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夫妻都是90多歲的老人,因早年當過兵,所以都是離休。養老金比退休的多,還有,看病幾乎不要錢等等優待,有人不無羨慕的說:“你們蠻合算的!”其實我們當初並不知道會 "離休",更沒考慮過“合算不合算”。
一, 當兵,是被‘逼上梁山’。
日本不講 '人權' '人道',而講"大和民族是最優秀的民族,應奴役落後的中國人”。別說他們
講的不對,在當時看來還真有道理,這不, 日本人能造飛機大炮,中國連自行車都造不出;不到1萬9千人的日本關東軍,把19萬多的中國東北軍打的潰逃。
我和曾任軍委副主席的張萬年同誌是同鄉——山東省、黃縣(現改龍口市)、石良鎮。張萬年是石良鎮所屬的歐頭孫家村,我是石良鎮屬的平裏院村,我從小住外婆家,外婆家就在石良鎮。1938年鬼子殺來,燒、殺、搶,使人膽戰心驚,我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就親曆殺人放火,並驚嚇的發現、人血腥味刺鼻難聞,多慘!鬼子就是想用這慘,把中國人嚇住,使你不敢反抗。我們平裏院村的陳子賓,被連刺8刺刀,以為已死才住手,鬼子走後被救活,後來擔任多年村支書。他雖去世,但見到他背上8個傷疤的,仍有多人健在。
隨後鬼子在縣城、石良鎮、包括張萬年的歐頭孫家村、等多處,建立據點,並設立偽政權。敲骨吸髓般的要捐要稅、要勞工。這真苦了我們家鄉人,累死累活得不到溫飽,春天的樹葉被掠光,一眼望去光禿禿,春天像秋天。有些人臉腫,以為是吃樹葉中毒,其實是缺乏營養。缺乏營養會臉腫,不信你問問醫生,隻是現在人見識不到,因沒餓肚子的了。
我家是地主,吃穿雖無憂,但漢奸惡霸橫行鄉裏,使人難以忍受。我到現在仍記得偽鄉長馬培敘,躺在村公所炕上,吸毒 (抽大煙),讓其鄉丁罵罵咧咧的挨門挨戶逼要稅款那惡相。鬼子時不時的抓人殺人,經過鬼子崗哨要行禮,否則“巴個牙路(混蛋)”一刺刀……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就在此時,離我家很近的山區,出現了八路軍的抗日根據地。
在有鬼子據點的石良鎮南、不到三公裏的孫胡莊(後因該莊出了戰鬥英雄任常倫,改名常倫莊)、及其以南的山區,就是八路軍抗日根據地。別看隻三公裏,老百姓可隨便來往,鬼子卻輕易不敢涉足。尤其太平洋戰爭爆發後,鬼子的兵力已捉襟見肘,而根據地的軍民卻更會打仗,奪到了不少鬼子的武器,又會造手榴彈、地雷,鬼子來搶糧時,總被打的落荒而逃。根據地軍民,還神出鬼沒的濳入敵占區打擊鬼子漢奸。攻克了幾個鬼子據點,捉了不少偽軍和少量真鬼子。人們切齒痛恨的偽鄉長馬培敘,偽鎮長王鴻運、漢奸王驢子,都被偷襲處死。敵占區的人們交頭接耳秘密傳說,處死這些敗類的生動故事。不妨說說我親曆處死王驢子的事。
王驢子三十多歲,是黃縣人,但不是石良鎮,所以我不知他名字。人們叫他王驢子,是因為他常強拉農民的驢子用以逼要稅款。每逢石良鎮趕集時他總在布市逛遊,不是買布,是因那裏婦女多,乘機汙辱婦女,人們敢怒不敢言。有一天他正在布市轉悠,來了兩個莊戶人找他。他以為又是來找他贖驢的,剛走出集市,他喝令兩個莊戶人說:“就在這裏說吧,你們是哪個莊的?”想不到兩個莊戶人竟掏出手槍,對著他說“跟我們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賴說“我不走!”人們以為在吵架,過來圍觀。兩莊戶人立即開槍將其擊斃,槍聲使人們明白是‘八路來了’,一轟而散。兩人也隨著人群消失。當據點的鬼子趕到時,人影全無,隻有王驢子的屍體橫躺在地上,身上還有張紙頭,上麵寫著:“抗日政府,判處罪惡累累的王某某死刑”。真是大快人心!
根據地使我大為驚奇:山區本是最窮的地方,因致力於和鬼子拚搏、要養活那麽多八路軍,老百姓生活沒更苦,反而有改善,樹葉並未像我家鄉那樣被掠光。這是由於減租減息等政策,農民的日子好多了,沒討飯的,小偷小摸也極少,治安很好。絕無漢奸惡霸橫行鄉裏,連毒品也絕跡。民選村幹部,因不認字,用投豆子。軍隊不但不打人罵人, 不搶東西,還幫農民幹農活,為減輕人民負擔,軍隊還開荒生產……, 想不到竟會有這麽好的政府和軍隊。別說鬼子,國民黨的政府和軍隊也欺壓人,鬼子侵入我家鄉,國民黨的軍隊沒做任何抵抗,反而在鬼子到來之前先掄了石良鎮,我外婆家第一次被掄,不是鬼子, 是國民黨。
共產黨不僅抗日,還要改變壓迫人、剝削人的舊製度,建立財產公有的社會主義,讓人民過上好日子。據說蘇聯老百姓已經過上了這社會主義好日子了,不由得你不信。當時和日本結盟的法西斯德國,以閃電戰橫掃歐州大陸,所向無敵,三個月就打敗法國。但侵入蘇聯卻碰了釘子,被蘇聯打的步步後退,即將失敗,我當然認為:社會主義好!
還有一些書,如毛主席的《新民民主義論》、洛甫(張聞天)的《論青年修養》、艾思奇的《大眾哲學》、俞銘璜的《共產主義世界觀》、以及小說《鋼鐵怎樣煉成的》等等,使我非常鼓舞。本來恨鬼子漢 奸,恨得咬牙切齒,卻毫無辦法,現在發現了社會主義,而且有根據地這個雛形擺在那裏,和我的家鄉一比,真是好壞鮮明,黑暗中看到光明。
當時不知道蘇聯的負麵問題,把社會主義想成非常完美,就像《國際歌》唱的“這是最後的鬥爭”,認為殺條血路,到達社會主義,人類從此就和諧相處,沒有勾心鬥角,也無爾虞我詐……我要把自己交給這最壯麗的事業,於是1944年夏(18歲)一咬牙,參加了縣獨立營,哪裏想過什麽 '合算不合算’!
二, 當八路最不合算,卻使我脫胎換骨。
若用合算不合算的觀點看,當八路很不合算,因為隨時會掉腦袋,而且苦不堪言。
1945年春,我的兩個戰友曲洪誌和郭煥章,在下吳家村(離我村一公裏)和鬼子遭遇被殺害。若不是我在前幾天被調到青幹校,必然一同遇害,可知死亡和八路是形影相隨。為了使人們不再受苦,我們不把生死當回事。
苦,倒使我脫胎換骨。
每月隻給幾分錢的津貼費,買不起牙膏,用牙粉刷牙。三個月發一雙布鞋,我兩個月就穿的底掉,隻好大赤腳。起初踩地有點刺痛,漸漸腳底磨起很厚的老皮,連棘刺都刺不進,這時不僅不感到刺痛,倒覺得不穿鞋舒服,所以,我一年近5個月不穿鞋。解放戰爭是運動戰,常常一天行軍五六十裏,很累很苦。有一次竟走了一百二十多裏,從下午三點走到第二天太陽出來,睡一覺醒來,腳一沾地,像萬針刺進般的難受。
在華東軍大的訓練,真把我搞的夠嗆:每天24小時,排的緊緊,刺殺、班排進攻訓練等等,吃飯規定5分鍾;雖然吃不完也不硬逼,但人家都走了,剩你一兩個人,總有點不好意思。最苦的是早操,要武裝整齊(包括步槍、背包、手榴彈)的來回跑24華裏,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好容易熬到下午4點鍾,課程表上寫的是“自由活動", 心想可以喘口氣了,跑到操場(其實是農民的打麥場)坐著看熱鬧。值日分隊長跑來責備說:“操場如戰場,怎麽好坐?”我說“自由活動呀!”分隊長說:“自由活動是要你、單杠、雙杠、木馬之類選一樣練,不是要你到操場上坐!”練就練吧,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好容易一跳抓住單杠卻翻不上去,人們轟笑說:“賣豬肉的來啦!”嘲笑我掛在那裏,像一片待售的豬肉……
在軍校嚴苛的訓練下,沒有人願意當狗熊,我咬牙逼著自己完成了這些運動項目,單杠不但能翻上去,還能大車輪、小車輪的玩些花樣;木馬雙杠更不在話下。對於跑廿多華裏的早操,也從苦不堪言,變成習以為常。這時我完全變了,從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變成體魄強健、身手敏捷的軍人;而且練出了不怕危險的勇氣、和艱苦奮鬥的毅力。無論是戰爭中的危險、或'文革'挨批鬥、蹲牛棚,都未使我驚惶失措。'文革'中我被停止工作接受審查批判,抗壓的辦法就是天天堅持遊泳,逮著機會就遊黃浦江,那個夏天黃浦江我遊了十多個來回。
剛剛收到老人家的email:
不是牙山根據地,牙山根據地是膠東的總根據地,以回龍夼為中心。
不是棲霞縣,是黃縣(現名龍口市)。獨立營是黃縣獨立營。
謝謝!
您寫到:
"就在此時,離我家很近的山區,出現了八路軍的抗日根據地。"
請問前輩.這個抗日根據地是不是牙山根據地?
另外,您參加的縣獨立營,是不是棲霞縣的抗日獨立營?
祝老革命健康長壽
寫得很真實,謝謝!
黃浦江大概隻有400多米寬吧,但是對上海人來說是最大的江了,一般單位組織橫渡時必須通過千米測驗才讓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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