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名

小名

 

小名應該是我們中國人獨有的，至少我知道的西方人他們沒有小名。他們所謂的昵稱，隻不過是名字的簡略，比如Elisabeth簡稱為Liz， Rosemarry 簡稱為Rose, 或者Olivia簡稱為Livi等等。這其實不過是人們嫌棄那個人的名字太長，所以給縮短了。我認識的個別美國人好像有小名，可那個小名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不過是另外一個名字，無外乎大名Jason， 小名James， 誰和誰都沒有關係。而我們中國人的小名則不同，裏麵寄托著太多的情感和希望。

最典型的就是女孩子的小名，如果這個家庭有很多的女兒而沒有兒子，那麽女孩的小名就是“招弟”，“引弟”，“拴弟”等。就是說得把弟弟給招來，引來，這還不算完，來了還得拴住，不能讓他再跑了或者有個閃失什麽的。

一旦弟弟來了，他的小名就更不能含糊。這個千呼萬喚才出來的弟弟，一定是寶貝再寶貝了，可是他們又擔心妖魔鬼怪，各路神仙也覺得他好，要把他給搶走，所以必須得想個辦法讓那些神仙鬼怪認不出他。於是乎他的小名就叫作“草生”，“栓子”等，意思是說他的生命力頑強而卑微。更有甚者就是“狗剩”，意為他這個人如此低微就連狗也不曾看他一眼，希望他被所有的劫難忽略，從而平安順利。

我曾經試圖將這個小名送給我的一個朋友，可是他不領情，不了解這其中寄托了多少的愛憐！

當然也有些小名就是父母為了方便偷懶而給孩子取的。比如：小二，小三之類的。不過小三這個名字如今不能亂用了，時代賦予了它另外的特別含義。好在而今絕大多數都是獨生子女，有三個孩子的人家已經不多了。

我認識的人有些小名很特別，值得一提。

和我們住一排土房子的人家有一個男孩，和我的二哥年紀相仿，人長得白淨文氣，說話從來不大聲。大名我不知道，隻知道他令人刮目的小名，曰為“二耛子”。耛子的樣子接近耙子，有一根長柄，隻是頭部沒有耙子的耛多，二耛子，顧名思義，隻有兩個耛。“耛”在新華字典裏的解釋是“除草”。就是說“二耛子”其實是一種農具，用來除草或鬆土。這個人在家裏是第二個兒子，不知道他的哥哥小名是不是叫“大耛子”。大耛子應該隻有一個耛，和捅火用的爐鉤子相仿，所以不能。

父母親為什麽給孩子取這樣的小名？難道在他出生的時候，原來身為農民的父母夢見了一把二耛子，從而得名？還是他們希望生出來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個二耛子，那正是他們所需要的？不敢去問，故而不得而知。

我們的鄰居家有三個女兒。他們家第二個女兒的小名很特別，叫“二孩兒”，就是這個家第二個孩子的意思。難道說這家的父母親在生了這個孩子以後很詫異，她竟然又是個孩子，而不是哪吒什麽的？那也不對啊，哪吒三太子，得等到第三個孩子才行啊。可是為什麽其他的孩子沒有接著叫“三孩兒”，“四孩兒”呢？奇怪！

二哥有個朋友，他的眼睛天生弱視，名字卻響當當：大名“金鎖”，小名“大倉”。這家人把極大的希望寄托在這個孩子的身上，希望他成為一個極大的倉庫，存糧儲錢無所不能，給這個家庭帶來富裕的生活。而他也不負所望，後來還確實做了販運糧食的生意，也賺了些錢，生活富裕安康。此人雖然弱視，但是有一身的好武藝。二哥小的時候瘦弱，和他一起練雙杠單杠，近身擒拿，後來長得高大俊美，是我們那一代的美少年。大倉的老姨也住在大倉家，和他們的年紀相當，很喜歡我的二哥，經常約他去家裏玩，吃飯。可惜我的二哥混沌不開，沒有結果。

在日本工作的時候，看見有日本人姓“我孫子”，就讓我想起幼兒園時候的一個小朋友，他的小名空前絕後 – 老兒子！據說是他們家一直沒有孩子，後來要了這著寶貝的男孩兒，父母親不忍心叫他名字，就隻稱其為老兒子，這樣就沒有什麽超自然的能力可以辨認出他來，因為所有人家最小的男孩都是老兒子。就是說他的父母想借此來混淆視聽，讓他們的寶貝免災避難。此謂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的母親叫他老兒子，我們這些咿呀學語的孩子鸚鵡學舌，也叫他老兒子。久而久之，老兒子就是他的名字了。後來我們都三十多歲了，成家立業了，我見到他，因為不知道他的大名，又不好叫他的小名，隻好看著他笑。他也一下明白了我為什麽笑，於是很大方地說：“你還可以叫我老兒子！咱倆誰跟誰啊！”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大名，隻知道他姓趙。要是遇見了他的太太，孩子，或者將來遇見他和他的孫子在一起，我該怎麽稱呼他呢，總不能當著晚輩叫他老兒子呀！煩惱！後來有朋友指點說， 我可以稱其為“老趙”，這才了了一個難題。

小學的時候有個漂亮女同學，他的三哥小名三梆子。開始以為是他的外號，後來才知道是他的小名。梆子，是古代是用來報時的工具，也用來提醒人們注意燭火，小心盜竊等等。三梆子這個小名和我們的中文有異曲同工之處 – 象形，因為他的頭是一種很奇怪的形狀，上大，下小，中間凹進去，和梆子的形狀正好吻合。世上大多數的父母看見孩子生出來這個樣子，一定是哭哭啼啼的。三梆子的父母一定是非常具有幽默感的父母，敢於用這個缺陷作為孩子的小名，可見他們的聰明，豁達和可愛。

我是家裏有正式小名的孩子。母親那邊的親戚都知道我的小名，而不知道我的本名。我工作後收到舅舅的來信，信封上堂而皇之地寫著我的小名，害得傳達室的大爺一個個辦公室去問是誰的信。

在我的故鄉，還有很多孩子有公用的小名，比如女孩叫“丫蛋”，男孩叫“小小”。一個母親如果站在門口或窗前喊她的孩子回家吃飯，她一定喊的是大名，否則會招來十幾個丫蛋和小小，那是很麻煩的。

一個人活到四五十，五六十歲，如果還有雙親，回到家來聽見母親呼喚他的小名，那種幸福是金錢，事業，名望等等都無法給予的。一堆七八十歲的老頭老太太是兒時的朋友，見了麵還稱呼彼此的小名，那種親密可以讓時光倒流。有孩子的父母們，給你們的孩子取個小名吧！

                                   2012年11月09日                                           

                                   荷蘭Apeldoorn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