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居住的中西部,春夏之際,商店裏有美人蕉(Cana lily) 塊莖或小苗賣,附近也有人家種些或綠或暗紅色葉子的美人蕉。 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曾種美人蕉。一是麻煩(秋天要挖出塊莖移入室內過冬),更重要的,於我而言,美人蕉隻是被用來劃分領地,給人們提供私密空間的綠色籬笆。
小時候幼兒園大班“畢業”後,因為年齡差了幾個月,去不了劃片的小學,父親就替我在附近的一郊區小學注了冊。從此,同一個幼兒園畢業的小朋友出了院子右拐往北走,去了劃片的小學。而我和兩三個同命運的小夥伴卻是出了院子直直往西走,過了熱鬧的十字路口,走過了充滿生活氣息的商店和蔬菜市場,就來到有紅泥土操場的郊區小學。
到了新學校,麵對破爛的校舍,沒有幼兒園同班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心裏很有些落差和落寞,但也很快和新同學熟悉起來。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是一位和我同姓的同班同學,來自附近郊區生產隊。有幾次她邀請我去她的家,在小學校後麵不遠處的村裏。繞過一個水塘,穿過一棵大榕樹,左拐右拐,經過幾個農家院落,她的家就坐落在其中一個院子。這幾個院子都是由矮矮土牆圍著,新朋友院子裏有一小堵牆有個豁口,豁口中間種有一叢美人蕉,一年四季綠綠的將豁口填滿。院子裏,有棵高大的楊桃樹,樹上還掛著一些綠色的楊桃。站在樹下我望向那堵缺了口的牆,淺黃色的土牆,綠色的美人蕉葉子,葉子中抽出幾杆節節開的紅花,在灼熱的陽光下,就像一幅熱烈的畫,有著濃重的色彩。隨著歲月流逝,畫麵上土牆漸漸隱退成 背景,但是美人蕉的綠葉和耀眼的紅花,仍然鮮豔在我的記憶裏。
新朋友也曾帶我繞過一片村裏的自留地,走小路回學校。每一戶村民有一小片自留地,地裏種些蔬菜,自己吃或拿到自由市場去賣。這些一小片一小片的自留地連在一起,其中有幾片地的邊沿就種美人蕉,毎一家的地也因一排美人蕉分得清清楚楚。美人蕉在家鄉就像野草,非常容易成活,很快就長成一片。當地農民就地取材,也許還有些勞動的浪漫,讓綠色的蕉葉護著自己的心血和辛苦。跟著朋友,我也摘幾朵美人蕉的紅花,嘴吮一下花莖,甜絲絲的花汁讓整個下午變得輕鬆愉快。
在家鄉的公園也見到一些美人蕉,綠色的葉子和花卻比那些種在自留地的美人蕉大,花有紅色和橙色,它們更有裝飾性和觀賞性。但是這些美人蕉在花園中也往往隻是作為背景,論觀賞葉,在芭蕉成林,棕櫚成片的家鄉,美人蕉的葉子是有些微不足道。在四季都有各式鮮花開放的南國,美人蕉的花少了許多的嫵媚和嬌柔,樸實的它們往往消失在別的綠葉和花之中。
在家鄉常常被忽視的美人蕉,在我現在居住的地方,卻被當成exotic 觀賞植物來種。R的堂哥,北方長大,卻對美人蕉情有獨鍾。他每年都在大花盆裏種很多的美人蕉,然後將花盆擺放在院子和露台上,還有一排花盆放在和鄰居院子的交界處。盛夏時分,到堂哥家玩,坐在露台上,抬頭看那些長得茂盛高大,高至二樓的美人蕉,仿佛置身於熱帶園林中。再看著不遠處那一排的美人蕉,將鄰居的院子擋在視線外,記憶中久遠的土牆邊上的美人蕉因這眼前的景象又鮮明起來,一個人也就傻傻站在那裏,眼裏全是笑意。
今年初夏,在堂哥的影響下,外加他送的一紙箱的美人蕉塊根,我在院子裏終於種了不少美人蕉,有些種在花盆裏,有的種在地裏。這些美人蕉大多數有著暗紅色(burgundy)的葉子, 寬大的葉子叢中抽出一節紅色的花,和記憶中農家院落的美人蕉花兒非常相似。這些美人蕉,不是綠色籬笆,是院子裏的focus points, 增加了花園裏花草的高度和質感(height, structure and texture),雨天裏也添加了一些雨打“芭蕉”或緩或急的節奏。
美人蕉,寬大的葉子在風中搖曳,從南國搖到北方搖成花園裏的“芭蕉”,從夏天搖到秋天,
搖紅了櫻桃,搖緑了芭蕉,紅紅綠綠就從童年搖到了中年。
夏天院子裏的美人蕉
美人蕉花
秋天裏細聽雨打“芭蕉”聲