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個春節,顧愛疆把探親假也連在一起休了,為的是在家裏多逗留一段時間。那天中午剛一回到辦公室,徐麗就跑過來責問為什麽不事先打電話來,她好去車站接愛疆。愛疆說東西不多,不用接的,徐麗就又問有沒有帶什麽好吃的。愛疆從書包裏拿出哈爾濱紅腸,徐麗高興地歡呼起來。其他辦公室的人知道愛疆回來,也都過來問候,愛疆又把哈爾濱有名的酒心巧克力拿出來分給大家。沒心沒肺的吳小玉扯著嗓子喊:
“怎麽,也發喜糖?你也結婚了?”
愛疆被她說的一時糊塗,用眼睛問徐麗,徐麗嘴裏正嚼著香腸,本來北京人說話就跟喝湯似的含糊不清,這會更是說得嗚哩嗚吐:“你還不知道,吉小軍結婚了!聽說他老婆是個老師,現在休婚假還沒回來呢。”
“你說吉小軍是不是有病啊,一會兒要死要活的,一轉眼又結婚了!”吳小玉接著說,“聽說她老婆長得可難看了,我們家鄰居的兒媳婦和他老婆在一個學校當老師。”
從吉小軍失蹤而複還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結婚了,顧愛疆想,怎麽這麽快?接著又想,結婚了好,結婚了他就有了歸宿。又覺得自己多餘,吉小軍結婚與否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又過了幾天,吉小軍來上班了,看上去喜氣洋洋的,穿了一身新西裝,袖口上的商標明晃晃地刺眼。
“土包子!”,愛疆心裏暗想。
吉小軍一邊接受大家的祝福,一邊開始給各個辦公室發喜糖、喜煙。前些天,吳小玉作為工會委員代表工會已經向每個人收取份子錢,顧愛疆也交了一份。此時,吳小玉把一個裝了錢的信封,和交錢人的名單遞給了吉小軍。愛疆有點擔心,他看見自己的名字,如果把錢退給她該怎麽辦。結果擔心是多餘的,吉小軍看也沒看就把信封和名單揣在口袋裏了。
此時,顧愛疆他們的辦公室擠滿了人,有人結婚,而且是吉小軍結婚,當然是大新聞。每個人都想知道來龍去脈,並從中演繹出各自想象力極其豐富的故事,並把各自的故事互相交流,進一步演繹,進一步交流, 直到沒有人知道故事是從哪裏開始的。
吉小軍失蹤、鬧自殺的事不知道怎麽傳到了他哥哥那裏去,這個大哥對弟弟的行為有些不滿意,回家看父母的時候就質問弟弟為什麽胡鬧,結果一家人分了兩派,媽媽、姐姐們都站在弟弟一邊,父親、哥哥覺得吉小軍是個不爭氣的玩意,外姓的嫂子和姐夫們做了和事老,勸了這邊勸那邊。最後他老爸發了話,你們不管是誰,趕緊給他介紹個對象,讓他趕緊結婚,省得在外麵給我丟人現眼。
家裏的姐姐和嫂子也不是沒給吉小軍介紹過對象,他要麽躲著不見,要麽見了說不好。這次由不得他了,老子發話讓他趕緊找對象結婚。於是,這個靦腆、拘謹、長得不好看的數學老師 - 小王就成了吉小軍的女朋友,進而很快成了他的新媳婦。
小王和吉小軍同歲,這是吉媽媽的底線,絕對不能比吉小軍年紀大。長相她覺得不重要,她相信老話說的:醜妻近地家中寶。而且, 自己年輕的時候也不好看,不照樣和高大威武的吉小軍爸爸過了一輩子,還生了這麽多孩子嗎?所以吉媽媽看見小王老師的時候,並沒有在意到她的長相,而是關注於她的胯骨夠不夠寬,因為這決定了她是否能生孩子,甚至還決定了她是否能生男孩。她仔細看了小王老師的眉毛,據說由此能判斷她是否還是處女。這兩條,小王都通過了吉媽媽的法眼,所以她順利地過了吉媽媽這一關。
小王因為長得醜,從小特別自卑,吉小軍和她剛認識的時候就直截了當地說,他必須快點結婚,因為他父母著急抱孫子。那一段時間,吉小軍差不多天天去和別人介紹的女孩子見麵,每一見麵他都是這套詞,結果稍微有點姿色,或者家境好些的女孩子都被他嚇走了。
隻有小王這個內向的女孩,她心裏盤算了再三,決定和吉小軍相處下去。她也來自河北農村,是吉小軍嫂子家的一個遠方親戚,家裏上麵有兩個姐姐,下麵有一個弟弟,是個不受重視的角色。因為學習好,考到北京師範學院,報考師範是因為上學有獎、助學金,不花家裏一分錢,否則就是成績再好也輪不到家裏供她上大學。畢業後也是因為成績好而留在了北京。她覺得,除了上課和學生在一起的時候她是一個真正的人,其他的時候,無論對於家人還是其他任何人,她的存在與否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她看見吉小軍,心裏微微顫了一下。吉小軍是英俊的,那雙有著長睫毛的大眼睛是動人的。她暗自想,如果有一天和吉小軍一起回家,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家人、親戚和左鄰右舍的時候,她會很快樂、很有麵子。她覺得自己活了二十幾歲,除了學習這一件事上算是贏家,其他處處都輸了。父母家人對她的存在熟視無睹,女孩子們在一起的小秘密也沒有她的份,沒有人喜歡她,甚至沒有人嫌棄她,她覺得自己都不如花園裏的小草,更不配做花朵的綠葉,她不過是雜草叢裏的一棵枯草。她一個人的時候常常想流淚,沒有任何的原因。吉小軍的出現,給她枯萎的生命注入了一股新泉,她要用盡一切辦法把自己和吉小軍綁在一起,她暗下決心,要贏一次,所以她下了注。
小王極溫柔地對待吉小軍,溫柔給她的臉抹上了紅霞,讓這張不美麗的臉看上去並不那麽醜陋。她很快就和吉小軍有了肌膚之親,這與其說是吉小軍的強行,倒不如說是小王的有意誘導。
那天吉小軍來找她,宿舍隻有她一個人,她故意說熱,脫去毛衣,露出新買的低胸緊身內衣,從敞開的胸口處和肩頭,露出黑色胸罩的蕾絲花邊。她很想和吉小軍之間發生些什麽,但願在發生的時候有人撞上,而且最好能一次就懷孕,那樣吉小軍就再不能推脫掉和自己的關係了。她要抓住吉小軍,不能讓他跑了。她惴惴不安,像買了彩票的人生怕開獎時發現不是自己的號碼一樣。可是當吉小軍真地動手動腳起來的時候,她又有些害怕了。一瞬間,她克製了害怕,她迎了上去,她要讓他和自己密不可分。
吉小軍是粗暴的、發泄的,沒有親吻,沒有溫存,帶著一種怨恨,甚至在言語上對她進行著羞辱。她不顧這些,一心一意地服侍著吉小軍,任憑他處置自己的身體,並且憑著自己的想象引逗著吉小軍的欲望。當吉小軍依偎在她身邊睡去的時候,她很平靜地想:“他需要我,我是他的人!”
兩個月後,他們結婚了!
吉小軍後來跟別人提起小王老師,總是半開玩笑,半懊惱,地說:
“才認識一個禮拜就讓我的醜媳婦把我騙上床了!”他動人的眼睛在長睫毛下忽閃忽閃地,那神態是若有所思的,看著讓人費解。
接著又半洋洋得意起來:“醜媳婦擱在家裏放心,而且打也打得,罵也罵得,讓她跪著她不敢站著!嗬嗬!”說這話的時候,他總有意無意地用眼睛瞟著愛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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