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馬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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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2017-11-13 06:55:02) 下一個

第二十三章

凝雪海收留了他們。在堂屋裏,讓人給火盆加了些木材,大門留個縫隙以免一氧化碳累積。中毒的事曾發生多次,不敢掉以輕心。又將門卸下搭成幾個臨時床,找來被子又去借了幾條,暫時安頓了這幾個漢子。第二天蒙蒙亮,就帶著他們將攜帶的武器用雜草包起來抱著,沿山坳向西北方向走進深山。過了梨樹溝,向前走是個小瀑布,冬天水少些,水流不是很猛。夏天雨季,老遠就能聽見嘩啦啦、轟隆隆的流水聲。冬天的水流文靜,進入拗口時能聽到的隻是絲絲細雨滴答地麵的聲音。爬上山坡,是片水麵,不是很大。四麵山像刀劈開的岩石豎立起來,建的整齊。再向裏走是更大點的山崖,山頂順著山崖也流著一片瀑布,有一米寬的水簾。

水簾後麵長著茂盛的雜草和灌木叢。沿著山崖緊挨石壁,一行四人撥開草叢向前行走。水簾後麵有個山洞,山洞不是很大,倒也有十五、六平方米。進去後雪海很熟練地找了個地方,將武器給藏起來。突然,在深處的一塊石頭上好像有什麽動了下。大夥都吃了一驚。

野豬!是他的第一反應。快速從腰間抽出匕首,三八大蓋上取下的。可是,一切又恢複了平靜,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依然緊張的注視周圍,安安靜靜的等了會,當眼睛適應暗淡光線後,看到的是一個穿著國軍軍服的人躺在那,一動不動。剛才的響聲是這個身子弄出來的。雪海握緊匕首慢慢走上前。那個身子還是一動不動。他用腳輕輕的踢了踢還是沒反應,再用力一點,聽到的是聲低沉呻吟聲,身子隨著輕微的轉了一下。雪海看清了麵孔:怎麽會是你,三伢子?!

三伢子孫家喜身上沒有致命傷,但外傷已開始化膿,能聞到腐臭味。幸虧是冬天,不然早變成致命傷。他已經幾天未進米水,餓昏過去。外麵咫尺之外的水對他似乎也沒有興趣。看來,他傷的不僅僅隻是身體。雪海通些醫術,先給他喂了些水。他再讓人到洞外弄來些較柔和的雜草,鋪在地上讓三伢子躺在上麵,會舒服點。其他幾位也以同樣的方式搞掂了睡覺的床位。隨後,他去外麵山上和田間找了些草藥,為三伢子糊好受傷的傷口。冬天找草藥費事,最後,又更仔細的為三伢子再次檢查了全身,還是沒有發現其他問題。他讓他好好躺著,讓人去村裏搞些湯來。

等好了再去見家人。什麽都別想。我已通知你婆娘,她知道你平安。雪海說。他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們正在這裏進行的秘密,他必須預防最壞情況。這就是咱們的藏身之地。看來還是太小,得適當做點加工。還沒有退路,一旦洞口被封就隻有死路一條。三伢子在那躺著休息,他在這邊給大家安排該。如用火攻,也難有活命機會。鄧春來說。

有點軍師的樣子!雪海轉身看了春來一眼。

跟我來。雪海帶著他們進到洞的深處:聽聽,聞聞,感覺到什麽?他指著深處一塊大石塊上麵的一叢草叢。隱隱約約,裏麵好像還有一個比較小的洞,有什麽東西在撲打的聲音。

裏麵有蝙蝠,時不時還有蛇藏在裏麵,估計是對蝙蝠起了邪念。

你的意思是挖開看看?

對。如果能找到退出去的通道,對付鬼子就有更大勝算。你們就藏在這,我去弄些家夥來,定時會給你們送吃的。風聲越來越緊,到處都在尋找走失和敗退的國軍,已經有好多人被抓走殺掉。在漢口,每天都有很多這樣的人被弄死。下一步先穩定看看再說。不可輕易驚動鬼子,能躲就躲。我們幹不過。搞不好還會給村裏人帶來麻煩。雪海想的很細致。

第二天沒事。表麵看什麽都沒發生,村裏也沒有任何生麵孔。

最好是不要動這些雜草,看看能不能在裏麵挖開可以一個人通過的小道。春來的意思是,這些雜草本身就是最好的掩蔽物,處理掉可惜。但是,深暗的小洞最終到底通到哪裏,誰都不知道。怎樣才能搞明白?想了一天,春來依舊是滿滿的愁眉苦臉。坐在眼前的老黑黑李逵在抽旱煙,白煙嫋嫋升起轉著圈慢慢的消失在空中。盯著白煙發呆,看累了,閉上眼打算休息一下。有了。突然間春來睜大雙眼,坐了起來像被雷電擊中。

有了,就是它。春來用手指著冒出的白煙。大家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還是莫名其妙。

老黑,你去弄點茅草來,盡可能走遠點不要動這附近的,以免被人發現有人來過。最好是能夠讓人誤解的地方。不要太多,然後燒煙再扇扇,看看煙能吹到什麽地方去。同時,我們再到山頂各處看看。停了一下他繼續說:嗯。這個辦法不錯。咱們早上做,即使煙冒出去人家也隻會以為是山間的冒氣,和早晨的霧氣罷了。鄧春來想的仔細。

那樣的話,我們自己也可能找不到出口。

也是,那麽就現在吧。正中午。如果少來點煙,估計也不會被人發現。

洞裏的人在燒火冒煙,鄧春則帶著幾個人到山頭頂部附近去轉了好一會,由於山上林子比較密。很難看遠,也沒有發現煙冒出來的地方。大家覺得奇怪:煙明明是冒出去了,沒有累積在洞裏,到底到了什麽地方,為什麽會沒有出口?

難道,真的像老人所說的?雪海像是在自言自語。

雪海說的,對聽到的人似乎就是一個古老的傳說。

很久前人們就在談論,這裏的大山下麵有個奇大無比的地下海。海水托著一塊巨大的山石,山石上麵長出座大山,就是現在大家看到的這片群山。據說,地下海在地底下很深的地方,在那裏也居住著人類,不過都是些個子很小、很矮的小人,建了個小人國。那裏也有太陽和天空,而且,這片地下海還通向大海。很顯然,如此傳下來,越來越離奇也越來越不靠譜。大海可是遠在千裏之外,連接如此遠距離的大海,這地下海也太大了點。太陽隻是太空中的一顆能發熱的巨大星星而已。在地表之下,怎麽會看到地球外的星星?在那個年代,沒有太多人能理解,人們相信的是直覺,而直覺又多受大家相互之間的“相信”所影響。任何論斷,隻要被人們重複了足夠的次後,就會變成真理。

鄧春來在想,如果這地底下真的有一個暗湖,很可能這煙就被這地下湖給吸收,所以在外麵才看不見。如果地下湖不是足夠大,那麽加大煙的容量,最終它還是會從什麽地方冒出來。

現在有三伢子在洞裏養傷,他們擔心會影響他休養,大家決定還是過陣子再試。

幾天後三伢子就初步恢複,可以起來走走。治愈他的與其說是草藥,不如說是大家的關心和關照。人在寂寞時更容易選擇放棄。他依然是異常敏感且神經兮兮,動不動就渾身打顫,受巨大驚嚇留下的後遺症。這期間,在一個溫和的早晨,鄧春來讓大家到洞外活動活動,部分人到山頂上去,注意看看,一會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冒煙。他自己則親自帶著兩個人在洞裏又燒了一次。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他還做了充分的防備。結果,還是沒有發現冒煙的出口。洞裏也沒有濃煙累積,說明確實是從某個地方冒出去了。雪海又讓三伢子繼續在洞裏適應了段時間。等到基本上差不多了,就將他送回家。他是被抓壯丁走的,走時加入的是國軍,回來後會不會被鬼子當作國軍殘留再給抓走,成為人們擔心的事。所以,即使在自己家裏,也還是盡可能保密,他們家的日子過的,還是像以前沒有男人在家的樣子。

半個多月後,斷斷續續的,三伢子才道出了真相。他是和虎娃孫家慶一起被抓走的。隨後被帶著往北走,估計,當時他所在的部隊是在向北部移防。走了大概兩天的樣子停了下來,就地集訓幾天後,他和虎娃分開。隨後他所在的部隊被送上戰場,到河南一處要地駐守。他是獵戶出身,對於槍支使用還有些知識,很快就上手。而一起被抓去的其他人,多的隻是增加了部隊的人數,卻沒有增加戰鬥力。這樣的部隊戰力非常有限,鬼子的一次衝鋒防線就被突破,隨後就是混亂的潰逃。敗退路上到處都是逃命的士兵,多數成為鬼子射擊的移動靶子。躲在各處的潰逃士兵,又成群結隊的當了俘虜。零散的,鬼子懶得費勁帶走,都就地處理。

他們那次有幾十人被抓。當時他身上帶傷,隻是比較輕。隨後,鬼子讓他們在一個山地裏挖坑,坑挖好後,他們先是挑出十個國軍士兵,叫來十個鬼子,讓他們用大刀砍下這些國軍俘虜的頭,再一腳將無頭屍體踢到大坑裏。剩餘的俘虜沒有看到這一幕,他們被看管押在百來米外的一個小樹林。隨後,這批人也被帶到坑邊,還被要求站成一排。

看到坑裏的無頭屍,士兵們開始驚慌,大家都像無頭蒼蠅到處流竄,試圖逃跑。這時,鬼子事先架起的機槍開火,一個個士兵被擊斃。三伢子當時被逼到坑的邊沿,一陣子彈打來,他被前麵倒下的士兵的身子推到坑裏。等到再次有意識時,身上已經被厚厚的壓著無數的屍體,血還在不停的流,他的全身已經被上麵死人身上流出的血染紅。

他用盡力氣,從屍體的縫隙中慢慢爬出。周圍早已不見鬼子的影子,天開始黑下來。滿天的星星還是那麽的明亮,大半個月亮懸在高空。天還是那個天,星星還是那些星星,可是此時的他,感覺到的除恐懼外什麽都沒有。他不記得到底是怎樣爬出死人坑的,更不知道又是如何走回來:那裏應該離這不太遠,他遠遠的就可看到木蘭山山頂,這給了他很好的方向指引。他是照著山頂的方向,趁著黑夜,磕磕碰碰的翻過了幾個山頭。平常這樣的黑夜,在深山裏搞如此的翻越,想都不可想。這種時候的他已經沒有感覺,隻是一門心思的想回家,想看到家門前的水塘,看到老婆的麵孔。平時三天多的路程,他斷斷續續走了個多星期。幸虧自己還懂些草藥,有能力自己給自己治療,不然,即使是這麽輕的外傷,很可能也已經丟了性命。

在路上,他見識了太多被打散的部隊,最終被日本兵殘殺留下的屍體。

很多人以為,打仗是戰場上的事,過去也有不少人參加了不少軍閥間的戰爭。打贏就打,打不贏就逃,被抓住,一般也就是從一支部隊轉移到另外一隻繼續當兵當炮飛。這一次,他們麵對的處境完全不同。潰退的士兵,多數早已將武器丟了,手無寸鐵,結果他們中的多數成為鬼子練習刺殺和發泄怨恨的工具。

在打了幾次死亡率很高的戰鬥後,很多人日軍士兵和低級軍官,表現出明顯的膽怯和畏戰情緒。指揮官看在眼裏,急在心頭。這樣的情況出現,早在日軍指揮官的預料之中,日本士兵也是人,和中國軍人一樣。但是,皇軍的戰士是不可以顯示膽怯的!

經過多年的研究和嚐試,日軍發現,以殺戮戰勝膽怯,就是最好的辦法。人一旦感覺麻木不仁,就會變成機器,戰爭需要的殺人機器。於是,為數眾多的中國人,就成為訓練這些野獸獸性的最好工具。殺人也會上癮,殺的多了就殺的紅眼,形成習慣,人就會被內在的魔性控製欲罷不能。結果,士兵和日軍軍官,見中國人就想殺,僅僅隻是殺掉還不解恨,殺之前還得想盡辦法折磨,即使是對於老弱的、女人、孩子,也不放過。殺戮中國人,就成為日軍喜歡做也必須做的事。離市區近人數多的,不少被像趕鴨子一樣趕到漢口附近,最終成為萬人坑裏的白骨一個。

武漢被占領後,山區四周大大小小的土匪多了,很多是被打散的散兵遊勇拉起的杆子,大家多數打著抗日的旗號,幹著打家劫舍的勾當。由於孫家坳所處的地理位置獨特,很容易成為附近土匪的襲擊目標。不少的入侵者,要麽被他們打跑要麽被收編。半年多的功夫,他手下就收集有三十幾號人,武器也多了起來。多數是國軍潰散時被打散的殘軍,部分是混不下去的普通山民,有的是逃到這裏回不去的拉夫。就這麽歪打正著,不經意之中組織起一支有武器的隊伍。應該如何約束這支隊伍呢?他想了好久。隨後,他給定的規矩大家遵守不錯:他們住進深山,以打獵和種植搞自給自足,不當土匪也不打家劫舍,過普通人的普通日子。

不久後鬼子一個小隊血洗羅畈的消息傳來。慘劇帶給孫家坳人傷心難過的樣子,讓雪海實在是無法繼續忍下去。再聯係三伢子的所見所聞,他覺得鬼子就是魔鬼,如果自己想躲恐怕最終也躲不過,充其量是多苟延殘喘些時日。黑李逵也鼓動他出擊,打掉這個作惡多端的小隊,給鬼子點震懾。再說自己這裏有三十來號人,而且在這段時間的訓練後,大家的體質不錯精神狀態很好,單兵作戰能力也已經相當有水準。

槍法上,已經做了很長時間的訓練,隻是還沒有進行實彈演練。畢竟子彈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寶貴,同時也擔心槍聲暴露他們的存在和位置。

鄧春來覺得,如果打對手一個出其不意,或許還能有勝算,同時還可繳獲一些彈藥來補充自己。即使鬼子想追到這山區,沒有大批量的,估計也沒膽量。而大批的鬼子出動,不可能會因為一次小的襲擊,或因為一個小隊被消滅。說幹就幹。雪海派虎娃孫家慶陪著鄧春來和另外一個隊員去偵查尋找機會。春來知道該偵查什麽,虎娃是本地人便於他們的躲避和逃離時的安全。

這批鬼子來自離羅畈不遠,最近不久剛修好的炮樓。

武漢會戰後,國軍基本上一陣風的跑光。剩餘的國軍殘餘,被日軍斷斷續續殺害的也有十餘萬之眾。在路上和在各個村子裏找到後殺掉的不算,即使是在被俘,押解到漢口的監獄後再處決的,人數也在好幾萬。日本人在南京高達三十萬的大屠殺讓國際社會震驚,在武漢會戰後的一個月時間內,在武漢周圍,日軍也殺死了十幾萬手無寸鐵的中國人,可是,卻沒有人意識到!

一場武漢會戰,日本人傾全國之力弄來了三十萬大軍,稀裏嘩啦打垮了號稱百萬之眾的國軍。戰後零零碎碎的就可以輕輕鬆鬆的消滅十多萬國軍的“殘兵敗將”,相當於日軍自己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有餘。即使是這樣簡單的比較,也不能不讓日本人很容易有了“不難征服整個中國”的底氣!那麽,誰又該承擔這“十幾萬輕易丟掉的軍人生命”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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