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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筱懿 (2)

(2017-05-28 07:32:09) 下一個

本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祝筱懿 (2)

 

五.

愛德森先生為一家英國公司做事,是一名電力工程師。他曾在中國東北的一個小城裏生活了三年,英國政府與中國政府合作建一座發電廠,他是駐華工程師。

這一座小城的生活,單調的好像褪了色的藍布,沒有一點浪漫的氣息。小城的中心, 也有電影院,娛樂廳,那似乎隻是為談戀愛的年輕人預備的,與結了婚的人不再有關係。小城中心還有一條小河,那是人們夏天倒髒水,冬天倒垃圾的地方,不能夠散步。小城的一側還有個籃球場,那裏成天聚滿了打牌下棋的人們,沒有一個人打球。。。。。。

對愛德森先生,小城的生活可想而知。雖然,在周末的時候,他也和同伴乘車到鄰近的大城市去走走,但最近的大城市,距這裏也有三個小時的路程,到了那裏,除去到酒店的西餐廳, 或者酒吧,他們還是無聊。三兩個大男人逛商場,好無聊!除去不便,他們也不好意思常常麻煩中方的合作夥伴派車為他們私用。

不久,有人建議他們晚上到娛樂廳去打台球,他們就去了。

這娛樂廳竟是個熱鬧的去處,除去台球還有錄像廳,卡拉OK和舞廳。這對愛德森和同伴簡直是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除去打台球,偶爾也看錄像。雖然放映的片子都有中文配音,但大多是好萊塢的經典影片,《魂斷藍橋》,《飄》等等他們多年前看過的片子,此時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聽一種陌生的語言,夾著對過去生活的回憶,似乎別有一番味道。

為著好奇,他們還到卡拉OK 廳和舞廳去看熱鬧,看見好多人扯著嗓子在那裏唱。一個中年的男子,看見他們來了,湊上來搭訕,請他們一起唱《友誼地久天長》。男子的嗓子不錯,也仿佛久焉此道,愛德森和他的同伴雖然都知道這首歌,但是都不怎麽會唱歌,至少沒有這樣合著音樂一起唱過,所以不是跑調就是合不上拍子,但是大夥嘻嘻哈哈地很開心。

又是周末,中方的同事聽說他們已經去過卡拉OK ,就建議許多人一起再去。這次他們有翻譯陪同,加上中方的同事大概有七八個人,所以他們要了KTV包房。

愛德森還在燈光昏暗的包房裏調整自己的視線,有人敲門,而不等回答,門已經開了,進來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很年輕,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來,來!”翻譯衝他們招手,並把他們引到愛德森和他的同伴旁邊,“他們是來給我們服務的, 幫咱們點歌,加飲料。她們還會說一點英語。”

聽說會講英語,愛德森和同伴們都為之興奮,因為來小城一個月來,除了翻譯,他們不能與任何人交談。雖然這裏的人們是那樣友善,純樸,但除開“Hello”與“你好”雙方都幾經山窮水盡。近來雙方又學會了“謝謝”,“再見”,但距離一整句話的交談,還有千山萬水的路要走。

當然,來的人之一是祝筱懿。

說他們會講英語,其實還差得遠。交談似乎也不太可能,但雙方都很努力,兩個女孩子還帶了英漢漢英雙解小辭典,再加上翻譯的幫忙,這一個晚上竟是那麽愉快,應該說是愛德森和他的同伴到這小城後最愉快的一個晚上。

幾個禮拜以後,愛德森和他的同伴已經不是每晚必在一起用晚餐了。接著,人們發現愛德森的中文進步很快。這樣的小城,凡事瞞不得人的,何況愛德森又是這樣一個洋鳥外國雞。

小城的人天真質樸,眼裏揉不得沙子,並且有著以天下為己任的胸懷。這天,與愛德森一起工作的中方工程師,拉著翻譯找上門來了,劈頭就問:“你這是什麽意思?!別以為你是洋鳥,就可以在我們這胡作非為!”。工程師說的話,翻譯一句也沒有翻譯給他聽,支支吾吾地說,問他是不是和祝筱懿在戀愛。那人說完,氣哼哼地走了。

愛德森雖然並不確切知道來人的問話,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來人的用意。他沒想過這個問題,偶爾這個問題也閃過他的眼前,他就搖搖頭,把它揮去。

那天吃過晚飯,他和她步行回酒店,月亮很好,滿天都是星星,晚風也正好,他挽了她的腰,她就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他又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頭,她抬起頭來看他的臉;所以,他就吻了她的紅唇,軟軟的,涼涼的。他很寂寞,來了填補寂寞的人,他自然地接受了。仿佛饑餓時,食物擺到了麵前就吃了一樣自然。現在,有人問到他的眼前,他不知道答案,因為他真地沒有想過,也不願意去想。他之所以決定留在小鎮,完全是因為可以多掙些錢,用這些錢可以還掉一部分房子的貸款。他在小鎮的生活,是每一個二十四小時的循環往複,沒有明天,他也不設想明天。

三天以後,愛德森出現在阿姆斯特丹機場,凱倫如約來接她,遠遠地朝他招手。由人造太陽曬成淺棕色的皮膚,配著金色的短發,他想到年輕的時候海倫是個漂亮的姑娘。幾個月沒見,凱倫胖了,在他們擁抱的時候,他幾乎攏不住凱倫的腰。下意識裏,他對比了一下那個纖細的腰肢,白白的臉,黑色的長頭發。

回國前的那幾個夜晚,愛德森嚐失眠了。近一個月來他習慣了身邊有一個人,她絲般柔長的黑發,縹緲的聲音,睡去後輕輕的鼻息。現在,他又是一個人了,他要讓自己回到原來。

小城初夏的夜晚本來清爽宜人的,可是那幾天他夜夜滿身大汗,徹夜不眠。凱倫,他從十八九歲就認識的妻子,從同居開始算在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祝筱懿才認識了幾個月,誰輕孰重不問自知,再說還有孩子們。他有意地回避著祝筱懿,希望這樣能夠把自己從歧途上拉回來。祝筱懿對他是什麽心思,他不知道,也沒有想過,更沒有問過她。他不請,她從來不來;他請她,她也從不拒絕。

臨走的時候他特意沒有和她告別,倒不是害怕她感到難過,而是怕自己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麽。此時,坐在海倫的車裏,他的心思在遊蕩。“這個中國女孩子還真難看透,她似乎在乎我,要不然幹什麽對我那麽好?又好像無所謂,這麽多天我沒找她,她也不打個電話給我。她到底愛我不愛呢?”想到這,愛德森心裏一驚,紅了臉,不自覺地伸出手臂去挽凱倫的肩。海倫並沒有察覺他的變化,一邊開車,一邊和他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一到家門口,狗兒琰撲過來迎接他,咕嚕嚕地說著心裏話,用頭在他的膝蓋上蹭來蹭去。再看到家中熟悉的一切,英式的仿古沙發,花瓶裏的玫瑰,壁櫃裏他和凱倫年輕時的照片,孩子們小時候的照片,土耳其地毯,凱倫做的提花窗簾。。。。。。從廚房裏飄來濃鬱的咖啡香,愛德森嗓子發熱,眼睛濕潤了。

“親愛的,你快洗個澡,我馬上得到瑪麗她們那去,我們每個周四都在一起做手工。新近我們在做一個窗簾,全部用碎布拚接,非常有趣,因為你不知道結果會怎樣。”凱倫一點都沒有產覺丈夫的情緒不對,一邊樓上樓下的跑來跑去,一邊大聲和他交談。

“親愛的,我給你買了即食餐盒在冰箱裏,你放在微波爐裏,八百瓦火力三分鍾就可以吃了。晚上先睡,做了這麽久的飛機一定很累了,不用等我。本來想和你一起喝杯咖啡再走,你飛機晚點,我現在已經晚了。”這時凱倫又匆匆忙忙跑來,在他臉上響亮的一吻,“晚上見,親愛的!”凱倫隨著關門聲,消失了。接著,汽車馬達響,所有的聲音都漸行漸遠了。

琰跑過來,偎在愛德森的腳邊,發出嗚嗚的祈求愛憐的聲音。窗外不知何時開始下起沙沙的細雨,好像有人在低低地傾訴,漸漸地還又起了一點風聲,嗚咽著把他本來酸楚的心揪得更緊,他覺得心好像被人掏空了,又好像特別悶,滿滿地堵得慌,愛德森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小城的傍晚有時也有雨。天邊的彩霞忽然嵌上了深灰色的滾邊,接著傳來轟隆隆的聲響,開始並不真切,好像是隔壁有人在大聲地咳嗽,又好像有小孩子在遠處玩兒滾鐵環的遊戲。接著狂風大作,轉瞬間濃雲滾滾,夜幕低沉,電閃雷鳴。

這樣的雨給人淋漓盡致痛快的感覺,像小城人的性格,決不吞吞吐吐。陣雨過後,夏夜的晴空點綴著繁星,天格外的深藍幽遠,好像剛剛洗過似的透明。好幾次那樣的傍晚,有一個嬌小的女孩偎在他的身邊,當炸雷從他們頭頂經過的時候,她就在他的懷裏輕輕地顫抖,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勇敢的英雄。然後英雄和他保護的小姑娘踩著積水到小城的餐館裏去吃飯,去小城中學的操場上散步,彼此用蹩腳的對方的語言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怦怦,愛德森朝自己的胸口打了兩拳,猛地站起來,甩一甩頭發,企圖把心裏那個黑眼睛的女子抖掉。從計劃回家的那天起他就告訴過自己,這不是愛或什麽感情,隻是自己太空虛。他張開雙臂,做了一個闊胸的動作,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希望把沉重的心情,連同那個美麗的影子一起吐出去。

“洗澡!”他給自己下著命令。“家裏的水真好,不像小城的酒店,水一會冷一會熱,讓人受不了。”愛德森這樣對自己說。“可是後來有人幫你把浴缸的水放好,還放了咖啡在一張小凳上,你不是很喜歡嗎?”心底裏另一個聲音問他。

愛德森關上熱水,用冷水來把自己從夢裏麵喚醒。

吃即食土豆和牛肉餅的時候他還打著冷戰,於是又想念起他在小城裏的晚餐,那些奇奇怪怪他叫不上名字的菜式,和那個把食物挾到他碗裏的人兒。愛德森心情糟透了,要是有人在身邊一定要和那人吵一架, 幸好凱倫不在家,他這麽想。“如果凱倫在家你會這麽煩嗎?”心底那個該死的聲音又來問他。

“我們不在家,請留言!”女兒與男朋友住處的電話沒有人聽。

“傑克,我是爸爸。”兒子在家。

“已經到家了,吃飯了嗎?習慣丹鳳眼,黑頭發的中餐了嗎?”兒子在和他調侃。

“你什麽時候回來?”愛德森想見兒子。

“對不起,老爸,我這幾天都有了安排。你回來得突然,我的時間都排滿了。你什麽時候回去?我看看是否有時間送你去機場?”

“傑克,快點!”電話那邊有人在催了,應該是傑克的女友,安。

“爸,你早點休息,我再給你打電話!”一片寂靜,電話已經掛斷了。

靠在愛德森腿邊的琰,又咕嚕嚕地說了話。“就隻有你忠於我。”愛德森把即食餐給了它。

家裏的床,比小城的酒店舒適多了,鬆軟,幹爽。臥室裏是他和她的氣味。愛德森在床上輾轉著,試著想象著凱倫回來和他親熱,可轉來轉去揮不掉的還是那雙黑色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凱倫回來他也不知道。

第二天醒來時,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搞清楚自己的所在。凱倫不在。他走出臥室,叫凱倫。隱約聽到樓下有嘈雜聲,凱倫也應聲來到樓梯口,她穿著橘黃色帶黑條文的緊身運動裝,從胸部開始到大腿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的起伏。愛德森又想起那纖細的腰身。他使勁柔柔眼眶,想看清楚凱倫。

“親愛的,快下來,吃了早餐,參加我們的周六賽車!”她正衝他笑,嘴上擦了防紫外線的銀白色唇膏。“唇膏還是紅色的好看”,心底裏又跑出來一個聲音。

這時愛德森看見下麵的客廳裏滿是人,而且都著了賽單車的裝束,正待出門。他們看見他,都過來寒暄,問他旅途是否勞累,昨晚休息好了沒有,好像他們是這裏的主人,而愛德森隻是個客。

“你們去吧,我很累!”愛德森忽然覺得自己在這裏是個多餘的人。這裏人的生活並不需要他,他來了,隻打擾別人。

“親愛的,我中午之前準回來,你吃過早飯再休息一下,中午我就回來了。乖!”凱倫們走了,帶走了房裏的熱氣,放進了外麵的冷氣。這裏的夏天,早上還是有涼意的,特別在雨後。小鎮的天氣,夏天就隻單純地熱,一如冬天執著地冷。

愛德森一個上午也不知道怎樣過的,打開電視,奇怪所有的頻道都看得懂,可是沒有一點心思看;翻開報紙,每一個字都認識,可什麽也沒看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麽。

帶著琰到街上散步,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連一點丟棄的垃圾也沒有,清爽得讓他窒息。偶然有人從對麵的街上走過,看也不看他一眼,隻是禮節性的打著招呼,不像在小城所有的人都笑眯眯跟他說hello,或者好奇的眼睛審視著他,沒有人忽視他,在這裏他的存在並沒有人知道。

小雨還在下,愛德森感到有些冷,他豎起衣領,聳了聳肩膀。走過兩條街以後,小雨變得更加細密,已經分不出雨滴,而隻感到霧氣和水氣。這霧氣和水氣好象長了手,把愛德森的心揉搓的軟軟的,酸酸的。看見湖中戲水的野鴨,左鄰右舍家整齊的花園,遠處草地上散蕩的牛隻,超市裏的人跟他用荷蘭語說“上午好”,這一切都讓他有要流眼淚的衝動。

“這裏才是家,才是我歸屬的地方”他在心裏告訴著自己,計劃著中午要和凱倫一起出去吃飯,晚上把孩子們找回來,全家人好好聚一聚。

愛德森在不安的等待中把一個柔軟的心不知道怎樣又變得煩躁起來了。凱倫回來時快下午一點了,她滿身是汗,看得出是趕著回來的。

“對不起,親愛的,從來都是賽車之後大家一起吃完午飯才分手,不能因為我壞了規矩。我沒等茶和甜點就回來了!你吃點什麽了嗎?”凱倫一進門就忙著問他。

“你不是說讓我等你嗎?”他的心裏酸酸的,“你陪我出去吃點什麽吧!”

“我已經吃過了!我給你炸點薯條和凍丸子,馬上就好,你等一下。”凱倫還沒換衣裳就去了廚房。

“凱倫,” 他跟進廚房,“這次你和我一起去好嗎?我很想你,我覺得很孤獨。”

“你又來了,我們不是講好了,就一年的時間,你看,幾個月不是很快就過去了嗎?再說,我也走了,誰來照看我們的家和孩子們?”

“孩子們早就不用我們照顧,家,不是都上了保險嗎?我要你去,你不知道那裏的生活多麽無聊,單調!”他有些急躁。

“你看你自己,就是這樣自私,知道單調,無聊還硬拉我去。好歹你每天上班還有事情做。我去了,每天獨坐在家裏無所事事,悶也悶死了。”

“凱倫,我要你去! 你一定要去!”他的聲音高了許多,可他本意並不想對凱倫大吼大叫。

“你別這樣不講理好不好!我不是你的奴隸,你說怎樣就怎樣,我也有我的生活!”

“凱倫,你一定不去可不要後悔!”他本來想說“我求你來,因為我怕我沒有你會做錯事”。

“你是要威脅我嗎?如果你覺得對得起良心,就隨你的便吧!”

“好,那就聽上天的安排吧!”而實際上他想說,“別這樣,我現在需要你來拉住我,別讓我向別的地方漂去。你再不來拉我,我就漂走了。我自己敵不過那漂流的力量,我要你來拉我!”可這一切,他都沒有說。

愛德森並不十分清楚那些天發生的一切,隻記得他和海倫吵得昏天黑地,說了太多傷情的話總之。兩個星期以後,他提著兩隻手提箱站在家門外了。房子給了凱倫,凱倫的生活他將繼續負擔,直到她再婚或辭世為止,這一半是法定職責,一半是為讓自己心安。

這期間,一雙兒女都回到了家裏,苦口婆心希望他能夠懸崖勒馬。女兒更是泣不成聲,責罵父親不顧及她的顏麵,兒女都長大成人了還要離婚。

“難道你就一定要再生幾個雜種才甘心嗎?”女兒歇斯底裏,摔碎茶杯的時候,愛德森的心也碎了幾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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