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階級

前不久，家庭醫生要求我去驗血。我隻能周末辦這件事，星期六早晨打了一圏兒電話，隻有一個遠在工業區的醫療中心開門，於是，便去了那個工業區醫療中心。

那是一個有幾萬鋼鐵工人聚居的區域。那裏的餐館，從服務生到招牌餐都透著豪放，餐館的名字也不含糊，叫石板野牛。半老徐娘的女服務生管我叫honey，管我太太叫sweetie。這要在小資產階級的圏子裏，可能會有人告她性騷擾，但我們聽了都挺受用，一齊點了她推薦的招牌餐。咖啡是點一次，然後隨便添。

一會兒，飯上來了，一個碩大的橢圓型盤子，上有一堆炒雞蛋，至少兩個蛋的量，一堆炸土豆塊，約一個大號土豆的量，一根煎肉腸，姆指粗，兩片厚厚的煎火腿，巴掌大，兩片烤麵包，外加數片幹炸豬肉條。看著盤中堆如小山的食物，我的反應是，這是準備我吃完飯去礦石碼頭，鏟一天鐵礦石，太太的反應是，退一份吧，這一份就夠咱倆吃的。

吃完飯，去排隊驗血。剛坐下不久，進來一個胖大的漢子，陪伴他的是一個比他更胖大的女人，女人的屁股約等於我的屁股乘以六。胖大漢子帶著一身煙味坐到我旁邊，我抬眼一看，他胳膊上還有紋身，象是一柄劍。在我的潛意識裏，紋身與黑道有某種關聯，不由地多了一分警覺。大漢卻象遇到老熟人，招呼也沒打就對我說，“我猜你是在等人。” 顯然，他是在恭維我，來而無往非禮也，我隻好謹慎地回應，“我猜我們倆應該是在幹同一件亊。”

抽完血，護士要我右胳膊彎曲朝上，左手按住針眼處的棉球，到外麵的椅子坐幾分鍾。我按要求走出來，胖大漢子還在那裏，看到我的動作，漢子說，“你這動作就缺一根中指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中指?” 突然開悟，哈，中指。在當地文化裏，一根中指表示憤怒，兩根中指表示非常憤怒，左手搭在右胳膊彎處，右胳膊彎曲朝上，伸出中指，表示極端憤怒。這個動作的字麵意義有傷風化，不說也罷。

胖大漢的幽默讓我想起一個早期的好萊塢女明星Mae West，她有個著名的段子，你褲兜裏那是什麽?是槍?還是見了我太激動? 她說的這兩樣東西，在中國文化裏，達到了字麵意義上的統一，這可真是......。正想著，突然，護士喊，“戈登，該你了，去二號房間。”胖大漢子邊起身，邊作小孩狀，“我不想去。”樣子十分憨厚可愛，至此，我已經完全忘記他胳膊上的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