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柳富春已經是某地區的省級大員兼省國安部負責人。為了公司的資產問題,毓婷覺得蒼劍應該找找這位昔日的老朋友,或許可以獲得些幫助。畢竟當年還是並肩戰鬥過的戰友,富春擁有今天,很大程度上得益於當年蒼劍為他創造的政績,那片成功開發出的農科所的農田項目。
拗不過她的堅持,他決定一試。
當年的柳富春還是農科所一名普通的基建科科長。蒼劍他們得以成功開發農科所的農田項目,一定程度上也得益於柳富春的幫助。按照桌麵上的說法,富春做了該做的事,積極配合。當年他剛剛從大學畢業就被分配來這裏做行政工作,幾年後接替退休的老科長。老科長在那個位置上坐了十幾年,最終算是善終。
接替不久後蒼劍他們主動聯係搞開發,他覺得是不可能的事。不久,蒼劍他們真的讓省裏的相關部門同意了這項毫無先例,龐大的開發計劃。
在中國做事,特別是在行政部門,平穩是第一要務。按部就班,跟著大勢和習規走,是標準的“安全打法”。蒼劍他們的建議,對於富春而言,是想都不應該想的事情。
你老兄是不是喝醉了?這是他當時的第一反應。
計劃獲批後,他像完全變了個人,對蒼劍有求必應,自己所有時間和精力,都花在鞍前馬後陪伴蒼劍他們上。
蒼劍記得,他老婆難產,幾乎死在醫院,他卻沒有陪在她的身邊,而是在酒店陪蒼劍和他們的客人搞接待,現場辦公。
事後知道實情的蒼劍,將這事說給老婆聽。
這種人不可靠?老婆說。
如此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為事業和工作,這樣的人今天很罕見。蒼劍有不同看法。
對家庭和老婆都不承擔責任和義務的人?妻子沒有繼續爭下去。他也沒有多想,隻是覺得柳富春確實夠哥們,事情做成之後,應該好好獎賞他。事後他也確實是這麽做了,付的全部是現金,高達兩千多萬。幾年下來他在他所在的地區也算是富可敵國。
柳富春的所得是不是合理合法的問題,蒼劍和妻子也討論過。
他付出了,獲得他應該獲得的部分,合理合法。蒼劍覺得。
他拿的是國家的薪水,也就是納稅人的錢,就得為納稅人做事。他得到的是薪水,就不應該額外獲得外快。否則就是腐敗。妻子的思維很正統。
他獲得的薪水和他所作出的貢獻也實在是不相稱。
那是體製問題,也是他對這種體製認可之後的自我選擇。既然他已做出了選擇,決定生活在體製內,就得按體製內的規矩行事,來自我約束,恪守體製運行的法則和規矩。不然,他就應該像你一樣,辭職下海。他不可以占著職位,再借助來自職位賦予的權力去搞尋租,讓個人獲利。否則,就必須承受懲罰,支付違規的代價。
體製有太多漏洞,造成人為不公平,也就帶來了個人調節的機會和可能性與必然性。
作為體製內人,他應該幫助體製完善,而不是乘人之危。
老婆,這可是雙贏。他是在為大家謀福利。
體製內的人,應該是境界很高的,代表時代的先進力量,應該是推進時代進步的人。否則,我們的黨和國家又如何得以興旺發達?!連延續都難!
視角不同帶來的結論差異,讓兩個原本心心相印的夫妻越離越遠。
應該說,柳富春是一個極為聰敏的人。他不僅對於自己所處環境的變化極為敏感,而且還很擅長於從這種變化中發現新的更大機會。那時候,雖然他心裏也沒有譜,隻是在跟著感覺走,但他意識到這是個巨大的變化,甚至是個新時代的開啟。再者,很多事情也不是他小小的科長可以做主決斷的,上麵讓做什麽自己做就是了。
慢慢的,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手裏權力的價值。
在有了數量巨大的金錢之後,他開始重新規劃自己的未來。
由於時間上的耽擱,他的孩子沒有保住,妻子也因此而無法再有孩子。
柳富春和妻子畢業於同一所農學院,當時他是學院學生會的積極分子,在一次活動中認識了低一個年級,在釀酒專業學習的妻子,一個溫馨,文靜可愛的女子。
他畢業時,得益於妻子父親,在他現在所在農科所做科長的關照,分配到農科所。妻子則繼續留在所在大學完成研究生學業。
項目開發進入第二年,明顯的經濟效益,讓整個農科所得以升級為農科院,柳富春也水漲船高成為成立不久的,農科院所屬鬆鼠湖集團的董事長,行政級別為副局、正處級。權力卻遠遠要大的多。從這時候開始,他的眼光已經遠遠超越農科院這個狹小的天地。
幾年之後,一直夢想擁有一座自己的葡萄園的妻子,成為前妻和澳洲人,是一座規模中等的澳洲葡萄園的主人。幾乎是與此同時他再婚,妻子雖然在顏值上遠不及前妻,但是,他卻因為妻子顯赫的背景而成為紅二代。
通過婚姻關係的調整來謀求利益最大化和前途最光明化,不是他的專利,但是,在他那裏卻使用的恰到好處。而且,他很會使用自己擁有的資源,人際關係上的資金上的。據說,他除了將一筆巨款付給前妻讓她在澳洲發展外,其餘的都被他用在上上下下的打點上。他不僅打點上麵的權勢人物,他對周圍的同事和下級也相當慷慨,因此獲得很好的口碑。
細節方麵,蒼劍無法獲知。他隻是沒有想到,才幾年時間,昔日在他看來能力平平的柳富春,這個表麵上看上去憨厚老實的人,今日居然身居要職,執掌守衛國家安全的大印。
有一點事後蒼劍了解到:柳富春對馬克思理論的熟悉,遠遠超過他和他妻子這兩個科班出身的加總。讀他的講話,每每可以看到對於馬克思主義經典引用的恰到好處。對於柳富春的理論水平,蒼劍不得不服,甚至是五體投地。
他想通過正規途徑約一約柳富春,和他談談,但是一次次的被他的秘書擋住。普通的人從這一次次的回避中可以讀懂對方的用意,也就知趣而退。
可是,蒼劍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卻開始較真。
他覺得,柳富春可能是真的很忙,那麽,就想辦法來個見縫插針。
於是,他花了好幾天時間跟蹤他的坐騎。很快就摸清了他的住處,還有他至少兩處的金屋藏嬌之地。你這樣做,是在將你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毓婷提醒他。
我又不想威脅他。他信心滿滿。他可是國安局的大員,對你那套雕蟲小技不可能沒有察覺。你繼續這樣走下去,很可能就是一個大陷阱在等著你。她為他擔心。
蒼劍無語。他覺得柳富春對他太無情,內心有點想嚇唬嚇唬他的感覺。
幾天之後,機會終於來了。柳富春一個人開著車來到一個江邊酒店。他獨自一人下車走了進去。蒼劍在他的那輛私家車上安裝了定位係統,那輛車被停放在一個很隱秘的地方,是他因私外出時才使用的,裝的是廣州空軍司令部的車牌。
蒼劍在柳富春走進酒店不久後跟著走進去,跟著,發現他走進一個雅間。在門外他能聽到裏麵的說話聲,看來隻是一個普通的應酬酒會而已。
裏麵是不是在搞同學會?他問在走道上碰到一位年輕的女性服務員。
嗯。服務員沒有驚訝。你是來參加同學會的?
對。謝謝。蒼劍隨後走進酒會,裏麵的人正在猜拳,柳富春坐在那裏看著兩個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人在出醜。看來聚會已經進行了一會兒。
你遲到了,該罰。一走進雅間就有人起身來給他敬酒。蒼劍意識到這不應該是個老友聚會,他不認識裏麵的任何人,除了柳富春。
我上個廁所。柳富春離開座位走出房間,沒有正眼看蒼劍。
對不起,走錯房間。蒼劍意識到柳富春的意思,也走出雅間。
柳富春很客氣、熱情地接待了蒼劍。蒼劍的出現應該讓他很吃驚,但是他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多少驚詫,有的似乎也隻是裝出來的。敏感的蒼劍意識到了這點,但是沒有往深處想。在隔壁的雅間,非常熱情的柳富春和蒼劍緊緊的擁抱在一起。他一邊上上下下大量著蒼劍,一邊說:想不到,想不到。好好的,真好。
蒼劍覺得奇怪,難道他的秘書沒有告訴他自己在找他?
蒼劍先是恭維了幾句,隨後談了自己的請求:幫忙過問一下。
現在法製依然不健全,有個人說句話,效果差異會很大。
應該的,應該的。是柳富春的滿口答應。
他的熱情很虛假。坐進等在外麵的車裏,宋毓婷說。她剛才通過蒼劍攜帶的遠程攝像係統觀看了相聚和會談的全程,事後的分析,讓她更加確信自己判斷的正確性。
他一直就是個熱心快腸的人,不是?蒼劍像是在自問。孤島的幾年時光,改變了他不少。他對人的感覺已經遠沒有她來的敏感和精準。
他不會真心幫助你。現在反腐抓的這麽緊,估計他隻是表麵風光,也在戰戰兢兢過日子。你這一出現,可能會讓他更加的戰戰兢兢甚至是膽戰心驚。而且他在那裏幹什麽,也是一個讓人奇怪的事情。
都是曆史,又沒有威脅他。我永遠是他最安全的保障。還記得這句話?
當然記得。隻是歲月變了,一切都發生了變化。還記得曉婉的那個萬花筒理論不?
那是用來回味曆史的。
也是用來回味人生和人際關係的。
沒有那麽複雜。瞎貓子碰死老鼠,不行再說。試一試總比不試好。實際上他隻要打個電話,就會有人動起來,事情就能很快峰回路轉。
問題是,或許,你讓他打開的不僅僅隻是一個案子的信封,你逼他放出的可能是個巨大的魔鬼,會讓很多人睡不安穩的惡魔。
蒼劍微微皺起眉頭,在思考她的畫外音:疑神疑鬼的。
是的,今天的她,早已沒有昔日的單純和思考邏輯的直爽。
如果鄧奚喬在這裏,或許他能幫幫你。實在想不出能幫上手的人,她還是提了這個她最不願意提及的名字。
他現在在哪裏?
好像是在加州矽穀,已經是個大名鼎鼎的華裔投資人。或許,吳榮康知道他在哪裏,他們應該就住在相隔不遠的地方。在她眼裏,矽穀能有多大一塊地方?
看來,在這幫人中,隻有鄧奚喬和柳富春算是笑到最後的成功者。
算是吧。鄧奚喬獲得金錢,柳富春獲得金錢和地位。後者應該是更為成功些?!哈哈。她一陣淫笑撲倒他,騎在他的身上開始狂吻。
蒼劍不明白,為什麽突然之間她來了性情。
在蒼劍想見霍華建,找他幫幫忙卻碰壁後不久,蒼劍還曾經接受過毓婷的建議,決定再試一試。她對他說:你昔日是個不輕言放棄的人,今天應該依然是,且更堅強。
仔細的思考和多方麵的權衡之後,她覺得,在柳富春那裏隻能試一試,絕對不可以逼他,更不能威脅他。如果柳富春自己麵臨絕境,任何一根稻草,他都會不顧代價的移除,就像薄熙來對海伍德的下手。蒼劍的一廂情願,柳富春不一定能夠理解,即使理解了,也不會選擇相信。但是,對於霍華建就不同了,他畢竟隻是一個商人,手裏的錢多點而已。通過金錢能夠走的距離,遠沒有權力帶來的遠。
蒼劍說:別急我,我這種人是不需要急的。如果值得的話,當然可以繼續試試。
於是,在一係列的精心安排之後,有了一個漂亮的演出。
幾天之後,一對由豪車組成的車隊,緩慢但非常氣派的向著霍華建的 L公司總部開去。路上臨近公司總部的岔路口,還有不少警察在維持秩序。這是市區最繁華的路段,居然有個車道被專門讓出,以便這個豪華的車隊經過。
路過的人都在議論紛紛:這是哪個國家的國王來了?
此時此刻的氣勢,可比當初蒼劍他離開北京時還要大的多。
如此的氣派,當然很快就傳到霍華建那裏。
老總,一對非常有氣派的車隊正向這邊開來。您是不是和誰有約?要不要事先準備準備?老總的秘書問,輕聲細語溫柔體貼,像是在竊竊私語。
又開始撩我?忘記了上班時間,說話的語氣和身體語言,必須專業再專業。華建看似嚴肅,在她聽來也是在撒嬌。通常情況下這時的他,會衝過來將她抱進裏邊的臥室,做很多男人喜歡做的“雅事”。
準備一下,我們去看看。華建隨即加了句。他也覺得奇怪:衝這邊來?這邊能接受如此高調車隊的除了他霍華建,還能有誰?這是誰在搗鬼,想給他個驚喜?
當他帶著他嬌氣十足的漂亮秘書走到一樓大廳時,車隊剛好停在大樓前麵。車子兩旁還有好幾輛警察摩托車在哪裏叫喚著,伴隨著閃閃發光的警燈,一看就是大有來頭。還是宋毓婷的關係厚實,僅僅靠她的個人私交,搞出來的陣勢如同國家領導人來訪。
霍華建哪裏見過這樣的架勢。立馬像個受寵若驚的小太監站在台階上,等車子都停穩了,也不知道該去那輛車,迎接這高貴的,莫名其妙的來客。
前前後後排成長龍的車陣有十幾輛,都是清一色的外國豪車,最便宜的也得數百萬一輛。除了剛好停在台階下的這輛:中國造的紅旗,那種據說是帶有防彈玻璃的特製紅旗!他早就聽說,中國昔日的某某最高領導者,喜愛的就是這樣的紅旗車。他自己也好久就想要一輛這樣的紅旗,可是卻一直弄不到:不僅僅是錢的問題!
車子的後門被輕輕的開啟,車裏走出一位打扮華貴高雅的女士。他急忙迎上去,覺得這就應該是主人。走上前,看見一副應該是認識的漂亮臉蛋,但是,一時卻想不起來。
就在他想問候的時候,原本對著他的女士,卻轉過身子,去迎接裏麵出來的男士。這位男士穿著普通,像個打工仔!穿著華貴的女士彬彬有禮的將“打工仔”迎出來,再挽著手向霍華建走過來。這時霍華建才看清來者到底是誰。
隨後,畢恭畢敬的霍華建將兩位迎到公司的一個小型豪華的會議室,那是專門為最高貴的貴賓準備的。霍華建對於品位和規格,把握的非常到位,也經常喜愛向人炫耀自己在這方麵高深莫測的知識擁有。
熱情之中,蒼劍感覺到虛假。寒暄了一陣,相互恭維了許多美好的詞匯,蒼劍看上去是高高興興的走了,內心卻帶著哀傷:他悲哀的不是自己沒有獲得想要的幫助,而是對於人情世故,對於像霍華建這種人的為人處世之道。即使如此,蒼劍還是很感激宋毓婷的幫助:這個女人,為了自己喜愛的男人,真的是什麽都願意付出!這樣的女人,為什麽沒有獲得本該獲得的珍視。
中國的男人到底是怎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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