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金花和銀花的命運
三. 生不逢時
金花她奶奶死了,金花就退學了,因為她得看弟弟,給爸爸做飯。銀花還是每天跟著媽媽上班。
金花她奶奶死後不久就是六一兒童節了,我們都戴上了紅領巾。我們為了顯示自己的紅領巾,從早上睜開眼睛到晚上睡到炕上,那紅領巾是一刻也不肯摘下來的。有一天我在家門口對麵的大樹下看螞蟻,金花背著弟弟來了。她蹲在我旁邊,渾身打著哆嗦。
“你冷嗎?”我覺得奇怪,就問她。抬起頭看她的同時,看見她特別白的一張圓臉,細細的眼睛,薄薄的小嘴,嘴唇沒有顏色,頭發太多,從耳鬢一直長到脖頸。她的扁鼻子上,額角上,甚至嘴唇的上邊全是細細的汗珠。後來聽評書,一聽見說“麵似銀盤”,就想起金花。
“你熱呀?”我又問她。
“讓我戴戴你的紅領巾行嗎?”她聲音也在發抖。我摘下來遞給她,她接過來繞在脖子上,她笑了。笑的時候眼睛完全眯在一起,鼻梁子中間擠出輕輕的皺褶。我問她還來上學嗎,她說不知道。這時候她背上的弟弟哭了起來,金花騰地跳起來,一邊跑一邊說:
“我走了,要不我爸又該打我了!”
我們所在地方,是城市和鄉村接壤處,中間有一麵很長很長,很高很高的牆來做邊界,小的時候我時常幻想萬裏長城也不過如此的。牆的東麵是農村,西麵是城市。然而這條長城分隔的隻是大人,我們這些孩子,可是不管什麽城市農村,來回地亂跑。善跑善跳的就翻牆而過,人小、膽子也小的,就從不知道是誰,什麽時候挖的洞鑽來鑽去。隻有秋天來的時候,大人們才肯到大牆的東邊去,到那裏揀農民地裏剩下的東西:白菜幫,小黃瓜頭,地裏沒挖幹淨的土豆蘿卜。
金花她奶奶死後的第二個秋天,我們到大牆東邊去學農勞動,我們看見金花她媽和金花在那邊田裏撿大頭菜葉,金花她弟弟坐在土堆上。
我們的任務是和農民伯伯一起修水渠,他們挖土,我們把土從這裏運到大牆邊上去,為了讓大牆更穩固。那時候我們是七八歲的孩子,真不知道水渠的重要,隻知道遊戲的好處。所以撲蜻蜓的,追蝴蝶的,捉螞蚱的,打架的,應有盡有,就是沒有人好好幹活。
我們這邊正玩得起勁,那邊傳來狼哭鬼嚎的嘶喊。金花她弟弟掉到水裏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掉的,發現的時候已經咽氣了。金花她媽用兩手捂著臉,發出一陣陣撕人心肺的哭叫;金花抱著弟弟,無聲地哭泣,整個人抽搐成一個團兒。
這是我第一次認真地看金花她弟弟。他很美。粉紅的、胖嘟嘟的臉,濃眉,長睫毛,紅潤的嘴唇,不像他的媽媽和姐姐們,她們都麵無血色。這時候他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但是人還是很可愛的樣子,好像在睡夢裏。
忽然從人堆的外麵竄進一個人來,他直撲到金花她媽跟前,上來就拳打腳踢。我們這些孩子嚇得四處逃散,這個瘋了似的人被鄉下農民伯伯拉了半天才拉住,我們看見是金花她爸。
我們害怕極了,雖然也有人在家裏看見過爸爸打媽媽,但那不過是推推搡搡,或者爸爸拿起枕頭朝媽媽的背後打兩下。我見過最厲害的,是一次我們的鄰居小平的爸爸用水舀子打小平她媽的頭,可是就打著了一下,小平她媽就跑了。當時我和小平在院子裏玩兒,嚇得哭起來,小平她爸也沒追她媽,就來抱我們, 還哄我們不要哭,還給我們糖吃。金花她爸可不一樣,他連拉他的農民伯伯都打了。後來,來了個大塊頭的小夥子,這才把金花她爸按在地上。他倒在地上還喊著:
“我打不死你,我打不死你!”
大牆西邊的住家都來了,金花她媽廠裏的人也來了,連我爸爸都來了,他平常最不愛湊熱鬧的,爸爸還領著銀花。金花她媽和金花銀花不敢回家,金花她媽廠裏安排她們當天到廠裏去住,金花她弟弟也一起抱了去。
第二天,人們把把金花她弟弟放在一塊紅布上,一枚五分錢的硬幣放在金花她弟弟的嘴裏,每隻小手裏也放了一枚,金花她們每人剪下一綹頭發放在他的肚子上,然後裹好,就把他埋在金花她媽廠子後麵的荒地裏。添土之前,在兩隻眼睛的上也放了硬幣。土落在紅布上的時候,金花她媽和金花銀花又哭了,這次她們是默默地哭,都沒有出聲。還有人帶來一棵小樹苗,也一起種下。上大學的時候,我回故鄉,到曾經住過的地方去看望兒時的夥伴,它已經是參天大樹了
金花她弟弟,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久金花她們就回家了,一切恢複了原來的樣子。金花又回學校上學了,上一年級;銀花還跟著媽媽去上班;金花她爸仍然喝酒,隻是金花她媽每天要起得更早,為金花她爸把中午飯做好了。
死的就死了,活著的繼續活著,就像早上太陽從東邊升起,傍晚又從西邊落下,沒有什麽特別,更沒有誰去留意。
(未完待續)
謝謝柳溪郎!我也喜歡你的博客,雖然不是每次都留言,但是每一篇差不多每一篇都讀過。
人性應該都有醜惡的一麵,有時候特定的環境會讓醜惡膨脹,就形成了極其可怕的社會。希望悲劇永遠都不要重演。
謝謝王妃跟讀!給王妃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