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度與結構的分歧
在當代中國經濟學界,楊小凱與林毅夫是兩位最具代表性的學者,他們的學術路徑與人生經曆截然不同,卻深刻影響了對中國經濟改革與增長的理解。
生活經曆的差異是理解二人分歧的關鍵:楊小凱從文化大革命的苦難中崛起,獄中十年鑄就了他對專製製度的警惕和對自由市場的信仰;林毅夫則是抱著籃球從金門島遊泳而來,一開始就被待為座上賓,得知恩圖報。他從兩岸跨越的機遇中起步,親曆改革開放的成功,形成了對政府引導的實證樂觀。
這種巨大反差的經曆差異不僅塑造了他們的理論範式,也折射出兩種對立立場:楊的製度反思與批判,警醒權力濫用帶來的長期風險;林的製度優越敘事,將中國經驗推廣為發展中國家的普世工具。2025年的全球經濟不確定性中,這種張力尤為顯著,例如近期學術評論指出,林的“新結構經濟學”雖實用,卻被質疑為“科學相對主義”,以中國特殊性挑戰主流經濟學普世性,而楊的批判則提醒,忽略製度盲點可能放大理論局限。
一、不同的學術起點與問題意識
楊小凱的學術起點源於對計劃經濟體製下中國增長停滯的深刻反思。生於湖南的他,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因撰寫批判性文章《中國向何處去?》被監禁十年,獄中自學經濟學,後赴美獲普林斯頓大學博士,移居澳大利亞任蒙納士大學教授。這段苦難經曆讓他堅信,經濟增長離不開製度變革:沒有法治與產權保障,分工深化將受阻,導致經濟陷入劣等均衡陷阱。他的手稿和哈佛時期研究聚焦“製度—分工—增長”的邏輯鏈條,強調憲政轉型以避免權力集中帶來的扭曲。這種從個人苦難中提煉的洞見,使其理論具有強烈的批判深度,警示短期繁榮背後的製度風險。
林毅夫的起點則截然不同,聚焦於“如何理解並複製中國與東亞的成功經驗”。生於台灣的他,1979年從金門遊海至大陸,被迫放棄國民黨軍官身份,投身改革開放浪潮,後獲芝加哥大學博士,並於2008–2012年擔任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他親曆中國從貧困到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轉型,這成為其理論基石:發展戰略須與國家要素稟賦匹配;若產業政策順應比較優勢,便能催生持續增長。這衍生出“比較優勢跟隨”(CAF)與“比較優勢背離”(CAD)框架,以及“成長識別與扶助框架”(GIFF)的“六步法”工具箱,用於識別潛在產業並提供政府扶助。林的視角更實證導向,源於機遇性經曆,但批評者如丹尼·羅德裏克指出,這種“事後解釋”可能忽略製度缺陷,例如2025年學術評論稱,新結構經濟學將結構性因素置於首位,卻低估了政府失靈的風險。經曆差異在此顯現:楊的苦難強化了對製度前置的警醒,林的成功則放大對政府能力的信心。
二、理論核心的對照
楊小凱的理論核心圍繞分工與製度,受獄中自學啟發,他認為經濟長期增長的根本在於分工深化,這需要低交易成本,源於產權明晰、法治保障與政治競爭。沒有這些製度基礎,短期增長將因腐敗、尋租與市場扭曲而停滯。他的“新興古典經濟學”引入“超邊際分析”,揭示分工網絡如何通過市場規模擴展驅動創新與效率,強調製度改革的前置性。這種框架源於對專製經曆的反思,視政府過度幹預為分工的敵人。
林毅夫則聚焦比較優勢與政府扶助,受改革開放親曆影響,他主張產業選擇應順應要素稟賦結構;政府作用在於克服外部性與配套失靈,降低產業升級門檻。CAF框架評價戰略成敗:順應稟賦則成功,背離則失敗。這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了操作指南,但羅德裏克等批評者認為,林的“新結構經濟學”雖整合新古典元素,卻可能重蹈舊結構性主義的覆轍,過度依賴政府幹預,忽略可證偽性。經曆差異導致分歧:楊強調製度前置,以走出劣等均衡;林關注產業配合,以複製成功經驗。前者批判深度強,後者政策實用性高。2025年的討論進一步凸顯,例如林對中美貿易戰的分析,稱中國市場規模是技術領導力的關鍵,卻被指忽略製度約束對創新的抑製。
三、方法論與可證偽性的差別
經曆差異延伸到方法論。楊小凱以曆史經驗與製度比較為基礎,超邊際分析邏輯嚴謹,揭示製度質量與分工網絡的關係,但政策落地較為宏觀抽象,常被批評缺乏操作路徑。其框架可證偽性強:若無憲政轉型,增長不可持續,東歐轉型案例即為印證。這種抽象性源於其海外學術生涯,遠離本土政策實踐,卻賦予理論普世穿透力。
林毅夫傾向技術化與操作化,將產業升級拆解為GIFF的六步法,提供政府工具箱,便於應用,尤其在強政府能力背景下。但CAF/CAD框架易事後歸因:成功歸為CAF,失敗歸為CAD,可證偽性不足。2025年學術評論指出,新結構經濟學雖推動基礎設施投資,卻在解釋產能過剩時力不從心。林的實用方法源於體製內經曆,如世界銀行角色,但也因此被質疑受政治語境影響。
四、關於“製度優越性”的隱含敘事
林毅夫的新結構經濟學本為發展中國家提供工具,但在中文語境下,常被解讀為“政府有為等於體製優越”,將理論拔高為政治敘事:政府通過產業政策引導升級,意味著現有體製自帶優勢。2025年8月《人民日報》文章中,林將習近平經濟思想讚為“根植中國、麵向全球的科學理論”,強化了這一敘事,但引發質疑:是否低估權力濫用風險?這種敘事源於林的成功經曆,卻忽略了楊式警醒。
楊小凱持相反立場,他警告:無政治與法律轉型,政府“有為”將異化為尋租與腐敗。中國改革的長遠風險在於過度依賴政府能力,忽視製度供給。他的觀點在近年學術討論中持續回響,例如2025年X平台帖子引用楊的思想,強調中國經濟需警惕“有限政府”缺失導致的扭曲。這種批判源於其苦難經曆,視製度反思為經濟學家的良知。
五、現實中的硬質疑
現實質疑凸顯經曆差異的影響。首先,產能過剩與債務錯配:若政府總能識別比較優勢,為何中國出現鋼鐵、水泥等領域大規模過剩?林解釋為“執行偏差”,但這恰是製度約束缺失的體現,楊的分工理論預見此風險,強調產權不明晰將放大扭曲。
其次,技術範式轉移風險:在AI、綠色能源等領域,單純“跟隨比較優勢”可能導致路徑鎖定,錯過前沿。楊的製度框架更有適應力,強調憲政競爭激發創新,而林的GIFF雖實用,可能強化依賴性。
第三,轉軌國家對比:東歐與前蘇聯經驗表明,產業扶助難替代製度改革。沒有憲政與法治,分工與市場易坍塌。中國模式雖成功,但推廣至非洲等地的“一帶一路”項目,2025年麵臨債務陷阱質疑,印證楊的警告。這些質疑凸顯,楊的苦難經曆賦予理論預見性,林的機遇經曆提供實效但易忽略風險。
六、評判與結論
林毅夫的價值在於提供“如何做產業政策”的技術化語言與操作指南,適合強政府能力背景,推動了全球南南合作,如世界銀行報告所述。但其局限顯而易見:低估政府失靈與政治約束,將成功樣本外推為普遍規律,易淪為製度優越性的自我證明。2025年評論如“工業政策2.0還是舊結構性主義?”質疑其創新性。這種局限源於其機遇經曆的樂觀偏差。
楊小凱的價值在於洞察長期增長的製度根源,強調分工深化與憲政轉型,具有曆史穿透力。他的理論雖缺乏短期操作性,被指“過於宏觀”,卻提醒:經濟增長需自由與約束的平衡。這種深度源於其苦難經曆的深刻反思。
一句話總結:林提供“工具箱”,楊提醒“地基”。生活經曆的差異至關重要:楊的苦難鑄就警醒,林的機遇鑄就實效。若無堅實地基,工具箱可能建造出尋租的高樓大廈。在2025年全球變局中,二者對話呼籲融合:用林的實效策略築基楊的製度警醒,方能實現可持續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