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中國刮大風,為了應景,找出這篇很久以前的文章來。。。。。。
春天
董蘭丫
如果說江南的春天是翩然的仙女,而我那遠在北方的故鄉的春天,絕對是響當當的漢子,亦或是二郎神轉世也未可知。仙女來的時候是飄然而至的,先從她的花籃裏取出一抹淡綠的色彩,輕輕地,輕輕地塗染大地,這樣整個南國就有了“草色遠看近卻無” 的景致。再後來,她輕揮水袖,嫋娜起舞,春雨如霧浸染著萬物,於是,草發芽了,樹葉也綠了。春姑娘欣然嫵媚地笑著,她的桃花粉麵映紅了世界,千枝萬樹就綻開了花朵,姹紫嫣紅地耀著人們的眼目。這時候春姑娘滿意了,她又飄飄若仙地飛去,把世界留給夏天,讓人們來慢慢地出汗。
塞外的春天不同,所有關於春天的詩句,無論是古代的還是近代的,大唐的還是番邦的,都和我那故鄉的春天不搭任何的關係。所謂溫柔婉約,所謂細雨清風,那更是無從說起。故鄉的春天是鋪天蓋地的,且把它比作春郎。
春郎的腳步咚咚作響,鏗鏘有力,決不拖泥帶水。他總是高聲斷喝著來,夾著飛沙走石,好像是來和冬天算賬,又好像他隻不過從這裏匆匆趕過,他急著要到另一個地方去。
他是從老遠的地方趕夜路來的,到的時候已經滿頭大汗,噓噓代喘了。冬末的夜裏,他就這樣把人們從睡夢中劈頭蓋臉地喚醒。因為趕了長路,他的脾氣總有那麽些不大好。他一路低吼著,醉酒的漢子似的四處亂撞。樹杈攔了他的路,他就一把折下摔在地上;誰家的板牆他看著不順眼,也是三拳兩腳地踢開。在這家的窗框上拍兩掌,再到那家的門上踹兩腳。總之他這一來,直到天明都不消停。
可是人們並不介意他的粗魯。
老人們從夢中醒來,隻悠悠地說:“刮開江風了!”
孩子們從夢中醒來,問母親說:“明天不用穿棉褲了吧?”
母親從夢中醒來,對父親說:“該拆洗厚棉被了”
他來的時候,總是慌慌張張的,好像被人追趕著,因為第二天的時候,往往他已經不見了蹤影。到處留下他發威的痕跡,折斷的小樹,推倒的院牆,東倒西歪的雜物。還是天寒地凍的,孩子們還得穿這棉襖棉褲。老人就說:這風還沒刮透。
過幾天,他又這樣在夜裏不請自來。這一次他的脾氣更大了,像個瘋子似的不可理喻。也好像是帶著對這冬天的仇恨,非把它打個稀巴爛不可。他一路摔打著,憤怒著,狂吼著。。。。。。他好像在警告這個世界,我已經來過一次了,你們竟然沒有反應!
第二天人們醒來的時候,天空變成比水洗過還要湛藍,明亮的鏡子。如果眼力好的話,一定可以在天的深處看見自己的反影。然後燕子就成群結隊地回來了,在去年築巢的地方又住下,嘰嘰喳喳過起日子了。冰封了一冬天的江水也在這個時候遊動起來。大塊的浮冰彼此撞擊著,四分五裂,是冬天對春郎的低頭
如果他還不夠滿意,也許會在某個下午再來一次。這一次,他隻是來看看這世界是不是已經對他俯首稱臣。
他拿著把大刷子,東一下,西一下, 把他能看見的一切都急匆匆刷成綠色,然後又迫不及待地將那橙紅黃綠潑灑下來,接著他就不見了。那樣子就是說,反正我來了,誰能說我沒來過!
所以草還沒見發芽,已經長高了, 樹還沒等讓人們看夠她的嫩綠,楊花柳絮已經一個勁兒地吹。你還沒來得及踏青,這一切就早已經結束了。孩子們剛脫去棉衣就已經露出了稚嫩的胳膊和腿,婦人們脫了棉衣就露出冬天裏悶成白藕的脖子。打雷了,天上下雨了,夏天就來了。住家外的塊空地上到處是野生的花草,開著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花朵,黑幽幽結得一嘟嚕一串的,染黑了孩子們的舌頭。花翅膀的蝴蝶,大眼睛的蜻蜓,長腳的蚱蜢,綠油油的毛蟲,嗡嗡叫的蜜蜂,氣肚子的青蛙都在這集合。
夏娘愛上了春郎,可春郎不識情為何物。就這樣,春郎在前麵飛跑,任夏娘在後麵追趕,等夏娘趕到的時候,春郎已經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年複一年,他們重複著這樣追逐的遊戲,不知道他們還要追逐多久。
2010年10月17日
德國Rottenburg am Neckarr
寫在秋天來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