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我身邊有不少的朋友都新晉了媽媽,調皮的不少,其中小Y家的熊孩子尤甚。
別人家的孩子不過吵鬧著要多吃一個冰激淩或是多玩一個小時ipad,唯有她三歲的兒子,每每從進門到離開都不得安寧,出其不意的從後麵揪別人的頭發,衝著人家的耳朵大喊,用手去摸盤子裏的菜,種種把戲層出不窮,小Y常常跟在他身後不停的賠禮道歉,卻舍不得斥責兒子一句。
她懷這個孩子的時候經曆了許多波折,而正是因為來的尤為不易,更是對他有求必應,從沒說過一句重話動過一根手指頭,那孩子像是洞察了父母的溺愛,漸漸更加有恃無恐,變本加厲的淘氣。
作為朋友,我們勸過她不少次,可小Y卻總是說:
小孩子總是淘氣的,等他長大了,自然也就懂了。我們能陪他的時間也不多,趁還可以的時候,就讓他自由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他們甚至早已為這個孩子預備了兩套房子,說,這一生不求他有什麽大出息,平平安安長大就好。
她固然有耐心等他長大,我們卻沒有,聚會的時候大家開始有意無意的不叫她,直到她的寶貝兒子終於上了幼兒園,她在微信上找我,說,覺得自己做母親做的好失敗,給他的寵愛,卻成了他人生的絆腳石。
那孩子在幼兒園一如在家,十分刁蠻任性,一言不合就倒地大哭撒潑蹬腿,以揪女同學的辮子為己任,同班的孩子都不理他,她去接他放學的時候,遠遠看到別的小朋友都嘻嘻哈哈的圍成一圈玩著遊戲,唯有她的心肝寶貝,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
回家的路上,他嚎啕大哭,她安慰他說,你不喜歡幼兒園咱們明天就不去了好不好,那孩子搖搖頭,抽噎半晌說了一句,我想跟小朋友在一起,可是他們都不跟我玩。
她是個在職場上雷厲風行而又智計百出的女精英,可麵對著兒子的眼淚,卻居然感到從未有過的挫敗與失落。
她的羽翼已經無法覆蓋他的整個世界了啊,現在如此,今後會更甚,這個孩子那一身的驕縱和自私,讓他跟除了父母之外的整個世界,都那樣格格不入。
她以為寵愛就是恩賜,以為她的容忍撐得起他的天空,可孩子是一艘船啊,他總有一天要離開她的港口,駛向更遙遠也更廣闊的大海,他需要成為一個舵手,懂得航行中的語言,結交自己的同伴,給予幫助也獲得幫助,而寵愛本身,遠遠不夠。
在初中升高中的時候,我曾為自己的人生做過很大的一次主,以當時中考的成績,我可以去另一所更好的高中上學,可是有一個好朋友決定留在現在的學校,出於莫名其妙的“義氣”,我決定留下陪她,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全家的反對。
我媽跟我長談了一次,列出了放棄更好高中的種種弊端,問我,知道了這些,你還願意留在這兒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說服他們。
我回答的斬釘截鐵,拍著胸脯聲稱自己一定不會後悔,而她果然幫我說服了全家,姥姥每每提起這件事都會歎氣,說,孩子不懂事,你怎麽也任她胡鬧,我媽總是笑而不語。
高一下半學期的時候,因為一件小事,我跟那位好朋友產生了矛盾,關係大不如前,而我媽之前提醒過我的弊端也在逐漸浮現,大到老師的教學質量和講課時的方言,小到學校裏沒有我最喜歡的圖書館,我後悔的不得了,天天在家嚷著要轉學。
沒辦法轉,我媽說,你的學籍檔案都已經定下來了,另一所高中的招生名額也已經滿了,沒辦法把你塞進去。
我那時怨過她嗎?或許吧,在每一個不太如意的時刻,那些細小的怨氣都會像發芽的春苗無法遮掩的出現。
為什麽我不是“別人家的孩子”,人家的父母絞盡腦汁也會幫他們轉學,而不是輕飄飄的說,我們也沒辦法,把所有的難題都踢回給我自己。
直到我大三的寒假,一個阿姨來我家做客,她的孩子比我小三歲,也正在擇校的關頭,她們在客廳聊天,我在書房心不在焉的玩著手機,忽然聽到我媽壓低聲音提到我的名字,便本能的支起耳朵偷聽。
— 當初也不是不能托關係給她轉學的,我隻是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捅出的任何簍子都會有大人收拾,我都想好了,要是她成績真的下降的太厲害的話,就給她請家教,哪怕掏再多錢,也不能讓她養成隨便決定又隨便後悔的習慣。
— 趁她還在身邊,幫她養成一點好習慣,我們也不可能護著她一輩子啊,將來她長大了,總是要離開家的,她總得學會為自己的人生負一點責任。
在我二十多年的生命裏,我做出過很多好的選擇,當然也有很壞的,而無論如何,我都會想著如何靠自己走出那個泥潭,而不是一味埋怨他人,期冀著從天而降的援助。
這樣的習慣並沒有讓我有多出類拔萃,卻可以讓我變成一個對自己人生負責的人,那一粒不起眼的種子,是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她種下,並將貫穿我的整個生命。
《會做飯的孩子走到哪裏都能活下去》一書中,以媽媽的口吻說過這樣的一段話:
比孩子先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們,注定無法陪孩子走完一生的路。那是我們最不願意麵對,卻最無力逃避的事實,而我能給孩子最珍貴的禮物,不是一架鋼琴,一盒樂高,各種各樣的培訓課,而是幫她養成一個人也能好好活下去的能力。
《觸龍說趙太後》中說:
父母之愛子,當為之計深遠。
一個孩子的習慣,能力,教養,才是終究能陪他走完這一生的東西,而那每一個細節中,都藏著家教的影子。
那才是父母給孩子最久的陪伴和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