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愛疆的父母都是哈爾濱大學中文係的老師,她出生的時候,父親正在新疆伊犁支邊,所以取名愛疆。很多人以為是父親給取的名字,意為“熱愛新疆”,其實是母親給取的名字,意為“所愛之人在新疆”。
畢業到北京,本是為了和相戀了兩年,比她早一年畢業的男朋友相聚的,可就在她到北京的當天,男朋友到車站接她的時候提出了分手,理由是他覺得他們不合適。愛疆在畢業前夕已經聽到傳言,說她的男朋友跟一個局長的女兒好上了,是單位領導做的媒。愛疆不信,至少是不願意相信。現在,她問他是不是有了新的女朋友,他很大方地說是,而且讓愛疆理解他。他坦言自己是個鄉下孩子,如果不能借助些外力,是不容易有什麽前途的。如果自己沒有前途,也不能給愛疆什麽好日子。顧愛疆當時的反應讓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她沒有哭,甚至沒有生氣,她很平靜,不知道是不是懵了,反正心裏淡淡的,反複想著他說的話,跟嚼著塊木頭似的。
當年,顧愛疆正如醉如癡地迷戀著日本影星高倉健,宿舍的牆上都是電影《追捕》裏杜丘和真由美的照片。
三年級的時候學校要求每人必須上一門跨專業選修課,顧愛疆到農學係參加新種子培育課題組,恰好遇到在課題組做畢業論文的他。這個山東菏澤農村來的孩子,個子高,眼睛小,皮膚黑,頭發濃密,不苟言笑。當時的愛疆,在學校裏受到太多人的追求,所以這個對她不聞不問的男孩給了他深沉的印象,於是對他一見鍾情,從此傾倒不可收拾。多年以後,愛疆才意識到,這種不苟言笑和深沉沒有關係,隻不過是一個年輕人自卑的體現。當時,不到二十歲的愛疆,像水滴一樣清澈的女孩,她如何懂得。
愛疆的垂青,對他來說有些猝不及防,真真天上掉餡餅而且砸到自己的頭。他完全不會思考, 整個人漂浮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獨占鼇頭的滿足感填充著他的心。這個被男同學眾星捧月,集各種寵愛於一身的哈爾濱姑娘,竟然喜歡上自己。他得意,得意到幾乎忘形。每次和愛疆一起從校園裏走過,他的心都激動地顫抖,倒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因為榮耀。那些他曾經被示好過而拒絕了他的女孩,那些嘲笑過他的男同學,現在都在他的腳下,隻為這個顧愛疆,這個驕傲的漂亮女孩愛上了自己。
到了青蛙研究所,顧愛疆忙著應付新的環境,失戀的痛遠遠沒有當初害怕的那麽不堪忍受。本來,她以為會是山崩地裂,結果卻是小老鼠咬在心上。咬一口,停下來,等它慢慢地長得差不多了,再咬一口, 再等著它長。如此反複,不知道會到什麽時候。
這天中午,同辦公室的徐麗悄聲跟她說,聽說吉小軍失蹤了,寫了一封遺書,而且遺書中提到了愛疆。
這幾天吉小軍確實沒有上班,愛疆並沒有在意,以為他可能病了,或者家裏有事請假了。怎麽失蹤了,有遺書,還提到自己?她忽然感到有些害怕,因為最近顧愛疆對吉小軍的警惕有些放鬆了,偶爾也和同事們一起吃過他帶來的“媽媽做的”。而且,還有一次下班後坐班車去西單買書,吉小軍看見她在西單下車,就跟著下了車,說自己剛好也去西單,沒辦法甩開他,就一起去了,又一起吃了晚飯,吉小軍執意不讓她付錢,她沒有辦法,就請他吃了冰淇淋作為回報。後來吉小軍要送她回研究所,她沒有特別推辭,因為從車站到研究所有一段小路沒有路燈,愛疆想想有些害怕。
走到宿舍樓下,吉小軍忽然抓住愛疆的手,他的手很濕、很熱,緊緊地抓住愛疆。宿舍門前的燈很昏暗,槐樹的葉子已經落盡,月光照過樹杈,把黑影落在他們的身上。吉小軍的眼睛裏好像充盈了淚水,聲音有些不真實,很激動的樣子:“顧愛疆,我從現在開始正式追求你!我以前追求過你同宿舍的李淑芬,但是我現在決定開始追求你!其實你一來,我就決定了,我跟所有人都說了,還告訴了我媽!我跟我媽說他的兒媳婦姓顧,長得好看,我媽讓我帶你回家呢!我以前追求李淑芬,我可沒和任何家裏人說過,追求你,我要讓誰都知道!”
愛疆被握住的手感覺微微有些疼,心突突地跳成一團,一邊試著把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一邊朝四周看,恐怕有人從樓裏出來看見了,好在沒有人。他用力抓住她的手,不肯放開,直到她說他把自己的手弄疼了,他才鬆開,但是馬上要摟住她,愛疆用力推他一下,乘機跑到樓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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