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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研究所(10)

(2017-11-23 00:46:20) 下一個
  1. 孤獨情深

吉小軍結婚後,李淑芬的情緒非常不好,經常一個人哭,有時候也和愛疆說說,總說奇怪為什麽他忽然就結婚了。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顧愛疆和李淑芬她們剛吃過早飯,聽見有人敲門,敲得有點急。李淑芬開了門,看見吉小軍和一個女人,吉小軍給李淑芬介紹,說那是他媳婦,又對他媳婦說,這個是李淑芬。李淑芬問他有什麽事,他說就是給他媳婦介紹一下他以前的女朋友。那個小王老師確實不好看,瘦瘦的,微低著頭,吉小軍給她們介紹的時候她衝李淑芬點了點頭。然後,吉小軍又問李淑芬顧愛疆在不在,愛疆走到門前,吉小軍又衝著他媳婦說,這個是他追求過的,叫顧愛疆。小王又衝著她點了點頭,眼睛都不敢直視。顧愛疆用詫異的眼睛看著吉小軍,不知道他到底要做社麽。可是他什麽也沒做,拉著他媳婦走了。

快到五一節時候的一個傍晚,吉小軍又來了,他把李淑芬叫到門外輕輕地說了很長時間的話。李淑芬回來的時候,輕輕地關了門,眼神和腳步都猶豫不決。愛疆看她不說,也不好問。

五一節前夕,愛疆問李淑芬什麽時候回家,因為她有同學從哈爾濱來北京玩,她想留同學住在這裏,並保證不會使用李淑芬的床具,隻是借用一下她的床位。愛疆看出她的猶豫,就說沒關係的,她再問問大宿舍的小劉她們,是否有人回家過節。李淑芬說,她不是不願意借床位給愛疆,而是因為她五一節不回家。

時間過得又快又慢,眼看到了七月中旬,再過些天,愛疆就參加工作整一年了。她一個人的時候,常常問自己這一年都幹了些什麽,學到了些什麽,她自己搜腸刮肚地也找不出一樣值得一提的事,她懊惱地感到自己在這裏浪費著青春,但是又不知道怎樣才能改變現狀。她感覺自己是一隻被關進瓶子裏的蝴蝶,外麵紛繁美麗的世界和她都沒有了關係。有時候,她一個人在陶然亭公園散步,坐在高君宇和石評梅的墓前,陷入沉思。晚上,她俯在窗前,看遠處的萬家燈火,問自己這一切和她有什麽關係。她感到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前途,愛情,未來都在哪裏,自己到底該怎麽辦。

一天下午正在上班,人事處打電話來讓顧愛疆去一趟。愛疆和徐麗小聲嘀咕這次又為了什麽?徐麗一再叮囑愛疆,無論什麽事,保持冷靜。愛疆往行政辦公樓走的時,路過金煉的辦公室,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門。金煉因為是留學回來的,盡管不是領導仍然享有一個單獨的辦公室。愛疆進來,躊躇了一下對金煉說,人事處找她去一趟,她不知道是什麽事,有點擔心。金煉站起來,抓了抓腦袋,又扶了扶眼睛,皺著眉頭說他也想不出來有什麽事。然後又安慰愛疆說:“你不用怕,劉五四這個人就愛沒事整人,你盡管去,要是時間長了你不回來,我過去看看。別怕!”

顧愛疆硬著頭皮推開人事處的門,上次因為吉小軍失蹤而召見她的一班人馬都在。這次沒等劉五四開口,康嘉傑和鄭常仁都先搶著和愛疆打招呼,愛疆從眼角看見劉五四狠狠地盯了康嘉傑一眼,康嘉傑隻裝做沒有看見,繼續和愛疆說:“小顧啊,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和你了解個情況,這個事和你無關,你先不要有抵觸情緒。”

顧愛疆僵硬地站在那裏,感覺自己是受審的犯人,就從外間辦公室拉過一把椅子坐在門口,擺出一副你們問吧的表情。劉五四先聲奪人地開始了:“小顧,你最近有沒有發現李淑芬有什麽特別不正常的地方?比如夜不歸宿,或者晚上經常出去?她有沒有跟你說些什麽?”顧愛疆覺得可笑,當初吉小軍失蹤他們問自己,現在又來問她李淑芬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難道自己是福爾摩斯不成?這樣想著,她的嘴角浮起顧愛疆的微笑,現在這個微笑裏除了淘氣,多少還帶了些不屑。

劉五四看見了極不耐煩地說:“我說小顧,你笑什麽?”顧愛疆斜著眼睛看了劉五四一眼,說自己沒有笑,但是不知道李淑芬有什麽特別,因為她們之間的交往不多。劉五四覺得顧愛疆不配合,她們住在一個宿舍,一定會注意到李淑芬有什麽特別,顧愛疆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沒有那麽愛關心別人的私事!”劉五四的臉通紅,然後又白了。鄭常仁一旁緩和氣氛地說,讓愛疆多留意一下李淑芬的情況,如果有什麽特別,盡快告訴他們。

顧愛疆未置可否,站起來說,如果沒別的事她先走了。她到樓下的時候,剛好看見金煉,金煉看見愛疆從樓裏出來,就和她一起往回走。兩個人都奇怪李淑芬怎麽了,但是兩個人都沒有任何方向,不知道這個事從何說起。快到研究所門口的時候,愛疆忽然對金煉說:“這個地方,我真不想呆下去了!”

晚上回到宿舍,李淑芬躺在床上輕輕地哭,聽見愛疆進來,她叫了一聲“小顧”。愛疆走到她的床邊,忽然發現她瘦了很多,漂亮的眼睛失神地看著自己。愛疆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這次也沒有問,就坐到她的床邊:“你到底怎麽了?人事處今天把我叫去,問你有什麽特別呢!”

李淑芬說她知道愛疆什麽都不會說,她知道愛疆不是那樣的人。愛疆說自己確實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會說的。大顆的眼淚從李淑芬美麗的眼睛裏流淌出來,把她鬢角的頭發都弄濕了。愛疆用毛巾給她擦著,不知道該不該追問她到底怎麽了。此時李淑芬忽然抱住愛疆失聲痛哭起來。愛疆被她哭得手足無措,隻好也抱住她,並在她的脊背上輕輕地柔著,像小時候母親對待自己那樣。

“我懷孕了!”李淑芬說,簡直是炸雷在小小的宿舍裏霹開,愛疆被震得幾乎從李淑芬的床邊掉下來。

那天,吉小軍來找李淑芬,跟他訴說自己的不幸,怎樣被父母逼婚,怎樣不得已娶了小王老師。他甚至坦言,自己跟小王不止一次地提起李淑芬,跟她說自己曾經怎樣追求過李淑芬,李淑芬怎樣漂亮。李淑芬說那又能怎麽樣,他已經結婚了,勸他就和小王老師好好過日子吧。吉小軍說他想念李淑芬,要和她再去陶然亭走走,把想說的話都說了,以後就不再來打擾她。

就這樣,一次,兩次,很多次,李淑芬不僅沒有擺脫掉吉小軍,反而和他糾纏地越來越深,越來越不能自持。吉小軍說他要和小王老師離婚,又說得等一段時間,否則他父母不會同意。就這樣拖到了夏天,李淑芬發現自己懷孕了。

就在李淑芬發現自己懷孕的同時,小王老師找到研究所來了,就是今天一大早。

她一進辦公樓,就哭天喊地起來,把整棟辦公樓的人都哭出來了。她一邊哭,一邊訴說自已怎樣為吉家就要生兒育女了,而她的丈夫卻被狐狸精迷住了,她是來這裏替丈夫驅魔打鬼的。她的樣子,簡直就像鄉下跳大神的神婆,頭發披散著,兩眼直勾勾的。

等到有人勸她:“ 先不要哭,人事處的劉主任來了,你有什麽事和她說吧!”的時候,她忽然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仰了過去。幸好旁邊人多,一下子從背後托起她,否則簡直就要和京劇舞台上的摔僵屍沒有什麽兩樣了。

人們把她抬到醫務室,放在床上,她又騰地坐起來,比比劃劃、繪聲繪色地說那個狐狸精長什麽樣子,怎樣勾搭她的丈夫,而後又似有神靈指引似的,忽地喊出李淑芬的名字。原來,她在來之前早就打好了腹稿,按照她們那裏村婦被鬼附身的法子來鬧一場。這個靦腆而自卑的鄉下姑娘,為了護住自己的唯一的親人,她拚了命。

還好,她來的時候李淑芬去農業局開財務會議去了,否則要是撞到一起,還不知道會怎樣。劉五四她們和工會的女同事一起,好說歹說把她給勸住了。人們到研究所去找吉小軍,讓他過來解勸他的媳婦,帶她回家,他就是不肯。沒有辦法,工會又派了車,由兩位女同事送她回去了。

所以,才有了人事處和顧愛疆今天下午的問話。愛疆的腦子裏有一堆蒼蠅嗡嗡響,根本沒有能力思考。她還太年輕,年輕不更事的小姑娘在此時是沒有什麽主意的。不知怎麽的,她也陪著李淑芬一起哭起來。

過了好一會,顧愛疆終於想起一句話:“吉小軍知道了嗎?”李淑芬點頭,愛疆又問吉小軍怎麽說,她說他讓她做人工流產,因為他現在還不能離婚,他的妻子也懷孕了,是個男孩,他父母是不會允許他此時離婚的。愛疆又問她打算怎麽辦,她說不知道。李淑芬還擔心,第二天,人事處的人也許會來找她談話,她更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夜裏,顧愛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聽見李淑芬起床出去,以為她去洗手間,可是過了好一會還不見她回來。忽然,愛疆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她猛地從床上跳起來朝洗手間奔去。

滿地都是鮮血,李淑芬靠牆坐在地上。顧愛疆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她一麵高聲呼喊,一麵在李淑芬的身上尋找,發現左臂手腕處已經割破了。此時,男大學生們和大宿舍的小姑娘們都跑了來,有人說讓趕緊綁住手臂,顧愛疆不知從哪裏來的膽量,把自己綁頭發的手帕緊緊地係在李淑芬的手臂上方。此時,有人喊來值班司機,有男學生抱起李淑芬,顧愛疆就穿著睡衣和她一起上了車,風馳電掣地駛向廣安門醫院。

李淑芬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又歸於平靜。她看見顧愛疆伏在她的床頭,鄭常仁在門外走來走去,連劉五四那張見了人總是中空洞無物的臉,此時也有了關切的表情,她欠著腳向屋裏張望。

顧愛疆輕輕拉住她的右手,說了一句:“怎麽這麽傻!”然後又趕緊告訴她,孩子流產了,可能是因為她精神太緊張的緣故。李淑芬聽見了,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像是遺憾,更像是解脫。

李淑芬在醫院裏住了十多天,從始至終沒有看見吉小軍的影子。出院後不久,她就申請停薪留職回老家順義去了。後來聽說,她和一個司機結了婚,再就沒有她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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