾巴的鬆鼠在低矮的灌木叢和高大的鬆林間跑來跑去，它們的皮毛泛著健康的油光。鬆鼠看見我們並不躲避，旁若無人地跑跑停停，隻有當它們看見了娜娜時，才會蹭地一竄跳到大樹上去，到了樹上又扭回頭來瞪著明亮的大眼睛向娜娜張望，看了一會兒又靈巧地跳到我們和娜娜都看不見的高處去了，巧妙的身法遠在善於輾轉騰挪的武功高手之上。隻會在地上奔跑的娜娜此時也隻能悻悻然，狠狠地咬碎一棵鬆塔，借此來抒發胸中的怨氣。好在娜娜是十足的樂天派，沒有幾秒鍾的功夫她已經忘了鬆鼠，跟一個撒了氣的皮球糾纏起來。落葉裏長出來的白蘑菇一個個大的如同小笸籮，因為頭大個子矮，隻能安安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唯有有毒的紅蘑菇耀人眼目，在一堆白蘑菇中間鶴立雞群似地高出一頭。
蘋果園已經過了摘蘋果的時候，有一大片果林不見了，想必這戶農莊明年要在這塊土地上種植新的果樹了。對麵的那片果園還在，樹木已經剪了枝，看慣了它們夏天時果實累累的樣子，此時的枝叉就顯得異常單薄。娜娜又把她那貪婪的腦袋伸到果園外圍的防護林下麵，試圖從那裏找到一個缺口鑽到果園裏去，因為她是愛吃蘋果的狗，想必與生俱來就有“每天一個蘋果，醫生不來找我”的智慧。
果園對麵的田野已經翻耕過了，這裏種了冬小麥，春天時綠油油鮮嫩，夏天時金燦燦耀眼。冬小麥收了又種了土豆，此時土豆也收過了。翻過的土地是黑色的，故鄉的黑土地也是這樣的顏色吧？在故鄉候，黑土地對我隻是一個文學的概念，在這裏才成了真實的存在。
果園的後麵是看不到邊的牧場，脊背上有白色線條的牛群、小矮馬和高大的賽馬在草地上悠閑地吃草，有兩隻牛在較量彼此的牛角，小矮馬遠遠地躲在一邊偷偷地觀瞧，賽馬啃了一會青草，就撒開四蹄繞著彎跑一趟，跑的時候頸上的鬃毛和馬尾都立起來，威風凜凜。牛和馬都很喜歡站立，原來我一直以為它們不吃草的時候是會趴在草地上休息的，實際上它們更喜歡站著東張西望。我們經過的時候，它們都扭轉頭來，豎起耳朵打量我們，有幾隻大膽的牛還會走到圍欄的近前來對著我們呼哧呼哧地喘氣。無事忙的娜娜當然又要跳起來挑釁一番，倒是牛們不慌不忙，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
秋天是一年四季中最殷實的季節，除了散步和曬太陽當然還有其他的快樂 。葉聖陶先生在《多收了三五鬥》裏描寫的農民，盡管在豐收後被各種勢力的擠壓不得不放棄很多原有的打算，但是他們進城的欲望，買東買西時的各種算計與欣喜是我在學習這段課文時最難忘的。“陳列在櫥窗裏的花花綠綠的洋布聽說隻要八分半一尺，女人早已眼紅了好久，今天糶米就嚷著要一同出來，自己幾尺，阿大幾尺，阿二幾尺，都有了預算。有些女人的預算裏還有一麵蛋圓的洋鏡，一方雪白的毛巾，或者一頂結得很好看的絨線的小囝帽。”既然我的院子裏除了種花，還種了向日葵、蔬菜和水果，而且有著喜人的收獲，我便認定自己擁有農婦一樣的權利，所以，在這個晴朗的秋日我也進了城。
到了城裏，還是要進咖啡館，盡管鎮子裏的咖啡館至少也有十幾家，總還是惦記著城裏的。城裏咖啡館的茶點不一定都比鎮子裏的精致，在那裏喝咖啡吃點心的時候總要品評這個比我們鎮上張三家的好，但還沒有李四家的地道，李四家的奶油味更濃，鬆餅更酥軟，焦糖的裝飾更加晶瑩剔透而且沒有這麽甜……總有一套品頭論足的說詞就是了。到了城裏還是要進到各種的鋪子裏去，盡管並沒有打算在這些店鋪裏買什麽，賣廚房用具的，賣水果香皂的，賣各種家裏可有可無的小物件的，都得逗留一會，也說不定就買點什麽。
在一家時裝店裏，有一個女子在試衣間裏伸出手來遞給她母親一條裙子，讓她去換大一號的來，可是還不夠大，她的母親就又去換更大一號的給她。此時我就去旁邊的試衣間試穿一件襯衫，出來的時候剛好有兩位女士經過，她們不無羨慕地說：
“哇！好漂亮的身材！”我就假作謙遜地微笑說謝謝。
那位母親看見了，問我試的什麽號碼，聽幫我試衣的店員說是XS，她就說：
“多少人嫉妒你的好身材呢，可以穿XS！”我便又擺出一幅並不得意忘形的微笑，再次說了謝謝！
當我又進到試衣間裏去試一條裙子的時候，聽見那位母親、店員、荷瑞三個人在那裏聊天，話題還是稱讚我怎麽苗條，我自然就在試衣間裏又悄悄地自己笑了一回。
店員把我選好的衣物送去服務台，這樣可以更方便我們繼續購物，或者去坐咖啡館、到餐館就餐。吃飯的時候，旁邊的一桌坐著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看見她們的食物，就不詫異她們十年以後會變成穿不下四十號衣服的人。
回家的路上，斜斜的夕陽照進車窗，照在我們的臉上，照在後車座我此番進城的收獲上。陽光照耀的秋天令人歡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