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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71歲老人百餘枚毛澤東像章被盜後上吊自殺

(2012-05-04 10:01:32) 下一個
71歲老人百餘枚毛澤東像章被盜後上吊自殺(圖)



穿過時的軍裝,戴一身的毛澤東像章,李德才是陽高縣的名人。 (CFP/圖)

收集的兩百餘枚毛澤東像章被盜以後,山西省陽高縣71歲的李德才吊頸身亡。

一個舊時代的遺腹子。他始終懷念四十多年前的生活,以及那時他所擁有的燦爛青春。

最後的革命情懷

30年來,李德才不厭其煩地尋覓著人群最密集處,開啟他激昂而冗長的演講。演講的內容隻有一個:紅色語錄。

李德才去世兩個月了,整個陽高縣城都在談論他的死亡。人們用一種混雜著傷感與戲謔的口吻回憶著這位71歲老人的一生,如同悼別一座早已風化的紀念碑。

2012年2月25日深夜,在自家種滿豆角與紅蘿卜的菜地裏,李德才用一根紅褲帶將自己掛在了2米高的大棚支架上。直到次日早晨7時許,僵硬的屍體才被鄰居發現。

縣城的人們能輕易地給他畫一幅肖像:五短身材,大眼粗眉,大簷帽永遠端正,墨綠軍衣顏色早褪,右臂戴上紅衛兵袖章,全身滿綴著四十多枚明晃晃的毛主席像章。他總是推著一輛吱呀作響的紅旗牌28自行車,車後貼著三塊寫滿毛主席語錄的紙板,車前掛著一張臉盆大小的毛主席畫像——畫像被老人當作了車牌。

縣城裏的人大多能清晰地回憶起他的聲音:洪亮,亢奮。激動時,他會咧開幹裂的大嘴,露出兩排蠻橫而不齊整的黃牙,雙手像楊樹枝一樣搖擺。30年來,李德才如布道師一般,不厭其煩地尋覓著人群最密集處,開啟他激昂而冗長的演講。演講的內容隻有一個:紅色語錄。

政府大院前,他對著來來往往的公務員高呼:“隻有落後的領導,沒有落後的群眾!”

體育場裏,他跑著步,一遍遍地大喊:“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

田畔地頭,他笑著熱情鼓勵田裏的農民:“備戰備荒為人民!”

就連在街頭有人打架,他也會衝上前,攔下兩人,正經嚴肅地表示:“要文鬥,不要武鬥……”

有時,他也會得意自誇:“馬克思的博才,毛澤東的天才,劉少奇的文才,周恩來的人才,張春橋的口才,都不如陽高的李德才!”

陽高四中曆史老師朱凱仍記得三十年前讀小學時,李德才就曾闖進學校,在國旗下高聲背誦毛主席語錄;他沒想到多年後已為人師,這位年過七旬的老人仍懷抱著堅硬的革命情懷並試圖影響他人。

小城裏的人很早就竊竊私語,說李德才“精神有毛病”、“學毛主席語錄走火入魔了”……朱凱卻不這麽認為,平日裏的李德才和善、勤快,言語清晰,種菜為生,常推著個小推車走街串巷,“他隻是滿肚子的不合時宜”。

教了十多年的中學曆史,朱凱清晰地感知到那一段紅色記憶在幾十年間不斷地流失。課堂上,關於文革,他隻用十五分鍾就講完了,對於學生來說,那隻是一個沒有任何附加意義的名詞;孩子們對經濟話題更感興趣,比如宋朝有沒有夜市。

朱凱和他的同齡人能理解李德才身上“很可貴的忠誠”,但90後的學生們則將老人視為了“瘋子”。聽著李德才演講長大的朱凱輕易就察覺到自己與時代的改變,這位“世界上最無奈的演講家”卻將記憶的時針固執地撥停在了“紅色年代”。

李德才的死亡在小縣城裏泛起波瀾。有人猜測老人的自殺,源於其視為珍寶的毛主席像章被盜;也有人估計老人身患絕症,擔心無人照料而選擇自我了斷。更多的人則沉入了一種複雜而奇特的情緒。百度陽高貼吧裏,網友“笨無煩”留言說:“每次看到掛滿像章的他自豪地走在陽高的大街小巷,高聲背誦著熟悉的詞語,讓我一次次想起那個瘋狂的年代和瘋狂的人,我們從瘋狂中走出,而李德才卻永遠留在了瘋狂中。”

十餘平米的陰暗小屋裏,李德才給這個世界留下的全部遺產是:5本泛黃起皺的毛澤東選集,二十多個僅存的毛主席像章,一本貼滿了百餘幅毛主席照片的影集,以及6幅楠木相框的毛主席畫像。遺物放在一個半米高的紅褐色米缸裏,米缸裏沒有一粒米。

火紅的青春

人民公社化運動中,李德才被選為隊裏的會計,負責計算工分。這份差事讓他每個月輕鬆地就能拿夠工分,並能多分些白麵。

李德才人生最輝煌的時期,是四十多年前的“文革”期間。

清朝時,他的父親李綠曾在衙門當差,後來回家做了農民,母親張慧英則是纏著小腳的舊時婦女,貧瘠的土地及6個子女讓這個家庭陷入困苦難熬的境地。鄰居張明樹至今記得,李德才一家是方圓幾裏最窮的,全家8個人躺在一鋪炕上,幾口人蓋一床被。土屋裏,窗戶破爛裂縫,風刮一夜之後,隻有人躺的地方還幹淨著。

革命時代的降臨改變了這個家族的命運。1950年,喧囂的鑼鼓聲中,9歲的李德才目睹著父輩們燒掉了舊的土地契約,換回了新的土地證。李德才得以讀完小學,並在逐漸成熟後擔起一家重責。

1958年,人民公社化運動在陽高縣展開,李德才進入了西北12隊,聰明好學的李德才被領導選為隊裏的會計,負責計算工分。這份差事讓他每個月輕鬆地就能拿夠工分,並偶爾能多分些白麵。

家裏人都能吃飽了,年輕的小夥子興奮莫名。那年10月,李德才與張明樹參加了縣城組織的15萬人慶祝遊行,第一次看見了滿天的焰火。張明樹還記得那晚,17歲的同伴望著火光映紅的天空,一遍又一遍高喊著“毛主席萬歲”,直到喉嚨沙啞。

每晚收工後,小隊裏六十多個年輕勞動力,都要聚集在龍王廟街的一間小屋裏開會。煤油燈下,人們麵對著牆壁上貼著的毛主席畫像,在隊長葉洪如的帶領下學習中央精神和毛主席語錄。

這是李德才人生最為漫長且充實的學習階段。幾年後,這群莊稼漢的情緒開始懈怠,總有人在唱歌時趴在炕上睡覺,李德才卻始終是最嚴肅的一個,毛主席語錄背得最熟。鄰居到他家串門,也會發覺四麵牆壁都掛著或大或小的毛主席畫像。

也是從那時起,他的胸前一直佩戴著毛主席像章。

後來,大哥結婚分了家,父親及二哥患病去世,幾個姐姐也相繼出嫁,隻剩下李德才與母親二人相依為命,但這位勤快的民兵與毛主席的熱烈崇拜者,仍然沉浸在自足而穩定的快樂中。

24歲時,鄰居張明樹給李德才介紹了個對象,多疑的母親擔心媳婦對自己不好,孝順的李德才把婚事推掉了。旁邊的人勸他早結婚早生小孩,可以養老,他笑著說:“毛主席說了,不管工人、農民,60歲就退休,有國家管著。”

私下裏,李德才偷偷對張明樹說:“以後生活好了,還可以娶個知青嘛。隔壁生產隊有好幾個人就娶了城裏來的媳婦。”

原以為未來會像花兒一樣展開的李德才,卻猝不及防地一頭撞上了時代的巨變與生活的逆轉。1976年9月,李德才與數萬群眾在新建好的縣城文化館前,頂著細雨,痛哭著告別了逝世的毛主席;1982年,土地下放,生產隊將機器售賣後,也隨之解散;1984年,年過七旬的母親病重去世。

李德才分到了兩畝田,卻過起了伶仃一人的生活。在陽高人的眼裏,自1980年代開啟,李德才就像被斬斷了根的樹,生命的時鍾永遠停滯在記憶中的年代。

不合時宜者

“這裏有沒有賣毛澤東語錄?”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生氣地指著書架說:“《盜墓筆記》,怎麽能賣這種大毒草?”

古長城邊上的陽高,曾是漢與匈奴、唐與突厥、宋與契丹、明與蒙古相爭的軍事重鎮,也曾有過城牆高聳、哨兵遊弋的繁華時代。建國後,陽高褪去了昔日榮光,成為農民占到八成以上的國家級貧困縣。

然而1980年代以來開啟的經濟浪潮,也席卷了這個偏遠的縣城。30年來,低矮的平房、泥濘的沙石路如蟬蛻一般消失,嶄新的商品樓、廣告牌、酒店、KTV拔地而起,整個縣城陷入了狂飆突進的城市化洪流中。

如今,陽高縣城居民能收看的電視節目從12套增加到51套,固定電話從1978年的560戶發展到4.4萬戶,移動電話用戶數也已超過5.5萬。李德才仍終日操持著兩畝菜田,背誦著毛主席語錄,試圖如以往一樣生活。當他推著小車走進陽高縣城,卻發覺他成了陽高縣城裏不合時宜的守舊者與遊蕩者。

他賣菜羞於與人講價,遇見老人還免費贈送,這讓他僅能勉強維持溫飽;他遊走於大街小巷,收撿人們丟棄的毛主席像章或其他“文革”遺物,最終收集了一兩百個像章,裝滿一個小布袋。

幹完農活之餘,他穿上了軍裝,戴上了毛主席像章,成了人們眼中那個精力充沛、脾氣粗暴、愛管閑事的李德才。

他有了最為著名的一句口頭禪:“該治理整頓了!”

龍泉派出所的民警董翔曾看見他對著幾個正沒收小販推車的城管,大喊著:“你們是要為人民服務的!不是來給人民添亂的!”

陽高五中學生曾少平常在新華南街十字路口遇見李德才,他正在吹著哨子,站在擁堵的車流中,揮舞著手臂,指揮交通。

西街一家書店裏,店員李萍萍則在一個下午碰到了推門而入的李德才,他問:“這裏有沒有賣毛澤東語錄?”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生氣地指著書架說:“《盜墓筆記》,怎麽能賣這種大毒草?”

更多的時候,人們會看見李德才站在縣政府門口,針砭時弊,指點江山。

二十多年來,李德才就像怪異的雕塑般出現在陽高街頭。人們看見他最後一次站在政府門前,是2009年開始的舊城改造。在這場史無前例的舊城改造中,大南街、大北街、轅門街等主幹道不複以往,共有22.3萬平方米的建築被拆掉。最讓李德才痛心疾首的,則是縣文化館的消失。

建於1974年、占地1400平方米的文化館是陽高縣的標誌性建築,也是李德才心中的聖地。他曾在這裏哀悼毛主席的去世,也最愛在此發表演說。

李德才最終發覺他無力阻擋文化館的被拆。2011年冬日的某一天,小販董俊強看見李德才站在文化館的瓦礫堆裏,低著頭,茫然發著呆。在他身後,高高豎立著“陽高CBD商業核心地”的廣告招牌。

棺材裏的像章

外甥秦東武操辦了老人的葬禮,合棺前他小心地將僅存的二十餘枚毛主席像章,放在了狹小的楠木棺材中。

李德才70歲之後,患上了高血壓及脊椎病,引發了雙手強烈的麻木疼痛。他無法再騎車,也不能再種菜。他隻能將地租給了外甥秦東武。靠著每年七百多的土地租金和六百來塊的低保生活著。

在人生的最後一年裏,李德才在陽高街上繼續遊蕩。就連在郵政局門口整日閑坐的老人也瞧不起他,認為他“落伍了,陷在舊時代裏出不來”。

他曾去縣裏肉聯廠找侄子李寧借錢,二樓的窗口湧出很多人頭,對著他笑嘻嘻地指指點點。侄子不願意見他,掏出10塊錢,托人遞給他。

“他沉在過去,可我得想著將來。”李寧承認很難理解叔叔的懷舊,他自己的父親在陽高一中當了一輩子的夥夫,“文革”期間死的時候,工資不到30塊,一家人根本吃不飽。如今他在一家私營公司幫忙收購農副產品,每月賺一千多元的外快。“如今就算是打工,過得也挺舒心。”

李德才仍熱心管閑事。2011年11月,在天池超市門口,李德才碰到了一個正在喝酒的男子。他如往常一般走過去,勸對方“喝酒適量,好好生活”,卻招來了一陣毒打。衝動的年輕人用30厘米長的鐵板,一直往李德才頭上“啪啪”地敲,直到暈倒。最終,可憐的老人被縫了二十多針。

而更讓他陷入莫名憤怒的,則是毛主席像章的被盜。幾十年來,李德才收集了近兩百個款式各異的毛主席像章,這些像章被他視作珍寶,用毛巾擦拭得發亮,並小心地裝在一個布袋裏。

這些紅色紀念品曾在二十年來被人隨意丟棄,卻在最近5年成為了利潤豐厚的商品。金光街古玩店的老板陳強說,一個質量較好的毛澤東像章,如今可以買到兩百元。如果成套,價格更高,購買的一般都是外地顧客。

曾有人想要購買李德才的像章,卻被他用“鬥私批修”狠狠頂回。他隻會偶爾挑選一兩個,送給為他看病的醫生,或曾幫助他的人。

不料2011年12月,在他外出閑逛時,盜賊撬開了鐵鎖,拿走了布袋。李德才隻留下了身上帶著的二十餘個像章。

李德才病倒了,侄子李寧去看他。李德才喃喃地說:“怎麽會這樣?”

在人生的最後幾天裏,李德才似乎陷入了對未來的莫名恐慌。2月24日下午,陽高中醫針灸診所的醫生呂軍在散步時,遇到了顫巍巍走在街上的李德才。像被奪走了魂魄,他口齒模糊地說:“醫生,我手麻,我手麻……”

2月25日早晨,鄰居張明樹最後一次看見李德才。他依舊低聲且恍惚地說:“我手麻,以後怎麽辦……以後怎麽辦……”

長期的貧困、孤獨擊倒了李德才,疾病及老無所依的恐懼似乎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讓老人倒在了無人問津的死亡裏。外甥秦東武操辦了老人的葬禮,合棺前他小心地將僅存的二十餘枚毛主席像章,放在了狹小的楠木棺材中。(來源:南方周末 特約撰稿:範承剛)

注: 看了這篇文章,使我想起了魯迅的孔乙己。李德才生活在自己的夢裏,他不幸的人生隻是因為他的夢離現實太遠。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夢裏。不同的夢也就構成了不同的人生。人生不能無夢,但夢也不可離現實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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