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曲未終,人未散
再說說我自己,我怎麽知道這麽多青蛙研究所的事情。我姓趙,叫趙亮,對,是趙亮,不是照亮,那天早上撞了徐麗的趙亮。
另外,那個從天而降的辛鵬到底是誰,總得有些交代。經過愛疆的允許,在這裏節錄一些她給徐麗的信:
“麗麗:
初到美國的寂寞,是我始料所不及的。對你們的的思念,再一次像小老鼠一樣咬噬著我的心。我一個人在校園,在德克薩斯州鄉間小路上孤獨地走過,看見路邊的小花,看自己的影子,想起顧影自憐這個成語,顧影 – 姓顧的影子。有時我就坐在田野間的蘋果樹下,拿出笛子吹一首《漁光曲》,然後自我解嘲地想:大凡天才都很孤獨。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我想我會成為尼采一樣偉大的瘋子。”
“麗麗:
命運還是很眷顧我的,我在這裏的學習和生活很順利。你應該想不到,因為我大學時的成績不怎麽好,所以勉強被這個學校錄取了。但也因為這個學校沒有什麽名氣,留學生極少,這樣我就意外地得到了一份半額獎學金。前不久,我又在學校申請到一份實驗室助理的兼職工作,這樣,你不要擔心我得到餐館打工才能維持生計了。”
“麗麗:
你就要做媽媽了,我真高興,也遺憾不能在你的左右共享這樣一個喜悅的過程。不過,我相信趙亮會更加無微不至地照顧你。有時候想想,我真嫉妒你,有這麽一個愛你的人。現在,你要做媽媽了,難道這世界上的幸福都是為你準備的?此時,我愛你的心有一點酸酸的,恨恨的。
你來信問我,是否有人在追求我,當然有,你忘了我是最善於招惹是非的。但是, 我還不想匆忙地開始一段感情,我怕自己不是為愛所感動,而是被孤獨逼迫得走投無路。
你相信嗎,為了排解孤獨,我每天紮在圖書館和實驗室裏,再一次成了用功的學生。有時候我也暗暗地笑自己,如果高考時能這麽用功,少看點《紅樓夢》、《飄》什麽的,說不定能考上名牌大學呢?”
“麗麗:
時光靜靜地流淌,無聲無息。我們分別已經三年。這三年裏,你做了母親,我卻還沒有看見孩子們。每次收到你寄來的照片,我都好興奮,真想馬上回去,抱抱她們,咬咬她們胖胖的小腳丫。現在,她們應該已經會叫阿姨了,想到這,不爭氣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過了這個夏天,我就要轉到芝加哥去讀博士學位了,你不要以為我現在特別喜歡讀書,我不過是發現在美國有了博士學位,工作比較容易找,而且待遇比碩士學位要好。
我已經習慣了德克薩斯的田園生活,現在要去大城市,都不知道我這個鄉下人能不能適應呢。我試著想象這你們的度假村是什麽樣子,想象不出你竟然做了老板娘。如果遇到刁鑽古怪的客人,你會怎樣應付他們。。。。。。”
“麗麗:
我最近遇到了一個人,算是我的同鄉,他和我同一個導師。此人熱情泛濫地有些過分,簡直和決堤的洪水差不都。
這種在美國長大的中國人,洋不洋,土不土,最讓人難以忍受。
他第一次看見我,是在圖書館的走廊上。他迎麵走過來說:“你看上去好麵熟,我們在哪裏見過?要不就是我在夢裏見過你!”我心想,可都是早過了寶玉見到林妹妹的歲數,來這套是不是有點太做作了。我隻笑了笑,懶得搭理他。”
“麗麗:
還是你了解我。你說,既然我提到這個人,說明我對他有感覺,因為我從來不會長篇大論地和你說起一個人。既然被你看穿了,就再和你說說這個人吧。
那天,我正在實驗室整理數據報告,忽然有人敲門進來:“我叫辛鵬,我是哈爾濱人,我十二歲的時候隨父母去了香港,讀完初中又到了美國。”
你知道,我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講話,所以我隻抬起頭來看了看,笑了一下,又繼續我自己的工作。他看我忙著,不好意思多逗留,就出去了。
過了沒有幾分鍾,他又跑了回來:“你也是哈爾濱人?你剛才怎麽不說?我從你這裏出去,碰上那幾個中國留學生,他們告訴我的!”
我看見他一副很激動又很失落的樣子,好像走進迷宮的孩子,覺得特別好笑:“你沒問我是哪裏人啊!”
他的眼神更加迷惑了:“我說我是哈爾濱人,按照正常的邏輯思維,你聽見了之後的反應應該是很激動地說:我也是才對。是不是應該這樣?”
我說:“那是你的邏輯思維,和我的不一樣。我的邏輯思維是,你沒問我,我不用說。”他被我說得越發迷糊了,用手使勁抓了抓頭發,原地轉了兩圈,說:“我說不過你!”
他本來要走,但是又不甘心,就站在門口發呆。想了一會,他說:“我要說這個周末我媽過生日,請你到我家來做客,你應該也不會相信我,一定以為我說謊。但這確實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問其他人,他們都能作證。你來嗎?”
他聽見我說我不去,因為我還不認識他,他又抓著自己的頭發轉了幾圈,然後說:“也好,先認識!先認識!”
再回來的時候,他捧了一束紅玫瑰:“你好!我叫辛鵬,哈爾濱人,很高興認識你,顧愛疆小姐!”
他們就這樣認識了,辛鵬對愛疆的追求是仲夏夜的狂風暴雨式的,開始的時候愛疆很疏遠他,覺得他熱情過度。但是漸漸地,她也開始喜歡上這個美國同鄉,因為他是那麽地率真而簡單,像一個發熱的小太陽,總是生機勃勃。如果說愛疆的用功讀書是為了讓自己能夠有安身立命的資本,那麽辛鵬對學業的執著則是完全出於一種熱愛,他全身心地愛著他自己所從事的事業,愛著這個世界。
今年,我和徐麗到美國去旅行,辛鵬和顧愛疆做我們的專職司機和導遊。愛疆和辛鵬的兒子高中畢業了,他們還在武漢領養了一個棄嬰,女孩,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經過多年的治療已經基本康複,暑假過後要上初中了。
愛疆在美國的故事,她自己說要把故事寫出來,所以我就沒有詳細地說,留給她自己去講。再說,這裏主要說的是青蛙研究所的故事,說太多她在美國的事,就跑題了。
如果想見到顧愛疆,就在夏天到我們的度假村來,他們帶著孩子回來歇夏,都要在這裏住上幾天,說不定就遇見了。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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