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薄煙(4)
後來
曉葵在沙發裏扭了幾下身體,慢慢地站起來,又來到窗前。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雨又下了起來,沙沙沙地好聽。窗外的燈火被蒙蒙細雨和水霧籠罩著,路燈的光環被誇張地放大成不規則的形狀,高樓的影子和樹的影子一起映在對麵的高層玻璃建築上,幻化出很多扭曲的妖魔鬼怪的形象。曉葵因為朱運財的後事忙了很多天,但此時一點睡意都沒有,這十多年裏發生的一切,走馬燈似的在她的眼前。
婆婆去世了,曉葵陷入孤獨的深淵。可江走的時候她也難過,但是她和可江在一起的時間短,婆婆母親般的關愛,加上自己事業的成功,很快撫平了她的心痛。此後,曉葵又和婆婆一起生活了將近五年,情同母女,老人一走就剩下曉葵一個人。她每天盡量留在健身館,直到保潔員做完了衛生她才回家。曉葵不習慣用鑰匙開門,以前,她從外麵回來的時候,總是先繞到家的後麵輕輕敲一下窗戶,喊一聲:“媽,我回來了!”因為此時老人總是在窗前開了燈,一邊看書一邊等曉葵。曉葵洗手的時候,老人會把已經做好的飯菜擺上桌,先給曉葵一杯溫水讓她喝,然後娘倆坐下來一邊吃飯,一邊談這一天彼此的經曆。多數是曉葵說老人聽,不時地會給些建議,或者追問幾個問題。曉葵的健身房擴建,添加器材,招聘教練,事事曉葵都和老人說。現在老人不在了,曉葵回來時家裏一片漆黑,後來曉葵幹脆在早上出門的時候不關燈。她不再在家裏吃飯,一個人坐在桌前的那種淒涼讓她難以下咽。她常常在夜裏驚醒,醒來後還有起床看看婆婆的想法,當然在一瞬間又意識到婆婆已經不在了。
就這樣在精神恍惚中過了一年多,曉葵遇到了李立民。
曉葵的健身房擴建成健身館需要采購健身器材,就到新街口體育器材廠去洽談,接待的人正是李立民。李立民和曉葵一見麵,彼此都覺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李立民高大健壯,一看就知道是運動員出身。結果不出曉葵所料,他以前也是打排球的,這下曉葵想起來了,他是八一男隊的,曾經在一起訓練過,自從退役後再沒有見過。兩個人一見如故,談得特別投機。當晚,李立民請曉葵吃飯,當年集體生活的簡單,訓練的辛苦,比賽的緊張和愉快,兩個人談論起來像孩子一樣地興奮。
吃罷晚飯,李立民送曉葵回家,兩個人沒有坐車,一路走一路聊著。從新街口到雍和宮, 這裏是北京的老城,古城無情又無奈的蛻變,此時還沒有蔓延到這裏,街上很熱鬧,店鋪還沒有關門,霓虹閃爍人來人往,紅男綠女在小時裝店門口出出進進,每家飯館都播放著與別家不同的流行歌曲,無軌電車的售票員拍打著車身提醒騎車的人們注意安全,暮色中的北京滿是市井人情的溫暖。
曉葵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悠閑地在街上走過,雖然自己已經換了夏裝,其實她並沒有意識到夏天的來臨,自從婆婆去世後,曉葵整個人都沉浸在半清醒半模糊的幻覺裏,除了工作她對周圍的任何變化都沒有意識,每天的一日三餐,坐睡醒起不過是下意識的條件反射。而今天,曉葵感到很輕鬆,像是缺氧的人忽然給戴上了氧氣麵罩的感覺,一口氣可以深入心脾,而後又把胸中那口陳年的二氧化碳徹底地吐出來了。她一麵和李立民說著閑話,一麵看街上的景色和行人。一家時裝店的小老板看見曉葵他們,上來搭訕生意,誇讚曉葵的身材像模特,又問李立民怎麽不給太太買件今年新款的連衣裙,兩個人相視一笑繼續向前走。小老板在後麵依依不舍地說:“這麽漂亮年輕的太太你不給她買漂亮衣服,小心被別人搶了去!先生,先生!”
李立民此時稍稍慢下了腳步,側頭向下看著曉葵, 他比曉葵還高著許多。曉葵被他看得不自在,臉微微有些紅了。一路上,李立民告訴了曉葵他離開八一隊以後的經曆。
他退役後到了上海體委工作,因為當時的女朋友是上海隊的,家在上海很有些勢力。兩個人結婚後不久,李立民的母親也由北京到了上海,可是那個女孩不能容忍他的母親與他們同住,所以兩個人很快離了婚。說到這,李立民臉色很黯淡:“我從小沒有爸,我媽一個人帶著我不容易,我總不能娶了媳婦就不要媽啊!”曉葵一笑說覺得他做的對,並不由自主地告訴了他自己的經曆,她刻意沒有多說,隻說可江在結婚後不久就車禍去世了,婆婆最近才剛剛沒有了。
兩個人到了雍和宮附近曉葵的家。曉葵沒有請李立民進來坐,天色已經晚了,李立民等曉葵開了門就告辭了。曉葵進了門,站在鏡子前麵看自己。是啊,我還很年輕,長得也算不錯。她還試想著李立民站在她的旁邊會是什麽樣子,他比自己還高,兩個人應該很般配;聽他說他和母親一起長大,想必他的母親也會像婆婆一樣疼愛自己。想到這,曉葵的臉又紅了,她輕輕說了一句“神經病”,一邊又對鏡子裏的自己微笑了一下,走進衛生間去了。
夜裏,曉葵躺在床上想心事。她想到自己被縣體校選中離開家,到佳木斯,進省體校,後來到八一隊,退役當老師,和可江結婚,甚至婆婆對自己母親般無微不至的關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曉葵自己就像水中的浮萍,隨波逐流到了哪裏就是哪裏,她從沒有問過為什麽,也沒有想過要不要。現在自己快三十四歲了,回過頭看時,才發現婆婆臨終前所說的話是如此中肯,自己總是被命運推動著。。。。。。
過了兩天,李立民打來電話,簡單地寒暄了幾句關於健身器材的事,然後問曉葵周六有沒有興趣一起去工人體育場看比賽,他們單位發的票。曉葵說周末很忙實在脫不開,客氣了幾句就把電話掛斷了。她掛了電話,心裏七上八下地難受,手放在電話上想要再打回去,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正猶豫,電話又響了,還是李立民。他說既然沒有時間看比賽,那就等曉葵下班後一起去吃飯,他來接曉葵,問是不是可以。曉葵的心怦怦地跳,她都擔心電話那邊的李立民能聽見,趕緊說好,定了時間又掛了電話。
星期六的早上,曉葵站在衣櫃前試了好幾件衣服,最後選中一條喬其紗的淺藕荷色連衣裙,這條裙子買了很久了,曉葵很少穿,總想著有機會的時候再穿。她把裙子脫下來,很認真地疊好放在一個袋子裏,準備下班之前換上。這一整天,曉葵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健身房裏的掛鍾,辦公室負責接待的女孩笑著說:“韓總,您是不是有約會啊,怎們今天老看時間?”
曉葵從辦公室出來,李立民已經等在接待室。他穿淺灰色長褲和白色的體恤衫,曉葵心想,還真挺帥!李立民沒有太注意曉葵的打扮,隻問是不是可以走了。曉葵心裏有些失望他沒有誇讚自己刻意挑選的連衣裙,也沒看出來她化了淡妝,還擦了一點香水。李立民建議去都一處吃燒賣,曉葵同意,兩個人就坐車到了珠市口。飯館人很多要等位,年輕的情侶們就依偎在一起低聲細語,偶爾還發出吃吃的笑聲。曉葵不想別人看出她和李立民的關係,就裝作自己和李立民好像關係很近,近到不像那些年輕人還得竊竊私語,他們早已過了那個階段的樣子。吃飯的時候李立民依然像上一次一樣幫曉葵布菜,倒水非常溫存。他們聊得最多的,還是在八一隊時的生活,隊友,教練,宿舍,食堂,曉葵話不多,她更喜歡聽,聽李立民說。李立民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他是地道的北京人,滿嘴的片兒湯。曉葵雖然在北京多年了,還沒有徹底改掉東北口音,聽李立民那種嘴裏含著熱土豆似的北京話,曉葵感覺很好笑,也很有趣。李立民見曉葵高興,也越發講得起勁。
他們從珠市口往前門的方向走,因為是周六,街上的人比平常還多。前門這一帶正在改造舊城,拆得亂七八糟地,讓人看了心煩。曉葵建議坐車,李立民說時間還早,問曉葵可不可以到他家裏坐坐,他母親一個人在家很悶,總盼望家裏來個客人。而且他的家就在前三門附近。
曉葵對李立民很有好感,很想更多地了解這個人,所以就答應了。兩個人上了公共汽車,車上很擠,李立民很自然地挽住曉葵的肩膀護著她。曉葵感到李立民的鼻子在自己的頭頂呼出的熱氣,癢癢的。很快到了,李立民請曉葵在樓下稍等一下,他馬上上樓去通知母親有客人來。一轉眼的工夫他就回來了,喜氣洋洋地讓曉葵上樓。
門開了,一個高個子的女人站在門口,她皮膚白皙,眼睛有一點點金魚眼,但是不難看,擦了紫色的口紅,染過色的頭發梳成發髻在頭頂,還叉了一枚帶花的發針,身上穿著流行的水藍色碎花連衣裙,看見曉葵他們趕緊迎上來拉住曉葵的手,就站在門口左看右看了好半天,看得曉葵有些不舒服。李立民推了母親一下,讓進屋說話,他的母親就這樣拉著曉葵的手坐到沙發上。李立民作了介紹,他的母親又拉了他在另一旁坐下。還是左看看右看看,也不說什麽,就抿著嘴笑。
這一晚曉葵沒有多呆,很快起身告辭。李立民的母親送到門口,叮囑兒子送她回去,並再三對曉葵說常來玩之類的客氣話。李立民還是把曉葵送到家門口,說這兩天再打電話約她,轉身離開的時候在曉葵的頭上輕輕地親了一下,然後大步地走了。
曉葵回到家裏,她一邊對著鏡子卸妝,一邊回想剛才見到李立民母親的情景,想著她拉住自己的手一直不放的樣子,她心裏暗暗地覺得可笑,怎麽自己遇到的男人都是隻有媽媽和兒子,而那個媽媽又總是對自己很好。可江和婆婆,李立民和他的母親,既相似又不同。可江和自己,好像是婆婆先喜歡的自己,而可江不過是無可無不可,他對曉葵的溫情是出於他本性,他就那樣一個溫和的人,不會不善待任何人。而李立民則不同,自從見到曉葵,他就一直在向曉葵示好,而他的母親今天也就表達了認同兒子的做法。曉葵又想到在汽車上李立民挽住自己,她的臉依偎在他的肩頭的感覺。可江書生倜儻但是不夠高大偉岸,和他在一起曉葵覺得自己太高太大;而和李立民在一起,曉葵感到自己是小女人,那個摟住自己的臂膀堅實有力地保護著自己。和可江的關係,好像是從同事直接變成了夫妻,沒有經過戀愛的過程,一切都是婆婆的一句話,曉葵是被動的。而現在,雖然也是被動地被李立民追求,但這是曉葵所喜歡的被動,是她主動地接受這種被動。曉葵顯然更喜歡李立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